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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二百九十七章 文 / 未小七

    昊大夫人也悄悄地拉了拉知微,低聲道:「弟妹……」

    昊大夫人吃驚的是,知微若知道沈靜欣肚子裡的孩子不是李思淵的,早為什麼不揭發出來,偏要等到現在,孩子都沒了,當事人李思淵又不在府裡,連個能對質的人都沒的情況下,才來揭穿這件事?只要沈靜欣一口咬定這孩子就是李思淵的,即便真不是,知微又有什麼法子不成?

    沈靜欣虛弱的嗓音令人同情,她隱忍而悲傷的哭泣著,彷彿知微說了多麼傷人的話一樣,讓人不用看見她的樣子也能明白她的絕望。:.

    賀氏也在這緊張窒悶的氣氛中回過神來,勉強擠出一抹笑容來,溫聲道:「淵兒媳婦啊,話可不能亂說。靜欣腹中的孩兒,的確是淵兒的,這事兒淵兒身邊的平安也能作證啊。淵兒時常去靜欣處,這孩子若不是淵兒的,那還能是誰的。」

    賀氏這般說,卻也帶著試探的成分。

    很顯然,她想知道知微到底知道多少。

    知微笑了笑,緩聲道:「若沒有真憑實據,這話我還真不敢說。」

    裡頭沈靜欣的哭泣一頓,「太太,民女命苦啊。原本隨太太回府,以為只要用心服侍夫人,夫人定能瞧在民女腹中孩兒的份上……民女真的沒有旁的心願,只希望能服侍在世子爺身邊。民女與夫人一樣都懷了世子爺的子嗣,只是民女身份卑微,比不得夫人的身份。夫人雖從未說,但民女也知夫人對民女只怕多有不容,可即便如此,昨日民女仍是捨身救下夫人,並不敢奢望夫人有感恩之心,可……可夫人卻是趁著民女失去腹中孩兒的當頭來說這樣的話……夫人便是再不容,也不能這般在民女心上捅刀子啊!」

    沈靜欣聲淚俱下,言辭中卻直指知微太過心狠,就差沒直言知微因為嫉妒容不下她才這般攀誣於她。

    賀氏也道:「知微啊,我知道靜欣的事令你心中不快,只是也沒料到,你竟會……如今靜欣剛醒過來,身上蛇毒未清,你這字字句句可謂誅心之語,於她休養大不利,也讓旁人如何看你呢!依我看,如今最緊要的卻是靜欣的身子,你覺得呢?」

    「沈姑娘的身子是緊要,若出了什麼差池,日後只怕也沒法對爺交代。」知微似頗有顧慮的遲疑了下,勉為其難道:「既如此,沈姑娘便先好生休養,旁的事日後再說。到底是為了我沈姑娘才弄成這樣的,我心裡也委實過意不去。因沈姑娘身體是何狀況我也不清楚,是以也不敢送什麼藥物補品來,沈姑娘這邊若有什麼需要,只管與我說便是。不管如何,沈姑娘也算是我的恩人。」

    她這樣說著,便見賀氏似悄悄地鬆了口氣,而屋裡的沈靜欣哭聲也小了下去!

    知微心中冷笑一聲,又道:「沈姑娘身子虛弱,說了這麼會子話,想必也累了。我這身子如今也折騰不得,便先回去了,沈姑娘這邊便有勞太太看顧了。」

    賀氏立刻道:「說的是,你如今身子也大意不得。靜欣救了你,不但是你的恩人,也是咱們侯府的大恩人,我自然會好好照顧,你便放心吧。」

    臨走,賀氏還不忘強調一遍沈靜欣對知微的恩情,分明是要挾恩要知微必須報答。

    知微懶得與她們廢話,瞥一眼有些神不守舍的四姑娘,與昊大夫人相攜著走了。

    一出悠然居,昊大夫人便忍不住了,「弟妹方才說那話,似乎不太合適?」

    「嫂嫂莫要擔心,我那樣說,卻有我的用意。」知微笑著安撫道。

    昊大夫人卻不明白,追問道:「弟妹啊,你知我向來是個愚昧的,方纔的事,我可是為弟妹捏了一把冷汗呢。」

    「嫂嫂與我關係不比其他,我自然不會瞞著嫂嫂。」知微意味深長的笑了笑,輕聲道,「嫂嫂定然知道太太這會子叫我過去,無非是要定下沈姑娘日後在府裡的地位。我不過是先發制人,打亂了她們的計劃,讓她們在那個時候沒法兒提出收房的要求來。」

    昊大夫人睜大眼,壓低聲音問道:「所以弟妹才故意說了那話來,實則是半點證據也無?」

    「不瞞嫂嫂,那話我也是胡扯的,哪裡有什麼證據。」知微眸光微閃,眼尾餘光瞥一眼若有所思的昊大夫人,噙了淡淡的笑容道。

    昊大夫人愣了一會,忍不住咂舌,「弟妹,你這膽子也太大了吧。你突然這樣講,不論那孩子是不是淵弟的,只怕她們也會努力找出人證物證來,弟妹這不是給他們提了醒,反倒不好麼。」

    她頓一頓,又道,「若是我,必然先弄清楚她那肚子裡的孩子到底是不是淵弟的。只是那孩子突然沒了,便是想查只怕也不是什麼易事,這事只怕有些棘手了,弟妹接下來可有什麼打算?」

    知微嘴角的笑意適時的變換成苦笑,「方纔那樣說,也不過是拖延時間的法子罷了。說句不合適的話,嫂嫂同是女子,哪個女子當真願意為自己丈夫收人納妾?」

    昊大夫人自來強悍,把李思昊管理的服服帖帖不說,身旁更是連個有點姿色的丫鬟都沒有,更不可能容許他收人納妾。聞言也不禁歎一口氣,「外人都道我是悍婦,容不得人,可知那些個笑著為自己夫婿納妾的女子,哪個心裡沒有幾把辛酸淚?她們不敢反對,我敢罷了。弟妹啊,你也別想太多,能拖得一時也是好的。實在不行,便稟了公主,請公主為你做主便是!」

    兩人說了一陣話,昊大夫人院裡有事,便先回了。

    畫薔瞧著她風風火火遠去的背影,蹙眉道:「姑娘什麼都告訴她,怕是不妥吧。她到底是三房的人,三太太又……難保她不會什麼都告訴三太太。」

    「她要說便說,方纔那些話,若真傳到太太她們耳裡倒好了。」知微淡淡道,「如此一來,她們只當我是不情願胡扯出來的,反會放鬆警惕,咱們時間也多了些。」

    畫薔點頭,悄聲道:「如找過芍葯了,她什麼都說了。」

    知微點頭:「好,悄悄兒的別傳出去,也別讓如總去找芍葯,免得惹人生疑。百靈那兒還沒信兒?」

    「我再讓佟家小子問問?」

    「嗯,路媽媽那裡可有什麼發現?」知微又問。

    畫薔遺憾的搖頭,「路媽媽昨個一宿沒睡,就守在羊房旁,沒發現有人靠近。姑娘今個早上沒喝那羊乳,可還是不妥?」

    知微神色凝重,「那人到底是如何做了這手腳?」

    畫薔恨道:「最好不要被我逮到,否則非剝了她的皮不可!」

    剛回落櫻園,就有小丫鬟來報,說孔府少爺來訪。

    知微連連道:「快請少爺進來。」

    許久未見,卓然個頭又長了,他穿一件料子簇新的寶藍色衣裳,料子和式樣都是最新的,腳踩一雙鹿皮小靴子,木著臉走進來。

    畫薔等倒好茶水擺了點心水果便全退了出去。她們都十分清楚,知微任何事都可以不避著她們,唯獨每次與少爺說話,屋裡都是不留人的。

    見丫鬟們都退了出去,門也關上後,知微才急忙朝卓然招手,「快過來我瞧瞧,好像又長了不少。嘖嘖,看來沒我在孔府,你的日子也過的挺好的啊。」

    卓然並未走近,盯著她的肚子瞧了一會,才瞪著她,一開口便是嘲諷,道:「人把外室都領回來了,你這心胸倒寬廣的很,還有心情給人懷孩子,叫人實在佩服極了。」

    知微一噎,訕訕笑道:「這不是也是我的孩子、你的外甥嗎。再說,那沈靜欣也算不得什麼外室,阿淵都給我解釋清楚了。」

    說著,便將李思淵趁夜回府的事情告訴了卓然,在卓然震驚的神色下鄭重道:「這事兒你知道就行了,可別再往外說了。」

    「如此說來,那沈靜欣當真與他沒關係?」卓然臉色緩了緩,卻仍是保留了態度,並不全信。

    「當然不能只聽他的片面之詞,他臨走時跟我說了一個人,我正在找他,只要找到那人,且他說的是實情,這事兒就結了。」知微並不說太多與沈靜欣有關的事情,說完了便道:「怎麼是你過來了?」

    卓然神色有些微不自在,避開她探詢的目光,淡淡道:「聽灩姨娘說有事要與你說,左右無事,我便替她跑這一趟了。」

    知微心知肚明,衝他擠眉弄眼道:「小子,說實話,是擔心我才過來的吧。」

    卓然白她一眼,神色如常,「你想太多了。」

    知微嘿嘿笑了兩聲,才道:「灩姨娘可是查出那羊乳裡頭到底加了什麼料了?」

    卓然點頭,眉心又不自覺皺起,一張俊氣可愛的小臉便顯出幾分老成來,「是紫草。灩姨娘道那人將量控制的很好,輕易不會教人發覺。只有你這樣味覺特別敏感的才會覺出不對來,紫草性寒,是涼血活血之物,雖量小,但若不察長久服用,後果是什麼你自己也知道。你可知道是誰要害你的孩子?」

    「嫌疑人有三。」知微呼出一口氣,靠在椅子裡懶洋洋伸出三個指頭,「侯爺兩夫妻,為了侯府的爵位,他們當然不會希望我順利生下孩子。三太太,為了心上人甘願冒險也是有的。再來便是李思瑞,他的心思與侯爺太太自然是一樣的。左不過便是這幾人了,也說不定是這幾人聯手要對付我,但不管是誰,我都不會讓他們得逞!」

    卓然不免覺得頭疼,「你這婆家個個都不是省油的燈,索性你與李思淵和離了趁早走,免得日後被人啃得屍骨都不剩,我想給你收屍都沒得收。」

    「胡說八道什麼。」知微瞪他道,「你就不能想我點兒好?再說,現在叫我灰頭土臉的離開,不是叫人看笑話嗎?我孔知微什麼時候這樣不濟過,要走也要走的風風光光的才行。你只管好好讀書,不要東想西想啦。任他們再厲害,我手裡頭的把柄可也不少,再說了,還有太后與公主呢,他們不敢明著對我如何的!」

    卓然拿恨鐵不成鋼的眼神瞪她,「說那麼多,無非便是那人回來過,你心就軟了,沒出息。隨便你了,我要說的話已經說完了,走了。」

    「誒,好不容易來一趟,用了膳再回去吧。」知微忙挽留,軟著嗓音狀似撒嬌道:「咱們姐弟也許久沒說過話了,再陪我呆一會嘛。」

    「幾歲了你?少噁心了。」卓然眉頭皺的更深,瞧上去便像個嚴肅的小老頭兒。

    知微沒趣的「切」了一聲,「別鬧了,再坐一會,我讓畫薔去做八寶菊花糕了,老太太愛吃,你給她帶點回去。她最近身體可有起色?那誰,那個於錦瑟在府裡鬧沒鬧,可有為難你們?灩姨娘可還本分?小知語能說話了吧?」

    卓然勉為其難的給知微面子,再陪她說會話,「老太太恢復的還不錯,李嬤嬤照顧著自然萬無一失。於老太太病倒後,他跟建寧侯府幾個老爺碰了面喝了幾次酒,回來就不將於錦瑟當回事了。於錦瑟也鬧了幾回建寧侯府,不是讓那邊的人送回來就是孔紹卿將人弄回府,後來乾脆不讓她出府了。那於錦瑟成天鬧,孔紹卿先前還會哄一哄,現在連房都不回了,每天都去灩姨娘院裡。她也去鬧了灩姨娘」

    卓然頓一頓,嗤之以鼻道:「她那點段數哪裡是灩姨娘的對手,不過是自取其辱罷了。灩姨娘吃了一回虧,自然不敢再對你陰奉陽違,有她照料著,我們自然都好得很。小知語早就會說話了,下回便帶她一起來。」

    看得出來卓然是真心喜歡小知語這個妹妹,提起時連眼神都柔和了許多。

    知微也知道照卓然從前的性子,定是三言兩語便將事情講完了,如今肯與她講的這樣詳細,多費這些口舌也是怕她成日裡拘在府裡太悶了。

    這是卓然式的體貼。

    知微心裡感動,笑道:「府裡沒事我便放心了,外頭可還有什麼新鮮事兒沒有?」

    「靈舒翁主死了,算不算是新鮮事兒?」卓然挑眉,語氣淡淡。

    知微一愣,「死了?什麼時候的事?」

    上回還聽說她懷孕了,呆在戒香營中,彷彿榮國公府並加以理會,後來府裡事多也就沒有太多關注,沒想到竟是這麼個結果。

    「前兩天從戒香營傳出來的消息,榮國公府的人已經將屍體領回去了。」知微不但在靈舒翁主手中受過辱,兩輩子也沒被搜過身的卓然也記著那次侮辱,奈何還未等他成長到足以為自己或為知微還了昔日之辱時,她竟然就死了!

    是以,卓然的語氣難免有點郁卒。

    知微疑惑道:「可知道死因麼?到底是翁主,且還是慧儀長公主名下的,便是榮國公府不過問,為著慧儀長公主的面子,這事能這麼輕描淡寫的敷衍過去?」

    便是榮國公府願意,慧儀長公主也是不肯的吧!

    「聽說榮國公府已經派了人去南域送信。」卓然難得孩子氣的撇了下嘴,「說是死於暴斃,流傳出來的有兩個版本,一是說她想偷偷墮胎,結果那墮胎藥太過凶險,一屍兩命了去。另一版本卻是說她不知從什麼渠道偷偷弄了烏香,吸食過量一命嗚呼了。」

    知微眼裡閃動著八卦的光,「你覺得那個版本比較靠譜?」

    「靈舒翁主死之前,有人看見從前服侍她的丫鬟去戒香營看過她。也有人看到那丫鬟去藥鋪抓了藥,那藥鋪湊巧便是你那嫁妝鋪子。」

    知微小小的啊了一聲,「你去問過了?」

    卓然瞪她,這種事他一個男人……總有一天會長成男人,怎好意思張口去問,「我叫阿常去問的。」

    「怎麼說?」知微才不理會卓然那一點小小的糾結,興致頗高的追問。

    「抓藥的藥童說,那丫鬟一去便說要大劑量的落子湯。藥童便叫了掌櫃去,掌櫃先是抓了一副足夠份量的,還好心告訴那丫鬟,這劑量足夠了。那丫鬟卻又道,她家主子身體硬朗,胎像也穩得很,怕這劑量不夠用。掌櫃是個老實人,連連說夠用,再加大劑量只怕母體都保不住。丫鬟卻笑瞇瞇的叫掌櫃只管抓藥便是,旁的不用他管。」

    「看來,這福家公子是真的被戴了綠帽啊。」滿足了八卦心理的知微心滿意足的歎道,「就不知這動手的是看上去老實巴交的福公子,還是忍無可忍的福老國公了。不過既然敢下手,定是想妥了要如何與慧儀長公主交代,靈舒翁主出牆,慧儀長公主怕也要覺得沒臉,多半不會追究,只當暴斃處理了。唉,說起來,靈舒翁主也不是什麼大惡人,不過瞧不慣我給我使了點絆子罷。」

    說著說著,竟有些感慨起來。

    忽然便想起與靈舒翁主第一次並不愉快的見面,驕矜美麗的少女,花兒一樣鮮活的生命,竟就這樣半途凋落了。

    「自個兒事兒一大堆,還有閒情逸致去操別人家的心。」卓然嗤道,「我看你是有點缺心眼了吧。」

    知微樂呵呵的道:「是有點缺啊,你有沒有好法子給我補補啊?」

    卓然無力吐槽更多,「你就缺吧,當心哪天你就成了別人嘴裡的笑話了。」

    「我才不怕。」知微笑瞇瞇的說,「我們家卓然日後出息著呢,誰敢看我笑話,看我們卓然不先剝了他一層皮才怪!」

    趕在卓然惱羞成怒前,知微連忙轉移了話題,「你也別太拚命,羅馬不是一天建成的,多注意自個兒身體,晚上少熬夜,不然以後長成矮冬瓜,有你哭的。」

    「少囉嗦。」卓然到底還是怒了,「管好你自己就行了!」

    說著,懶得再看知微一眼,只沖外面叫了聲阿常,阿常便應聲而入,「帶上八寶菊花糕,咱們回府。」

    卓然來去匆匆,知微與他說了半天話,心情也舒暢了不少。

    晚膳時,如前來稟告悠然居最新狀況。

    「沈姑娘哭著鬧著要出府去,道自己是不祥之人,沒得留在府中惹人厭煩,還由得人往自己身上潑髒水……真是可惡,這般大肆一鬧,外頭的人會如何看咱們姑娘?真要當咱們姑娘善妒不容了,府裡頭好些人已經議論開了,奴婢聽見的,便有許多替她說話的呢。姑娘,難道咱們真的什麼都不做,由著她抹黑姑娘不成?」

    知微神色如常的嚥下最後一勺雞蛋羹,接過帕子擦拭了嘴角才淡淡道:「由她去,鬧的越大越好。」

    如忿忿的努了努嘴,「太太那邊不但不制止,還由著流言在府裡擴散,也不知到底是什麼用心。」

    知微沒作聲,眼瞧著文杏端了羊乳來。

    知微嘗了一口,眉尖微擰,放下奶盅,搖了搖頭。

    文杏心中一緊,「還是有問題,這……今兒的羊乳,從擠奶到煮奶都是我一人,所用器物也是事先檢查過的,怎麼還會混入這些髒東西?」

    畫薔咬牙道:「這下手之人也未免太狡猾了!如守了一天,也沒見有人去羊房,這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知微想了想,道:「今晚再瞧瞧吧。」

    梧桐樹葉全落光後,第一場雪也紛紛揚揚的落了下來。

    知微半夜醒轉一次,聽見外頭雪落的沙沙聲,忍不住縮了縮脖子。床幔被人輕輕拉開,是文杏怕她冷著,抱了厚厚的被子過來。見知微睜開眼睛,似嚇了一跳,輕聲道:「可是奴婢吵著姑娘了?」

    知微忙道:「沒有,是我自個兒睡得不大安穩。外頭可是下雪了?」

    「嗯,下了一陣了,到了明日姑娘起來,咱們院子整個都變成白色了。」文杏知道知微最愛看這樣的景色,便笑著道,「姑娘接著睡吧,明兒才能起得早呢。」

    知微一時也睡不著,心裡也裝著事,索性擁被坐起來,「畫薔幾個還守在羊房呢?」

    文杏忙拿了厚厚的披風給她披上,口中道:「畫薔是個急脾氣,一天沒抓到人,便一天也睡不著。」

    正說著,就見如喘著氣跑了進來,聽見裡間有說話的聲音,還是壓低聲音問道:「文杏姐,姑娘可是醒著?」

    知微心中一動,代文杏作答:「什麼事跑的這樣急?」

    「姑娘,咱們抓到了!」如激動地聲調都變了,一揮手,珠簾被她打的嘩嘩直響。

    文杏少不得要瞪她一眼,如調皮的吐吐舌頭,討好的對知微笑道:「那人竟是咱們院裡的三等丫鬟茯苓,方才見她拿了草料去餵羊,咱們便將她拿下了,可恨她還敢喊冤!姑娘現在要審嗎?」

    知微瞧著如被凍得通紅的小臉與雙手,又見她不但沒有絲毫怨言反而高興地跟什麼似的,哪兒還忍心讓她失望,笑道:「那就將人帶過來吧。」

    如脆生生的應了聲,又高高興興跑了出去。

    文杏不贊同道:「姑娘,也不差這一時半刻的,明早再問罷。」

    知微一邊扶著她的手緩緩起身,一邊道:「反正也睡不著了,況且幾個丫頭守了這麼大半夜終於捉到了人,不能讓她們白累一場。」

    文杏無奈,只好服侍知微穿戴整齊了,點了燈,又燃了兩個火爐,將屋子裡弄得暖洋洋的。

    不多時,畫薔幾個便押著個單薄瘦弱的小丫鬟走了進來,如手頭還抱了那一框鍘碎了的草料來。

    「姑娘,人帶來了。」

    畫薔一推,便將茯苓推跌在地,正好跪在知微跟前。

    知微凝目打量了她兩眼,覺得有些眼熟,確實是落櫻園裡伺候的。正思索著,便聽茯苓結結巴巴的磕頭道:「夫人,婢子冤枉啊。」

    她的後脊繃得很緊,整個人便如驚弓之鳥一般,瑟瑟發抖的為自己分辨,「婢子真的什麼都沒做……」

    「你若當真冤枉,為何這麼晚鬼鬼祟祟去羊房餵羊?又為何見了咱們便要跑?若非做賊心虛,怎會如此?」如冷哼一聲,利落的反駁道。

    茯苓臉色慘白,連連搖頭道:「婢子這麼晚去羊房,卻是因為今個本該是婢子當值,只是……」

    知微捧了熱茶暖手,隨口問道:「只是什麼?」

    茯苓深深地垂下腦袋,也不知是羞愧還是怎的,低不可聞的道:「今兒下晌時,婢子那小弟來尋婢子,說是雙親病倒了沒錢請大夫,他來問我要月錢。可這月的月錢還未發下來,婢子一時情急淨顧著找相熟的借銀子了,便……便忘了餵羊的差事。夜裡想起來,又怕羊餓了一天明日不出奶,便想著偷偷到羊房把羊餵了……夫人,婢子句句實情,不敢有半句假話。夫人若是不信,可問石榴姐她們幾個,婢子便是問她們借了銀子給了婢子的弟弟。」

    不用知微吩咐,如又蹬蹬的跑出去了,不用想也知道是去找人來對質了。

    「假如你說的是真的,那你幹嘛瞧見我們便跑?」畫薔皺眉問道。

    茯苓顫聲道:「婢子見到畫薔姐她們,以為婢子忘記餵羊的事已經敗露,婢子家中急需用錢,生怕因此會被扣月錢,心裡一慌就只想著要跑。夫人,婢子當真不是故意玩忽職守,夫人便原諒了婢子這一回吧,婢子再也不敢了。」

    知微抬眸瞧了眼文杏,文杏便湊到她耳邊小聲道:「姑娘,這茯苓家中情況的確不好,她的老子娘都是體弱多病的,家裡最多的便是熬藥的藥罐子。」

    知微又瞧了茯苓一眼,才將視線落在如抱著的草料上,「拿過來我瞧瞧。」

    如忙將草料框子抱了過來,小聲道:「姑娘遠遠看看便是,這草料不乾淨,有細塵的。」

    知微卻招手令她走近些,伸手翻了翻草料,便見草料上果真如如所言,沾附著些許細小的細塵粉末,她用食指沾了些,示意文杏將燈拿近一些。

    燈光下,那些或呈深紫色或是灰黃色的粉末無可遁形。

    湊近鼻端,便聞到了淡淡的酸澀氣味。

    知微屏住呼吸,揮手示意如將草料拿遠點。

    文杏已經取了熱水來,知微將雙手浸在熱手裡,瞥一眼已是面無人色的茯苓,語氣淡漠道:「你還有什麼好說的?」

    「婢子真的什麼都沒做啊夫人,婢子當真是冤枉的。婢子給夫人磕頭,求夫人明鑒啊!」她說著,抖著身子瘋狂的磕起頭來。

    不多時,厚實的地毯上便染上了一抹紅。

    不知是懷孕令知微的心變得柔軟,亦或是茯苓瞧上去當真不像會背主的人,知微出聲阻止她,「你既道你是冤枉的,那草料裡頭混著的紫草,你又作何解釋?」

    茯苓顫聲分辨道:「婢子根本不知道什麼是紫草,每日都是婢子領了草料後鍘碎了再拿去羊房,從未出過錯。婢子也不知道這紫草是如何混進來的,可婢子真的沒做過啊!」

    「負責草料的是誰?」

    畫薔瞧著茯苓額頭上流出來的血,有些遲疑道:「是外院的小廝,名叫長順的,草料都是他負責採買的。」

    茯苓連聲道:「回夫人話,正是長順,婢子每次去領草料,都是長順分發的。」

    知微想了想,對文杏道:「別驚動旁人,把長順領過來。」

    文杏忙應了,便去尋長順來問話。

    左右等著也是無聊,知微便詢問茯苓道:「你是何時進府的?」

    茯苓終於鎮定了一點,吞了口口水才慌張回道,「婢子進府不足半年,負責照料羊房與園中花卉。」

    不足半年,應該是落櫻園大換血那次買進來的。

    「你老子娘生的什麼病?」知微又問。

    茯苓低聲啜泣道:「婢子的爹因得罪了權貴,被……被打了一頓,落了病根。婢子的娘生了小弟後身體一直不好,大夫道是出血太過虧損過甚導致的,只能好生養著。可婢子家中還有弟妹三個,娘哪裡能好生休養,是以身體才會越來越差。婢子也沒別的法子了,便讓爹娘將我賣給了人牙子。」

    「你倒是個孝順的。」知微淡淡道。

    她喜歡有孝心的,懂得孝敬父母心疼父母的,便是再壞也不會壞到哪裡去。若查明此事真的與她無關,日後叫文杏她們多關照些也是可以的。

    文杏很快便將長順帶了來,長順是個年紀尚輕的小青年,戰戰兢兢隨文杏進來,眼睛都不敢往別處多瞟一下,流著冷汗與茯苓跪在一處。

    瞧上去也是個老實的。

    「知道叫你來所為何事吧,你是自己招了,還是要我一一查證了將證據擺在你面前?」知微面容冷峻,沉聲說道。

    長順慌忙磕頭道:「夫人饒命,奴才該死,奴才不該貪墨府裡的銀子去買酒喝,夫人饒命啊!」

    文杏喝道:「夫人問的是草料的問題,誰問你貪墨銀子了?」

    長順擦一把冷汗,結結巴巴道:「正……正是草料的事。奴才原先一直在鐵家莊採買草料。前幾日卻有個人找到奴才,說他有便宜草料賣給奴才,奴才一打聽,那價格竟比鐵家莊的便宜了許多。奴才一時鬼迷心竅,就……就同意買他的草料,那些省出來的銀子,都讓奴才買酒喝了。夫人饒命啊,奴才再也不敢了!」

    是誰這麼耐心的做了這一個套來?知微拿指尖輕輕叩擊著烏黑發亮的桌面,沉思著沒開口。

    文杏見狀便問道:「你這奴才竟敢如此大膽的貪墨府裡的銀子,若讓太太知道,定要仗斃了你去!」

    長順嚇得連連磕頭,口中急急呼道:「奴才再也不敢了,求夫人饒了奴才這一回吧,奴才真的知錯了!」

    「賣你草料那人,你可還記得他的樣子?」知微再度開口問道。

    長順為難道:「奴才只買過一回他的草料,他的容貌,奴才委實記不清了。」

    「他是哪裡人總該知道吧?」

    長順冷汗又下來了,「那人與奴才約好後便道他會將草料運進城來,免了奴才辛苦跑動。是以奴才也不知……不過,奴才搬運草料時,有人與他打過招呼,彷彿說了句『下晌便回秦家莊』,奴才也不知有沒有記岔了……」

    知微放緩了呼吸,輕輕閉上眼睛。

    沈靜欣,秦家莊,毀容的女子,混了紫草的草料……

    再度睜開眼來,知微目光凜利,淡淡的掃視了一眼跪在面前的兩人:「今晚的事若傳出去半個字」

    「奴才絕不對外提半個字。」

    「婢子定守口如瓶。」

    長順與茯苓爭相磕頭道。

    兩人下去後,文杏見知微臉色凝重,擔憂道:「姑娘可是想到什麼了?」

    「這局倒也做的精妙,你看從頭到尾,可牽扯到府裡任何一個人了?」知微扯了嘴角輕嘲道。

    「那毀容的女子,百靈還未查到其底細,可還要繼續查?」

    「查,怎麼不查,我倒要看看她到底是何方神聖!」知微一巴掌落在桌面上,頗有氣勢如虹一查到底的架勢。

    如沒多久便回來了,「姑娘,我問過石榴她們了,她們的確道下晌時茯苓急著問她們借錢,都急哭了,看來那茯苓確實沒撒謊。」

    鬧了這一場,知微也有些累了,「羊房那邊不用守了,你們都下去歇了吧。」

    文杏服侍知微睡下後,知微便也趕她出去睡,「夜裡冷,你挪個爐子到你塌邊去,別凍著了。」

    文杏感激的應了,等知微閉上眼才輕輕放下床幔來。

    翌日一早,知微還賴在靠窗的軟榻上瞧雪景,就聽丫鬟來報,說是宮裡來人了,知微忙收拾了,請了宮裡的人進來,一瞧竟是景姑姑親自來了。

    知微正要起身相迎,景姑姑忙急走幾步,「老奴給夫人請安了。」

    知微忙側身避了,握了景姑姑的雙手:「姑姑這樣客氣,可要叫我不安了。姑姑這樣早過來,可是太后她老人家……不妥?」

    景姑姑見知微如此關心太后,笑的甚是欣慰,「太后她老人家身體好著呢,就是這幾日惦著夫人,說是夫人許久未進宮請安了。太后這是想夫人了呢,今早一起身瞧見外頭的雪,便道夫人往年第一場雪都要進宮陪她呢!」

    知微不勝榮幸的笑道:「瞧我真是不懂事,竟勞太后惦念著,實在該打。姑姑稍坐一坐,我這就換身衣裳隨姑姑進宮去給太后她老人家請安。」

    景姑姑打量了下她的氣色:「聽聞夫人身子不是太好,若移動不得,還是……」

    知微忙笑道:「前些日子是不大好,如今已沒事了,姑姑只瞧我這氣色便知道了。」

    景姑姑這才放心道:「宮裡頭太醫多,一會老奴便稟了太后,給夫人找個醫術好的太醫好好瞧瞧,夫人可是清減了不少呢。是了,還未恭賀夫人有喜一事,恭喜夫人賀喜夫人,願夫人順順利利生個白胖小主子來,太后定要歡喜的合不攏嘴呢。」

    知微忙讓文杏將妝盒裡的鑲金翡翠玉鐲給景姑姑,景姑姑哪裡肯收,還是知微露了委屈道景姑姑定是將她當了外人,景姑姑這才收了。

    收拾妥當了,正要隨景姑姑出門,不想悠然居一個丫鬟冒冒失失跑了來,也不知是故意還是無意,竟當著景姑姑的面對知微說道,「夫人,沈姑娘自昨日起便沒用膳,也不肯吃藥,一直以淚洗面鬧著要走,太太實在攔不住,希望夫人過去勸一勸。」

    知微心頭火起,想發作又礙著景姑姑在場,只好忍下了,不悅的蹙眉道:「我眼下急著進宮給太后請安,待我回府再去瞧她。請太太多費心勸勸,也勸勸沈姑娘,莫拿自己的身子開玩笑。」

    那丫鬟偷偷瞥一眼景姑姑,目光閃爍,怯怯道:「奴婢這就去回了太太,還望夫人多勸著沈姑娘些,畢竟沈姑娘是因為夫人才……奴婢多嘴,夫人恕罪。」

    景姑姑人精一般的老人兒,哪裡會瞧不出小丫鬟那點小把戲,笑了笑躬身對知微道:「夫人,太后怕是等急了,咱們還是快走吧。」

    外頭的風言風語太后自是聽見了,才會讓她走一趟。

    能得太后心疼的,只有知微,那裝腔作勢的外室算個什麼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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