華寧錦在聽到了文竹的話後倒是真有些訝異了。舒豦穬劇
這裡還有五哥的事兒?想到五郎君一直追隨在華寧昱身邊半弟半僕的長大,一直深得華寧昱的信任,她倒真有些心有顧忌起來。
「你說說,五郎君怎麼了?」華寧錦的眼角瞄到了屏風後的門簾微晃,只是因屏風遮擋著,看不清楚,抬起頭,她給清秋施了個眼色。
清秋立即放下腰上的針線笸,抬腿就往門口處走。華寧錦先抬手止住了文竹的話,立即,門口處傳來了清秋的斥喝聲。
「沒眼色的小蹄子,在這裡閒晃什麼?這裡也是你能來的?今日當值的是誰!不好好守著門當真以為青媽媽病了就由得你們張狂!」
門外丫鬟隱約的認錯聲傳來,接著清秋的手放下了簾子,聲音斷斷續續卻已經聽不清了,一會兒,終於安靜下來。
俯看著跪在地上的文竹,華寧錦指了指一邊清秋坐過的小杌子。
「坐下吧,地上涼,說說,五郎君怎麼了?」
「是。」
文竹被清秋的聲音驚了一跳,她有些驚惶的看著華寧錦,眼睛裡有些游疑不定起來。她本就是一時衝動頭腦一熱衝到了這裡,剛剛清秋的喝斥才讓她頭腦清醒起來。
華寧錦再怎麼,是主子,她這樣做,是否穩妥?可是,想到華寧昱那張俊秀的臉,她握住了拳。無論怎麼樣,她定是要爭上一爭!
「七姑娘,您不曉得,這紅玲,身上的孩子,並非是大郎君之骨血。」文竹捏著手,抬頭看了眼華寧錦,卻看到了對方似笑非笑的眼神,心中更是發虛起來。
「那孩子,也並非是大家以為的三郎君的。」文竹猶豫了一下,猛得抬起頭,噗通一聲又跪到了地上。「只要七姑娘為奴婢求個情,奴婢不求別的,只求在大郎君身邊當個粗使的丫鬟,洗衣澆花,灑掃庭院,無論怎麼樣,待在大郎君身邊,奴婢就死而無憾了!」
文竹說完,低下頭重重的磕了三個頭。
華寧錦看著地上趴俯在地上以額觸地的文竹,沒做聲。伸出手,把剛剛清秋沏的茶拿到手中,粉釉描金的茶杯,瓷質細膩。
華寧錦的沉默,讓跪伏在地上的文竹的心臟狂跳不已,伏在地上,她的腦子裡閃過千萬個念頭。
她知道,以為奴之身來說,自己這樣做完全是不知死活。可是,她不甘心。
在聽到了父母轉述的大郎君的話時,她無法相信。大郎君,她朝夕相處的大郎君,溫文爾雅的大郎君,一直對她重視信任的大郎君,怎麼可能就此把她送走?怎麼會讓她養好了傷由得父母自行配人?
她無法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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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了兩口茶,華寧錦理出了思緒,她有些深意的看著地上的文竹,輕聲詢問。
「那你的意思,是怎麼都想在大郎君身邊了?一直當個三等丫鬟也成?」
「是!」
「這倒是有趣了。」華寧錦把杯子往炕幾上一放,抬頭喊了一聲。「清秋,問問大郎君回府了沒有,如果回了,就讓他過來!」
「是。」
清秋匆匆而去,不時,華寧昱一身寒氣的走進房裡,在看到文竹跪在地上時,他明顯的怔了一怔。
「怎麼了元七?」
「哥哥。」華寧錦一直低頭看著手上的茶杯,聽到華寧昱的聲音抬起頭來。「文竹說了,想著日後還是在你身邊,為奴為婢一輩子,做個粗使丫頭也成,你怎麼說?」
文竹聽了華寧昱的聲音,馬上抬起頭,隔著冪籬的臉帶著幾分企盼。
「你!」華寧昱氣得脖子都快紫了。他強忍下了怒火,有些羞窘有些無奈的看著華寧錦。「元七,是哥哥的不是,下人如此沒規沒矩的,找到你這裡來了。」
「哥哥何必如此見外。」華寧錦輕笑。她看向文竹的眼睛有些憐憫。
其實她也沒什麼錯,想呆在喜歡的人身邊,是每個為愛癡狂或是為錢癡狂亦或是為權癡狂的人都想做到的。不過,她用錯了法了。
跑來求她?她可能覺得自己年紀小,是大郎君的妹妹,耳朵根子軟,好威脅?一個下人,居然想要威脅主子,這本身就已經是個致命的錯誤了,更不要說她跑來妹妹院子裡苦求妹子說要當人家兄長的枕邊人?這是怎麼一種荒唐?
如果她直接去求了華寧昱,這事兒說不定還成。畢竟,有些情份在那裡,可惜,這一事,讓華寧昱直接把那最後一點的情份也耗盡了。
華寧昱二話不說直接令兩個婆子過來把文竹帶走了,送去哪裡華寧錦並沒問,她也不能問。在她拒絕了文竹後,她就知道對方的下場一定不會好過就是了。
「哥哥,雖然文竹有些妄想,不過,這事情,說不得是真有其事。」
華寧錦把文竹說的五郎君信不得的事情告訴了華寧昱,引來華寧昱幾分深思,他剛剛難看的臉色有些恢復,坐到炕幾的另一邊,喝了口茶深思。
「自上次出了二妹妹對你不親近的事情,我有日子沒讓他在身邊了。如果不認清自己的本份,這樣的人我用不得。」
「這樣子?」華寧錦有些驚訝,因為華寧昱處事穩重,少有如此急進,想來,是惱了二姑娘這樣對自己。
「這些日子,想來他們是不太好過。」華寧昱淡淡的。
想來也是。
華寧錦明白了。
二姑娘與五郎君,之所以在庶子庶女中比其他人受些擁戴,自是因與嫡子嫡女親近的緣故。而二姨娘也因此足以在姨娘中傲然而立。
如今,二姑娘與自己鬧得不愉,五郎君又不再受重用,二姨娘一脈三口,在府裡的地位定是要受很深的影響。府裡的下人,最是迎高踩低的,公主府裡的下人,更是成了精了。
華寧錦與華寧昱對視一眼,兩人心裡均有數了。
想來,這是有些人,呆不住了。畢竟,在這府裡,一旦少了靠山,庶出的子女,真就是連奴僕也不如。奴僕至少還有個進項,而她們,除了少得可憐的月例銀子,真就什麼都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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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沒兩天,二姑娘就來了華寧錦的院子裡。
「姑娘,二姑娘過來了。」清冬一反之前的跳脫活潑,小心翼翼的從門口處過來回報華寧錦。vyg2。
前夜裡華寧錦才聽到了夏侯文敏居然已經與蕭家三郎君交換了婚書,華寧昱心中著急,竟然要直接去找長公主說項,華寧錦連忙按下自家哥哥的衝動,兄妹兩人商議到深夜,華寧錦早上去請了安後就回院子裡補眠。誰知剛睡醒,就有清冬過來通報了。13717998
華寧錦懶懶的嗯了一聲,自床上扶坐起來,洗了臉,清冬扶著她到梳台坐下,清秋幫著她重新的梳頭。
二姑娘一身半舊的素綾子小襖披著青草描邊的赫色披風走進來,與前段日子的意氣風發不同,她的臉色極淡極惶然。
「妹妹!」看著華寧錦初醒有些泛著紅潮的臉,二姑娘只覺得心裡如針刺一般難受。
是她錯了!
之前她一直心中不忿二姨娘讓她攀附著華寧錦。她覺得她亦是女兒,雖然是庶女那又怎麼樣?可是,沒想到,離了華寧錦的疪護,她才發現,她其實什麼也不是。
院子裡的奴婢不再盡心伺侯,廚房的飯時不時的會半溫不熱,五郎君不再受重視一直對她諸多怨詞,二姨娘受了不少從未受過的白眼。這些還不可怕的話,當她知曉了蔣氏居然打算把她給了一個死了妻子的六品小官當妾侍時,她是真害怕了。
如果是那樣,那她這一生還有什麼指望?
五郎君本想找其他世家公子去為她尋覓一良人的。誰知,之前還對五郎君親熱的,如今全都不假辭色,更不要說與人家談婚論嫁了,這簡直就是妄想。
由此,二姑娘終於明白了。
她的一切,她之前所得到的一切,幾乎全是來自華寧錦的給予。
「二姐姐站著做什麼,坐啊。」
梳好了頭,華寧錦站起轉身,二姑娘正呆呆的看著她不做聲。她伸手牽過二姑娘的手,直接拉到了炕前,脫了繡鞋上了炕,華寧錦微微一笑。
「還是炕上暖和,二姐姐是吧?」
瞄身得錦。「這幾日正有時間,給妹妹繡了件小衣,妹妹看看可好?」二姑娘看著華寧錦與之前有些不同的笑,心中一抖,她取出一件小衣,遞給了華寧錦。
那是一件用雪蠶錦做的小衣,上面繡工極精緻的繡著兩朵綠萼。華寧錦不由得心中一動。
還記得,初時姐妹們開始學女紅,屬二姑娘的繡工了得,那時二姑娘第一件繡成的繡品,就是送她的一件小衣。那小衣上也是這樣,兩朵綠萼極為精緻,她特別喜歡。尤其是聽說了二姑娘那時連夜繡制,因剛學會這種針法,連拆了四五遍才繡好,因此她自那時開始,對二姑娘倒是真喜歡了。
捏著這小衣,華寧錦的心潮有些起伏,抬起頭,二姑娘正一眼企盼的看著她,指尖捏的泛著白,眼看著這人緊張的不行。
「姐姐。」華寧錦深吸了口氣,把心潮盡量的沉澱下去。她其實並不是太責怪二姑娘,這個年代的女人太可憐了,不只要和男人鬥,更要和女人鬥,不只要爭寵,更要為自己爭求個好前程。二姑娘,不過只是自私罷了。自私,沒錯。
唯一不應該的,大概就是算計了她。
她,要不要再給她一個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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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魏嬤嬤過來了。」守門的丫鬟通報了一聲,華寧錦連忙遞了個眼色過去,清冬立即出去請了魏嬤嬤進來。
「姑娘,夏侯府的帖子,說是後日就是二女郎交換婚書之日,請長公主與女郎們去觀禮。」魏嬤嬤拿出了帖子遞上來。「長公主應了,說是到時請諸位姑娘們一起隨她觀禮。」
「好。」華寧錦吸了一口氣。真是,還沒想出什麼方法,這就到了日子了?交換婚書後就會定下迎親日了。這也太快了!
華寧錦的心神微有些不寧,魏嬤嬤告退後,二姑娘看著華寧錦有些不安的模樣,猶豫的開口。
「妹妹,可是在為夏侯女郎的婚事煩心?」
「沒有。」華寧錦怔了怔,搖搖頭。「只是在想,敏姐姐這看著就要成親了,還想不出用什麼來給她添箱。按禮倒是好送,可是偏她嫁予三郎君是平妻,這規制就不能超過了正室,聽說三郎君的親事早前是娶的北地的士族之女,這添箱的規制,就不知道了,想來真有些為難。」
二姑娘見華寧錦不說實話,也不再問下去,只是微微一笑。
「妹妹,想來,妹妹是忘記了。不是有婚書的?雖然是平妻,可也是妻,婚書上定是有之前正室的添箱規制,還有嫁妝的規制,妹妹看看不就是了。」看華寧錦怔了怔點點頭,二姑娘又笑著提點一句。「而且,妹妹可要提醒夏侯女郎把這婚書收得妥妥的。燕國的風俗,婚書在大禮前定要收放得好好的,萬不可損毀,一但損毀,輕則退婚,重則成仇,這是大不吉的。」
咦?
華寧錦猛得睜大眼睛,用著全新的目光看著二姑娘,眼睛忍不住就閃起了光亮來。
對啊!婚書!只要把婚書弄到手,這親事就絕對成不得!光想著怎麼讓大母同意去提親,她可以先來個斧底抽薪,等這婚事黃了,她再想辦法去勸說大母就是。
想到這裡,她忍不住又上下打量了二姑娘一眼,一邊把炕几上的點心勸著二姑娘吃用,一邊心中思忖。
這二姑娘,是無意間的提醒,還是有意的在提點她怎麼攪黃這樁婚事?她是怎麼知道的?又是為了什麼要幫她?還是她想圖謀些什麼?
二姑娘也不再拘謹,伸手拈起一塊梅子酥放到嘴裡吃了,這才看著華寧錦笑起來。
「妹妹,那天,文竹說的話,在這府裡,幾乎快要人盡皆知了。妹妹,你不知道的是,這文竹說的話,有一部分是真的。」
「哦?」華寧錦挑挑眉,這一次她是真的好奇起來,不只是二姑娘說的話,還有就是二姑娘的態度。之前,二姑娘表現的溫婉,有些小聰明但並不外露,而現在,她卻顯出了自己的真才實學。不再藏拙,這倒有趣了。
不過,二姑娘卻沒馬上說話,而是以眼神示意了華寧錦,華寧錦揮揮手,房裡的丫鬟們都下去,留下了兩姐妹單獨敘話。
「紅玲腹中的孩子,的確,是五郎君的!」二姑娘有些緊張的開門見山,屏著呼吸開口。「之前,五郎君一直深得大郎君的信任,因此,也頗受府裡那些丫鬟們注意。這紅玲,因大郎君未曾對她有意,一直背著大郎君與幾位庶出的郎君親近。有一日,三郎君與五郎君喝酒,結果五郎君就醉了。等醒過來,與紅玲的好事已成。」
二姑娘的臉一下子漲紅了,這本就不該是她這個閨中女兒應說的。可是,如果她不說,恐怕,大郎君與七妹妹永遠對她們這一房信任不了。相同的錯誤她絕不會再犯。
「你的意思,這其中,有三郎君的陷害?」華寧錦立即聽出了二姑娘的意思,一時不由得有些深思。三郎君麼?
「妹妹。」二姑娘歎了口氣。「非是姐姐為五郎君推諉,而是這其中真是確有其事。沒多久,母親就召了姨娘去,說了要讓我去做那件事。」
二姑娘咬了咬唇,那一次的事情,她可以說本是想將計就計的,在做著蔣氏吩咐的事的同時亦在為自己做打算。她當時太天真了,以為如果被太子看中進了太子府,也許一切會有不同。可是,她高估了自己,低估了華寧錦。
「是這樣?」華寧錦聽了二姑娘的話,終於有些信任她了。一直以來,她都需要一個理由,一個二姑娘與她真正的撕破了那層窗紗的理由。
雖然其中有二姑娘對她的不甘,可是那理由太過薄弱了。只為了她的婚事或是前程似乎還是說不過去。而今,一切都說得通了。
只是,她算錯了一點。蔣氏沒能算計得成華寧錦,華寧昱因她之喜而喜,因她之厭而厭,乾脆的厭棄了五郎君,五郎君少了大郎君的助力,幾乎是一跌谷底。
也好,這樣子,也讓她們一看清了現實。
蔣氏的大腿,不會那般的好抱,抱上了,亦不過只是個可有可無,可以瞬間丟棄的棄子。
「妹妹。」二姑娘低下頭,有些羞窘。「如今、如今母親,居然要把我給了一個無名的小官,去做妾侍,如果真是這樣,姐姐寧願一頭撞死。」
華寧錦看著二姑娘,笑起來。
「姐姐何必害怕,母親這事情定是不成的,不說別的,單是祖母那裡就不會允,姐姐又何必急呢?」
「我知道,這事情也許成不了。」二姑娘冷笑,以她的才智,她猜到也許不成,可是,她怕的,是蔣氏這樣的冰心無情,隨手丟棄。不護她疪她,在得不到好處後棄之敝履,這樣的人,她無法去依靠。
那樣的人,亦不可能靠得住。
她的姨娘怎麼辦?她的弟弟怎麼辦?為了這兩人,她必須,求得華寧錦與華寧昱的疪護。
這是她終於明白的道理,一個姨娘一直教她她卻始終看不透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