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姑娘驟然張大的瞳孔慌亂的顫動,知微已經扔開了她的手,她狼狽的握著被知微捏的幾乎發麻的手腕,踉蹌著退了半步,羞憤、懊惱、怨恨等神色在她臉上一一閃過,終是不甘心的咬了咬牙,「嫂嫂想如何解決?」
還算她識時務!知微瞥她一眼,重又坐回椅子裡,「現在,一五一十的告訴我,你與靈舒翁主都說了些什麼?」
四姑娘掃了眼屋裡的人,張了張嘴,幾不可聞的道:「你讓她們都出去。"」
知微無動於衷道:「她們都是侯府的人,是你的妹妹!」
「你」四姑娘憤怒的皺起眉頭,然而在知微絕不更改的堅定態度下,委屈的軟了下來,「那靈舒翁主同我說,她聽說我與建寧侯府有婚約在身,便告訴我道今兒建寧侯府那位……那位公子也來了,一會便會前往荷花池的亭子裡。她說她曾見過那個人,說那人,那人……」
四姑娘神色愈發羞惱憤怒,雙手緊緊揪著薄毯,「那人奇醜無比,道我若不信,可以偷偷前往荷花池那邊去瞧一瞧,我……我心裡害怕,又擔心,這才……」
她說著,深深地垂下頭去,「我,我只是想去偷偷地看一眼,我真的不知道會有很多外男會去荷花池作耍……嫂嫂,我不是故意的。」
她這話倒是有幾分可信,知微冷冷一撇唇,道:「那麼,九姑娘救你上來後,你為什麼不肯立刻離開?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
四姑娘渾身一震,飛快的抬頭,眼裡飛快閃過不敢置信的驚訝來。知微不動聲色的看著她,「你為什麼要當眾往九姑娘身上潑污水?」
此話一出,不僅四姑娘嚇呆了,七姑娘也倒抽一口冷氣,轉頭去看神色依然平靜的九姑娘。屋裡的一眾丫鬟更是大氣都不敢出,她們被逼無奈的情況下知道了一個秘密,難道現在還要被迫再聽一個嗎?做人奴婢的,知道的太多通常都沒有好下場。一時間人人自危,恨不得自個兒天生就是個聾的!
四姑娘一臉驚駭,忽的雙手掩面,竟是啜泣了起來。
知微神色不變,她哭並非因為對九姑娘感到愧疚才哭,定然是因為某些難以啟齒的原因!而這原因一旦說出來,她在府裡只怕再無立足之地!
知微這才揮揮手,眾丫鬟如釋重負,不敢多停留片刻,俱都神色匆匆的退了出去。
「現在這屋裡就剩我們幾個,你可以說了。」知微不客氣的命令道,別以為哭個兩聲她就能容她這般輕易的過關。
四姑娘磨蹭了半晌才鬆開手,滿臉淚痕倒真是我見猶憐的模樣,她淚眼模糊的看一眼知微,又看向九姑娘,「靈舒翁主說,今兒十三皇子也來了,他……她還說,皇上正為給十三殿下選妃的事情發愁,如若我能……我能入了十三殿下的眼,我就可以逃離那個醜八怪了……靈舒翁主還說,今兒場中的姑娘,除了,除了九妹妹,旁人都及不上我……我……嫂嫂,我也是一時鬼迷心竅,我,我也不知道我怎會做出這等事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嫂嫂你信我!你……求你千萬不要告訴二太太!」
知微相信,這回四姑娘才終於將所有的事都抖落乾淨了。她坐在那裡,神色陰沉不定。
靈舒翁主在明知四姑娘已有婚約的情形下還鼓勵她去勾搭十三皇子,這事兒若成了,十三殿下果然被四姑娘吸引,四姑娘背棄婚約另覓他人,皇上會同意?建寧侯府會善罷甘休?安樂侯府到時處於兩難境地是其一。其二,靈舒翁主不但公然鼓勵四姑娘勾搭十三皇子,她還挑撥四姑娘與九姑娘之間的關係,更是成功的令四姑娘將九姑娘當成了大敵,恨不得毀而後快,若這事兒真的如她所願當眾鬧開了,四姑娘與九姑娘只怕一輩子都別想嫁人了,恐怕只能絞了頭髮去做姑子,如此,侯府的姑娘們日後還有活路?且姑娘們是她帶出來的,真若鬧的滿城風雨,她日後也別想再見人了!
這一石三鳥之計,靈舒翁主用起來,也不知會不會覺得虧心!
四姑娘說完,已是沒臉抬頭再看人了!七姑娘張大嘴震驚的看著她,九姑娘用力閉了閉眼睛,悄悄地長舒一口氣,平靜的望向知微。
知微正想著自己或者安樂侯府到底哪裡惹到了靈舒翁主,才遭她這樣毫不顧忌的對待,一時腦袋都想疼了,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只得先將這疑問放在一旁,目光仍是不帶半點溫度的瞧著哀戚的四姑娘,「你知道當今太后最厭惡人什麼嗎?」
她不待四姑娘回答,已徐徐開口道:「男女私相授受,是太后的第一大忌!就算你真信了十三皇子會看上你,在你有婚約在身時,便是十三殿下親自開口要你,你就能在太后眼皮底下坐穩十三皇妃的位置?一個不被太后不被皇上認可的人,你憑什麼能在人前立足?退一萬步說,今兒萬一十三皇子沒有瞧上你,瞧上你的是一個比建寧侯府那位公子還不如的人,你又當如何?」
四姑娘停止了啜泣,怔怔的看著自己發白的指節。
七姑娘大約是覺得四姑娘這模樣很可憐,便上前小聲道:「嫂嫂,不如先讓四姐姐換身衣裳再說話吧。」
「四姑娘喜歡穿這身濕衣裳,就讓她再多穿一會!」知微語氣冷硬,不容拒絕的說道,目光淡淡瞥過去,七姑娘連忙噤聲不語。
「就為了一個虛無縹緲的結果,你便不將侯府的體面放在眼裡,不將姐妹情誼放在眼裡,你就是這樣做侯府嫡女的?」知微並不因為四姑娘的怔忪而放鬆,她知道有一種人總是自視甚高,就算常年生活在別人的壓制下,仍是覺得自己比他人高出一等,然而這樣沒有自知之明的,這回僥倖過了關,若下回再遇上別有用心之人,難保不會重蹈覆轍!
她說完,起身就往外走。
九姑娘漠然的收回目光,跟在知微身後,七姑娘猶豫了一下,小聲道:「四姐姐,你別太……擔心,有嫂嫂在,不會有事的,我去外頭讓人進來服侍你更衣。」
四姑娘動也不動,癱坐在椅子裡,慘白的臉色難看至極。
「嫂嫂,這件事我也有責任。」一出門九姑娘便開口說道。
知微瞧她一眼,冷硬的神色緩和了些:「你想替她求情,她剛才那樣對你?」
九姑娘苦笑一聲,道:「終究是姐妹,相信經過這次的事,四姐姐也能長點教訓,日後,不會再這樣輕易地教人騙了去。」
知微嘴角微翹,「心比天高,這種人就算給足了教訓,也不一定就會長一智。今兒的事,我便是替她瞞著,又能瞞得過去誰?太太沒有俗物纏身,卻連自己女兒都教不好」
知微嗤笑一聲,九姑娘依然神色從容,「嫂嫂說的是。」
知微瞧一眼她幾不可見勾起的唇角,忽的一笑,伸手戳了戳九姑娘的額角:「你這鬼精靈,險些被你騙了過去。」
她哪裡是想給四姑娘求情,分明是擔心知微會將此事瞞下來故而說了這話來試探知微的。
九姑娘被揭穿了也不慌,笑嘻嘻的捉了知微的手,孩子氣的搖了搖,「便不說我,若今兒被冤枉的是嫂嫂,嫂嫂難不成真能大人不計小人過,不但不怨她,還會想方設法幫她?」
知微不動聲色的鬆了口氣,這九姑娘從未在她面前流露出這樣嬌俏的小女兒姿態來,其實她也知道,比起四姑娘七姑娘,這位九姑娘雖聰明能為己所用,但她的防心卻是最重的。她在觀察她時,其實九姑娘也在偷偷地觀察自己。如若今兒知微的態度有一絲偏心四姑娘,她眼下笑吟吟的撒嬌之態,她決計看不到!
「我嘛。」知微拍拍她的手背,意味深長的道:「我最擅長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欺了我的,都要給我欺回來!」
九姑娘展顏笑道:「多謝嫂嫂指點!」
兩人交換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相視一笑,慢悠悠的朝園子走去。
待她們重回園子時,果然接受了來自四面八方的視線的洗禮。知微悠然一笑,便連那刻意挑釁的靈舒翁主,她也回了禮貌而含蓄的微笑。
平郡王府的夫人們見她來了,忙上前關切詢問:「那位四姑娘如何了?可有大礙?」
知微忙回道:「多謝兩位夫人的關心,四妹妹已經用了薑湯,沒有大礙的。只是到底是姑娘家,身體弱了些,這會子正借了三皇嫂家的廂房歇著呢。」
大夫人這才放心道:「沒事便好!」
靈舒翁主搖曳的身姿走了過來,似笑非笑道:「四姑娘可是沒事了?咱們這都猜測好半天了,那四姑娘又不是小孩子,怎地好端端的就落了水,這亂七八糟的猜測到底也沒用,還得聽聽知微你怎麼說,也好一解大家的疑惑啊。」
眾人皆是一愣,神色漸漸變得尷尬起來,不敢直視知微一一看過去的目光!心裡卻將靈舒翁主的輕狂罵了個透什麼人啊,私底下大家猜就猜吧,哪能當著當事人這般直接問起來的,這不是打人臉是什麼!
知微坦然迎著她的目光,微微笑道:「大家有這樣的疑惑也不奇怪,方纔我問了幾個姑娘,都說是四姑娘聽信旁人讒言,說那荷花池有早開的墨蓮,這才拉了七姑娘和九姑娘一道去看墨蓮,誰知竟被人騙了去,還不當心落了荷花池。唉,也不知那騙人的人到底是何居心,連這樣的謊言都編的出來,真叫人不齒啊!翁主娘娘,您說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