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微手指撥弄著綴在披風上的藍寶石,聞言淡淡笑了笑,「你是個妥帖的人,想來定會好好照看她,不讓我分心擔憂。」
灩姨娘忙道:「姑奶奶放心,我定會好好照看她,不讓姑奶奶因她的事而分心傷神。」
知微點頭,有灩姨娘在,她也確實沒什麼好擔心的,「你的辛苦,我總是記得的。」
灩姨娘感激不已的瞧著知微,陪笑道:「姑奶奶這話卻見外了,若沒有姑***指點,我也不能有今日。能為姑奶奶解憂,本就是我分內之事,哪有什麼辛苦的。」
這樣說了兩句,守在一旁的畫薔輕咳一聲,便是告訴知微與灩姨娘有人過來了。
灩姨娘忙對知微福了福身,轉身先回了廚房。
畫薔輕快的走了來:「姑娘,文杏來了。」
知微瞥她一眼:「又不是旁人來,怎的要趕灩姨娘走?」
畫薔撇撇嘴,瞧著灩姨娘離開的方向:「如今雖是好了,可她到底背棄過姑娘,我最不喜歡這樣的人。況姑娘與她也說完了話,未免姑娘與她兩相無語,還不如先趕了她走。」
畫薔本就是嫉惡如仇的,知微聽她這樣說,也不意外,只笑著頗是無奈的搖了搖頭。
畫薔便道:「姑娘如今還肯給她機會,也要她自己再不起那歪心才行。可我瞧著,她這般滑不丟手的,難保日後不會再做出什麼蠢事來累了咱們。」
「她不會。」知微神色篤定,淡淡道,「若她孑然一人也就罷了,如今她有小知語要顧,徐氏的事已經讓她得了教訓,她哪還敢有什麼歪心思。如今只盼老太太,我與卓然都安好,她與小知語的未來才有奔頭。」
「姑娘說的是。」畫薔略一思索也想明白了,笑嘻嘻的道:「灩姨娘再如何也只是個姨娘,於大姑娘再是不得建寧侯府的心,也還是建寧侯府的人,比不得徐氏落魄後無依無靠,她想做什麼之前也得掂量掂量。再說,好不容易除了徐氏卻惹來於大姑娘這一號人物來,她再動手之前也得顧慮一番,若這於大姑娘之後再來個厲害的人物可如何是好。還不如巴著老太太,少爺與姑娘,將來還能為二姑娘謀個好前程呢。」
這般說著,文杏已經到了近前。
知微將孔府的事拋到腦後,笑問道:「如何了?」
文杏回道:「五皇子妃一出暖閣臉上的笑就掛不住了,支了身邊的人悄悄出去,像是去打探消息了。沒多久,那丫頭回來與五皇子妃說了幾句,五皇子妃便急急的告辭走了。」
知微嘴角微勾,眼裡冷笑宛然,羅氏定是叫人去打聽她為何會全須全尾的出現在這裡,而知道她是被人救下了,怕就再也坐不住,忙著回去與五皇子通風報信了吧。
知微靜靜想了想,便招呼丫鬟們回了喜房。
喜房裡已經鬧得差不多了,林姑娘的喜帕已經揭了下來,屋裡已經沒了新郎的蹤影,想是出去應酬了,只有林姑娘閨中好友與丫鬟婆子們在屋裡陪著。
見到知微進來,滿臉喜悅又不掩羞澀的新嫁娘林姑娘臉上的笑意更深了些,忙起身要迎上來。知微忙緊走兩步,握了林姑娘的手,滿意的打量她幾眼,笑道:「咱們表弟是個有福的,才能娶得林妹妹這樣才貌兼具的賢妻。」
林姑娘聞言,本就塗得緋紅的臉頰似乎更紅了些,不依的瞪了知微一眼,「好姐姐,今兒你也要打趣我不成?」
「豈敢豈敢。」知微笑瞇瞇的道:「若讓表弟知道了,還不得不認我這做表姐的了?我這可是真心恭維,在座的姐妹們可都得為我作證啊。」
知微一進來,原本歡快的氛圍便顯得有些僵窒,知微哪裡不明白這些姑娘們是因著流言的關係才會神色複雜。林姑娘——已經升級為知微表弟妹的林姑娘與她熟稔說笑,也是不希望這些人拿另類的眼光瞧知微,更希望這些閨閣姐妹能瞧在她的面兒上,對知微多些寬容與喜愛。
果然眾人見她風趣又不失溫和,與流言相去甚遠,便有那大著膽子試探著搭訕的,又有金姑娘與林姑娘不餘遺力的劇中調和周旋,一時間屋裡氣氛便又被炒的熱鬧了起來。
這一日到離開柳府,雖與知微搭話的夫人太太不多,姑娘們卻並不刻意遠著她,甚至還有那坦率直言的姑娘,告訴知微見了她這人後,便再不信外頭流言了。
鄒氏本是要留知微在府上留宿的,她今兒忙的腳不沾地,想與知微多說些話也不能,又擔心知微府上的事。卻又聽聞明兒侯府要舉辦洗三禮,她也得回去幫襯著瞧兩眼,便也不強留了,道了聲明早會早早過去,又安排柳府的護院護送知微一行回府。
因早上的遇襲事件,文杏畫薔二人早已傳了信將陸虎叫了來,再加上柳府的人,況又是青天白日,知微倒也並不擔心早上那事還會重新上演。
五皇子攻其不備這一計不成,想也知道知微會提高警惕,再下手定然更不容易。便是要下手,也會再換個法子才是。雖是如此想,知微也不好拂了鄒氏的好意,於是一行人浩浩蕩蕩的往侯府趕。
剛一上車,文杏便迫不及待的道:「姑娘,方纔如花讓人傳口信來,人找到了。」
知微心中一動,慢慢沉吟道:「可有照我說的,並未驚動?」
文杏點頭,「眼下人就躲在距離這裡不遠的城隍廟裡。」
知微目光一閃,快速在腦子裡擬定了計劃,附在文杏耳邊說了幾句。文杏眼睛一亮,不住點頭,「我這就去辦。」
文杏下車後,問陸虎點了幾個人,仔細安排交代了一番。
回府全程都很順利,卻在二門處與正要出門的李思瑞撞了個正著。知微只愣了一下,便微笑著與李思瑞點頭示意。
不管李思瑞承認不承認,她是他「兄長」的妻子,他始終得喊她一聲嫂子。當然,喊不喊則是李思瑞的問題了。
李思瑞見了知微,眉頭深皺,眼中訝色一閃而逝,隨即便是如同以往的厭惡之色。也不理會知微,跳上旁邊準備好的馬車便走了。
知微毫不介意,側頭與畫薔道:「打聽一下二爺急著出府所為何事。」
剛回到落櫻園,昊大夫人便找上門來了,也不與知微兜圈子,直接開始哭窮道:「弟妹啊,咱們侯府公中的銀子竟是入不敷出,如今你們大房侯爺與太太又病了,這每日的湯藥補品哪樣不花錢?本想從外頭鋪子上先預支上一部分,奈何掌櫃們也道如今世道艱難,生意不好做,交上來的銀子連咱們府中日常開銷都應付不了。更別提明日的洗三禮了,聽聞弟妹下了不少帖子,都是有頭有面的,這明兒要是辦的不成樣子,豈不是丟了弟妹的臉麼。我想著這可不成,便特特兒來找弟妹商量法子了。」
昊大夫人這意思自然是,既然帖子是你下的,那這所有的花費銀子自然也該由你來出,不然辦的不成樣子,丟臉的可就是你自己,她是概不負責的。
昊大夫人找上知微,自然也知道,這些銀子於知微而言就是九牛一毛,公中的銀子當然不是連一場洗三禮都辦不好,但那柏二夫人又不是府裡得臉的,平日裡連話語權都沒有的這麼一個人,且二房如今也算是沒落了,有什麼必要辦的風光隆重,當然是能省就省的。她剛當家,這銀子還沒摸熱乎,更別提還想從中撈一筆呢。不想知微卻廣而告之,且在並未知會她的前提下,將帖子都送了出去,昊大夫人哪裡肯依,自然要從知微這裡找補回來。
知微笑著讓畫薔去取銀票來,一大筆銀子拿出來,也毫不心疼:「如今太太病著,我這樣也是沒法子管理府上的事,昊嫂嫂便要多費心了。」
昊大夫人雙眼發亮的接過銀票,眼睛幾乎都要笑成了一條縫,口中道:「不費心不費心,我很樂意替弟妹分憂解勞的。有了這些銀子,明日便是再多的賓客也儘夠安排了。弟妹放心,我定會辦的熱熱鬧鬧的,絕不給咱們侯府丟了臉。」
知微並不耐煩應酬她,勉強說了兩句,便道精神不濟要休息,昊大夫人也不多留,拿了銀票腳下生風的走了。
畫薔瞧著昊大夫人歡喜離去的背影,不滿道:「姑娘何必這樣縱著她?咱們的銀子也不是大水沖來的,說什麼公中銀子短缺,侯府再如何也不至於到這一步吧。」
知微笑的意味深長:「且由她去吧。」
「那怎麼行,她一沒了銀子便來找咱們,咱們才不當這冤大頭呢,平白養肥了她的胃口,還道咱們姑娘的銀子是好拿的呢。」畫薔氣鼓鼓的說道。
知微此舉無疑是放縱了昊大夫人的貪慾,只是這侯府又有什麼銀子可供她貪?日後免不了要將主意打到別處去,可那又如何?日後知微可就不住在這侯府了,昊大夫人還能厚顏去找她要銀子?
到時侯府如何,關她何事?
問過姜嬤嬤府裡的情況,姜嬤嬤道太太院裡倒還安生,只是侯爺又吐了兩次血。太太撐著去看了侯爺,說話時身邊只有大夫在旁。有錢能使鬼推磨,那一開始還視金錢為糞土的大夫在姜嬤嬤加大收買籌碼時,還是將一切都說了。
原來賀氏去找侯爺,卻是太過擔心李思瑞的緣故,生怕侯爺會就此事發落李思瑞,甚至還給侯爺跪下了,希望侯爺能原諒李思瑞。那大夫還道侯爺當時的神色瞧著格外怪異,許久也未說話,半晌後才道,他既將三太太下葬了,此事便不會再追究了。賀氏喜極而泣,很是感激的對侯爺磕了頭,侯爺許是心軟了,還讓賀氏不要多想,要好好保重身體云云。
知微聽完只哂笑一聲,姜嬤嬤沉吟道:「姑娘,是不是將二爺的事,透露給太太知道?」
「無憑無據,她未必會信。」知微指尖輕叩著桌面,微笑道:「再等等吧,文杏那兒若成了,再讓她知道也不遲。」
侯爺神色怪異,怕也是因為錯怪了賀氏的緣故。後還口出安撫,不是心裡對賀氏有些愧疚是什麼。
姜嬤嬤笑道:「不知太太知道這個消息,會是怎生的心情。」
知微淡笑不語。賀氏倒也算得上是盡責盡職的好母親了,為了李思瑞不被侯爺厭棄,拼著自己的臉面不要也要去求侯爺開恩,若得知李思淵根本不是她親生的,要做出什麼來,知微還真猜不到。
知微用了晚膳,又聽了昊大夫人對明兒洗三禮的安排後,便準備洗洗睡了。文杏冒著風雪一臉喜色的趕了回來,「姑娘,人帶回來了,就在外頭候著呢。」
知微瞧她頭上肩上都是雪花,忙道:「先回房去換了衣裳再過來吧,可別生病了。」
文杏卻毫不在意,一雙眼睛亮的驚人,高興道:「姑娘別擔心我,我身體好著呢。原本那芳雯是不肯與我回府的,我便嚇唬她,你知道這樣多,即便如今是啞巴了,別人能追殺她一次,就能追殺她第二次第三次,如今能救你的,只有咱們夫人了。她衡量後,便毅然決然的跟著我來了。」
她又簡單的將事情經過說了一遍。
原來知微得知芳雯躲在不遠處的城隍廟,便計上心頭,讓文杏與陸虎點了幾個模樣凶狠的護院,假裝成要追殺芳雯滅口的殺手。另一方面,又「恰巧」的被文杏與陸虎將人救下。文杏表明身份,也坦言自己如此巧合正是奉了自家夫人的命找來的,才能在緊要關頭救下芳雯的命。
芳雯躲藏多年,也是心力交瘁。如今行蹤被人知道,自也知道憑著侯府的本事,便是她逃得再遠,侯府要滅口也是輕而易舉的事。聽文杏道此事過後,無論她是想留在京城,還是離開京城去別處,知微都會替她安排好,她才心一橫,反正這麼些年躲躲藏藏也厭煩了,索性拿命來堵上這一次。
「讓她進來吧。」知微聽完後,便叫文杏傳芳雯進來。
芳雯很快便被帶了進來,知微仔細瞧她,本不是太大的年歲,卻是老態盡顯,兩鬢邊甚至生了不少白髮,想來這些年提心吊膽的日子過得極是不好。這也是她在今日被「追殺」後爽快同意跟文杏走的主要原因吧。
文杏替她引薦道:「芳雯,這一位便是我們夫人了。」
那芳雯一看就是謹慎小心之人,她隨小丫鬟進來,並不東張西望,就連此時聽了文杏的聲音,也不敢抬頭往知微的方向望一眼,略有些慌張的跪下來,規規矩矩磕了個頭。
知微正想叫她起身,卻聽見一把粗啞難聽的嗓音艱難的吐出幾個字來:「奴才……芳雯,給夫人磕頭。多謝夫人……救命之恩。」
知微與文杏都愣了一愣,「你不是啞巴?」
「為活命……不得不如此。奴才許久沒說過話,讓夫人受驚,是奴才的罪過。」芳雯伏在地上,一字一字慢慢說道。
她能說話,於知微而言是再好也沒有了,不在意的擺擺手,道:「起來說話吧。聽聞你今兒也受了驚,可有受傷麼?」
文杏搬了杌子來,芳雯推辭著不敢坐,見文杏堅持,便小心翼翼坐了杌子小半邊,聽聞知微的話,忙道:「多虧了夫人,若不然,奴才也……活不了了。」
「沒事就好。」知微點頭,吩咐文杏去準備些吃食來。
芳雯忙道:「多謝夫人體恤,來府上的路上,文杏姑娘買了糕點與奴才。」
知微瞧一眼文杏,文杏點點頭,知微便也不再勉強,「那好吧。芳雯,聽聞你從前是在三房當差的?」
不用知微吩咐,文杏便給芳雯倒了杯茶,示意她不用拘謹,芳雯這才小心的淺啜了一口。
知微瞧著她姿勢規矩半點沒錯,想來從前在侯府也是受到過很好調教的。
「回夫人話,奴才原本卻並非是在三房當差。」芳雯放下茶杯,恭敬道:「奴才原是在太太房中伺候的,後來太太聽聞三太太房中服侍的人手不夠,便將奴才撥了過去。因奴婢是太太房裡的大丫鬟,三太太也給奴才臉面,讓奴才在屋裡伺候。」
「既是三太太屋裡伺候的,三太太那早夭的孩子,你可知情?」知微不想這芳雯原是賀氏給三太太的,不由得有些疑惑。不過想著賀氏定是初到侯府,為博愛護弟妹的好名聲才將芳雯給了三太太。
芳雯緊緊閉了閉眼,面上現出一絲掙扎,卻又很快沉定下來,「奴才知情。」
由甘嬤嬤服侍著喝下苦澀湯藥的賀氏就這甘嬤嬤的手勢重又躺回床上,正欲張口含了甘嬤嬤送到唇邊除味兒的蜜餞,就聽小丫鬟稟報道:「太太,夫人來看你了。」
賀氏眉心深深皺起,不悅道:「就說我睡下了,誰也不見!」
小丫鬟卻不肯走,拿眼偷偷瞧賀氏一眼,見她目露凶光的瞪著自己,嚇得一個激靈,忙收回視線,小心翼翼道:「夫人道她有重要的事要與太太說,還說有一位故人很想見夫人,那位故人,夫人也一併帶了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