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不知該如何做,還請嫂嫂教我。」知微這一席嚴厲的話語令七姑娘怔愣半晌,如醍醐灌頂。
她是三房的庶女,三太太概不管事,自己姨娘原是洗衣房的奴婢,被三老爺酒後姦污這才有了她。沒有身份顯赫手段厲害的姨娘,也沒有精明能幹的母親,她在三房便猶如隱形一般,若非此次昊嫂嫂命令她來接近淵嫂嫂,別說議親,便是老死在那小院子裡,怕也沒人知道侯府裡還有個七姑娘。
對於新嫂嫂,她羨慕有之,敬慕有之,覺得她就像會發光一般,溫和有禮,待人接物言行舉止得體又優雅,總是微笑,卻又不懼任何人。彷彿看著她就覺得溫暖放心,讓人忍不住仰望著想要靠近。可她這般怯懦膽小的性子,過往從沒人喜歡過,新嫂嫂又怎麼可能喜歡她?得知她要帶她們出門作客,她心裡激動的無以復加,身邊翠蘭花了一晚上的時間縫製了套新衣,她忐忑的穿著來赴宴,生怕做錯了事惹得新嫂嫂不喜。
她越是告誡自己不能行差踏錯一步,便越是緊張,在建寧侯府那囂張跋扈的於大姑娘面前失手打碎了茶杯,誰料卻惹出了大禍,那於大姑娘嘲笑她也就罷了,卻偏要捎帶上新嫂嫂與侯府,九妹妹忍無可忍,與對方分辨起來。她當時嚇得幾欲昏厥過去心想著自己惹了大禍,若嫂嫂知道了定要狠狠懲罰她。回到侯府,昊嫂嫂定也不會繞過她。卻不料新嫂嫂雖問起戲棚裡的事,卻並無責怪之意,甚至還贊九妹妹做的好,還語重心長的提點她,卻是真心的關心她!
七姑娘想通這些,含著淚放下茶杯,起身便要下跪。
知微忙伸手擋住她,面上嚴厲的神色稍和緩了些,將她拉到自己身邊坐下:「你九妹妹是個好的,平日裡多與她親近,不是壞事。若有什麼為難之事,你也盡可說與我聽,我總會想辦法幫你。」
七姑娘感激不盡的垂淚,「多謝嫂嫂。」
「傻丫頭。」知微取了帕子遞給她擦眼淚,「我們是一家人,謝來謝去便太生分了。回府後你跟我去落櫻園坐坐,我那裡有些料子,很適合你的膚色,你拿去給你和你姨娘多做幾身新衣裳。你正當好年華,總穿的那樣素淨可不好看。穿的鮮亮些,旁人瞧著也賞心悅目。」
七姑娘拭乾淨面上的淚痕,聞言差點又要流出眼淚來,心裡對知微的喜愛和敬慕更甚了,「嫂嫂這般待我和姨娘,我……我和姨娘銘記在心,日後,日後會好好報答嫂嫂……」
知微微笑不語,這位七姑娘是可憐,她在自己能力範圍內給予一定的幫助照顧也無所謂,不過既然能得到回報,她自然不會虛偽的推脫說不需要。七姑娘本就是三房的人,要想知道三房的動靜,有這麼個人在總要方便許多。要她多與九姑娘來往,也是想知道私下裡九姑娘是個什麼性子的人,是不是真如今兒威國公府表現的一般,抑或只是做一場表面的戲與她看而已。這後宅大院裡,知微不敢輕易小瞧任何一個人。
回到落櫻園,知微讓姜嬤嬤找了幾匹布料,又給了不少首飾妝品,囑咐她常來玩兒,這才讓文杏親自送人回去。
「爺回來了嗎?」知微一邊換衣裳,一邊詢問金鈴。
金鈴打開妝盒收拾知微取下的頭面收拾,利落的回答道:「世子爺晌午便回了,用過午膳後便去了書房,可要知會世子爺一聲麼?」
知微搖頭:「先不忙,今兒院中可還安生?」
金鈴神色忿忿:「世子爺在書房看書,那連翹忙前忙後的伺候,打扮的跟個狐媚子似的,這會子還在書房沒出來呢。姑娘,咱們是不是過去瞧瞧?」
知微悠悠道:「不急,畫眉那裡如何了?」
「奴婢今早便去同畫眉說過話了,得知銀翹得了姑娘的賞賜,她很著急,當即掙扎著便要起身,說要前來服侍世子爺和姑娘。我只叫她安心養著,道姑娘身邊是少不得她服侍,旁人是比不了的。」金鈴脆聲回道。
知微極是滿意,幸而當初孔詩喬對金鈴不好,她出手得快啊。「百靈呢?」
「百靈跟著路媽媽做事,聽路媽媽說,百靈倒是個吃苦耐勞的,也沒旁人那般爭寵好鬥之心,路媽媽甚是喜歡她呢。」
「嗯,讓她先跟著路媽媽也好。」她身邊人手倒也夠用,且雖百靈表明了她並不願意走通房這條路,但知微仍是不能對她全然放心,先放著別處觀察著,能用再調來身邊伺候著也不遲。
「嬤嬤呢?」
「嬤嬤這會兒應是在見佟家的兒子吧,她今兒將人領了進來,只是往府裡安排人,這事兒是不是得跟二太太說一聲?」金鈴有些擔憂的提醒道。
知微點頭:「自是要的,等嬤嬤見過人後,若得用,咱們再去見二太太。銀翹可安分?」
金鈴撇嘴道:「如今整個侯府的丫鬟婆子,她的臉面怕是最大的了。姑娘走後,她便戴著姑娘賞的瑪瑙鐲子滿府溜躂,生怕別人不知道似的。也不知她在想什麼,竟還去了五姑娘的院子,教那紅玉拿笤帚打了出來,有人瞧見她在五姑娘的小院門口與紅玉對罵了半天。」
知微笑出聲來:「她樂意顯擺便盡著她顯擺,你們幾個也都多捧捧她,須知站得越高摔得越疼。」
金鈴雙眼發亮直點頭,復又想起一事,卻不知該如何開口,知微見她神色遲疑,挑眉道:「我跟前還有什麼說不得的?」
金鈴聞言立時定了心神,小聲道:「今兒世子爺回來時,奴婢遠遠瞧見了,他與侯爺正面迎上,卻是誰也沒理誰,奴婢瞧著,侯爺的臉色很難看。世子爺……瞧見侯爺也恍若未見似的,與侯爺擦身過了。」
知微皺眉,想起敬茶那一日,侯爺的臉色也是很難看,李思淵甚至遲疑了一下才跪了下去見面就跟陌生人一樣,這父子倆的關係到底是如何壞到這個地步的?
兩人說了一陣話,卻是李思淵先回來了。知微瞥了眼跟在他身後的連翹,果真打扮的妖嬈動人,媚眼如絲的小眼神總往他身上飄,紅著臉衣服羞答答的小模樣。
金鈴知道主子們要說話,便笑瞇瞇的拉了連翹道:「聽聞連翹姐姐那兒有許多花樣子,我想給夫人繡條帕子,卻不知道繡什麼花樣兒好,不如姐姐幫我挑挑。」
連翹滿心不願,但抬頭卻見李思淵並未阻止,只得跟著金鈴出去了。
待屋中沒了旁人,李思淵一張沉沉的俊臉漾出笑來,一把將知微摟在自己腿上,頭一低便在脖子上偷了個香,「今兒過得可開心?」
知微忍著癢輕推他一把:「哪有你開心,綠衣捧硯催題卷,紅袖添香伴讀書,爺這日子過的才叫人羨慕呢。」
李思淵悶悶笑道:「這話真酸,不過爺愛聽,再說兩句爺聽聽。」
知微白了他一眼,當然不肯如他所願,將威國公府一行之事講給他聽了,「我瞧著建寧侯府那位於大姑娘很不好相與,今兒又與府裡的姑娘們發生了不愉快,只怕心裡要記恨四姑娘的。於太夫人又格外寵那於大姑娘,若是得知了這事兒,怕心裡對四姑娘也要有芥蒂了。」
李思淵淡淡道:「她既上趕著,旁人也攔不住,隨她去吧。」
「她到底也喊你聲哥哥,你當真能狠心不管?」知微斜乜他一眼道。
「她爹都沒二話,哪就輪到我管了。」李思淵不冷不熱的說了句。
知微本想問問他跟侯爺到底是怎麼回事,只是抬眼看見他眼裡的抗拒與不耐,到嘴邊的話又嚥了下去,「建寧侯府那位於世子,你見過嗎?」
「見過,但沒有往來,從前人家哪裡瞧得上我這樣的,見了也必然是繞道而行。」李思淵毫不在意的嘲道,「不過聽你說於老太太竟是打著這個主意,倒真有些意思了。」
知微神色一正,急忙道:「怎麼有意思了?」
「平郡王爺最近被人彈劾,道他仗著皇室宗親的身份,欺壓無辜良民,還有他那些個手握兵權的兒子們,也都被人惦記上了。這事兒說不好,有人說皇帝忌憚平郡王,於是授意言官們這樣做,意在敲打。也有人說確有其事,連證人證詞都一併呈上了。皇上雖然沒說什麼,但眾人都瞧出他對此十分不悅。於老太太挑這麼個敏感的時候,想是已經同威國公府通過氣了,威國公府約莫是怕被平郡王府連累,怕也是動了心的,畢竟建寧侯府的實力也不可小覷。且那位於老太太在太后跟前兒又說得上話……」
知微不禁為允香縣主擔憂起來,李思淵卻又道:「不過你也不必太擔心,平郡王府到底與皇帝沾著親,這麼些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若就憑這區區小事便降罪平郡王府,皇帝也交代不過去。只要平郡王爺肯適時的放些權,這事兒也就不了了之了。」
李思淵說的頭頭是道,知微聽得很不是滋味兒,「連允香縣主這般出身的人都得時時擔憂……」
李思淵捧著她的臉一頓亂親亂啃:「她擔憂她的,有爺在,你有什麼可擔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