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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一百五十五章 塵埃落定 文 / 未小七

    知微從壽康宮出來,原想去見棲桐,宮女卻道公主不舒服不見任何人。,知微哪裡不知道這是棲桐聽到消息後不願意見她,便也不勉強,出了宮門便馬不停蹄往鎮國公府趕去。

    鎮國公府她來過很多次,卻從沒哪一次像現在這樣忐忑不安,沈滄眉聽到消息歡喜的迎出來,然而問及皇帝召她進宮的事又滿面擔憂與愧疚。

    秦夫人在攬月居等著她,知微見她神色無恙,然而眼下淤青卻連上好的脂粉都掩蓋不住。知微的心瞬間沉到了谷底,問了好後,將自己從孔府帶的點心藥材送上來,秦夫人照例誇了她兩句,找了個借口便將沈滄眉支開了。

    沈滄眉離開後,秦夫人將屋裡伺候的丫鬟婆子揮退,面上便再無勉強掛起的笑容,「眉兒將昨天的事情都同我說了,知微,她說的並非實情,是不是?」

    知微無法否認,秦夫人的眼睛緊緊鎖著她的,她坐在靠窗邊的羅漢床上,冬陽懶懶透進來,照進屋子裡,讓屋裡明亮不少。可她看起來卻猶如籠罩在陰影中,無形的壓力迎面緊逼而來。

    知微不自覺倒退一步,秦夫人的目光深邃而悲憫,看了她半響,猛然收回目光,「那個人,並非十一皇子,是不是?」

    知微一震,呼吸驟然變的急促,她怔怔的看著秦夫人,張了張嘴,卻沒法說話,彷彿空氣都忽然變得很厚重,壓得她喘不過氣。

    秦夫人見知微這個模樣,哪裡還有不明白的,身子一晃,手撐著額角,眉頭緊鎖,目光深沉,內有無盡的憂傷,片刻之後,她抬起頭,微微閉上眼,「是東離吧?」

    知微嘴裡不自覺的瀉出一絲嗚咽,她極快的抬起手掩住自己的唇,往秦夫人的方向走了兩步,在她面前直直跪下,眼淚奪眶而出,卻仍是說不出道歉的話來。

    彷彿任何一句代表歉意的話語,都不足以表達她心裡對秦夫人對滄眉的深切的歉意!她真的,寧願喝下那碗丸子湯的是自己!

    秦夫人睜開眼,眼裡的憂傷被層層水光覆蓋住,她的手指近乎痙攣的攥著帕子,如玉般光潔的手背上青筋迸現,「若真是十一殿下,你昨兒便不會瞞著我不說。我雖然知道你有事瞞我,卻不想竟是這一樁。旁的我也不想多說,你只告訴我,為何眉兒會認為是十一皇子?」

    知微淚眼模糊,眼淚如斷線的珠子般不停滑落。為了迷惑他人,她哭過,為了達到目的,她哭過……她不是什麼好人,如常常扮柔弱的孔詩喬一樣,眼淚也是她常常利用的武器。可從來沒有哪一刻,她的眼淚流的這樣真切,不為迷惑旁人,不為達到什麼目的,只為了秦夫人眼裡那讓她恨不能以身相替的透骨酸心。

    「那藥大約能致幻,會將對方當成自己心裡想的人……」知微抽泣著,不敢看秦夫人的眼睛,「謝東離也深知滄眉對十一殿下的心思,所以他求我,不可以告訴滄眉。秦姨,你打我你罵我吧,都是我的錯……」

    知微流著淚,膝行至秦夫人跟前,乞求饒恕一般哀懇的說道:「是我的錯,如果我仔細點,我不那麼得意忘形以為徐氏母女不敢在我我眼皮子底下搗鬼,滄眉也不會……秦姨對不起,任何處罰我都接受,我對不起你們,沒臉再見你們,我……」

    說到最後,竟是再也說不下去,啜泣也變成了嚎啕大哭。

    秦夫人眼裡也有眼淚流下來,她轉過頭,拿帕子拭了眼角的淚珠,方轉過頭來,「既不是十一皇子,眉兒那支簪子是如何得來的?」

    「是我……」知微不敢隱瞞,「我給滄眉的,我趁滄眉睡著,將簪子插在她髮髻上……滄眉一直以為是十一殿下,秦姨,我今日進宮,求皇上賜婚滄眉和十一殿下,皇上沒有拒絕,只要殿下答應,就能賜婚。秦姨,我能為滄眉做的,只有這一樁了……你也看到了,她很高興的。我會說服殿下,他一定會同意,秦姨,讓滄眉一直這麼開心好不好?」

    秦夫人輕輕歎道:「我自是希望眉兒開心,可……十一皇子會同意嗎?現在不告訴她,日後的傷害豈不是更甚?」

    「不會的,」知微拚命搖頭,眼裡的淚水都被甩的飛濺出去,「殿下宅心仁厚,他會答應的,況且這事本就沒幾個人知道,謝東離去了邊城,他不會說,我也不會說,只要秦姨不說,滄眉不會知道……不會有人傷害滄眉的。」

    秦夫人撐著額角,彷彿極為疲憊,連嗓音都充滿了倦怠感:「我得想想……這件事,要好好想想。」

    她無力地揮揮手,知微止住哭泣,想要再說點什麼有力的保證,卻終究什麼都沒說出來,抹乾眼淚才起身往外走。不想正撞上去而復返的沈滄眉,一見她雙眼發紅面上淚痕未消的模樣,大驚道:「知微,你哭了?可是我娘怪你了?她罵你了?娘也真是的,不是同她說過了不是你的錯嘛……」

    沈滄眉喋喋不休的抱怨,拉了知微就要往屋裡走,知微忙攔下她,眼裡還含著淚,勉強擠出一個笑容來:「你別亂說,秦姨沒有怪我,是我自己……不早了,宮裡怕有人要去府裡,我先回去了。」

    「我送你出去。」沈滄眉從似玉手裡接過柔粉色刺梅繡披風,自己利落的批上繫好,便拉著知微的手往外走,瞥著她紅紅的鼻頭,仍是有些擔憂:「知微,我娘是不是說了什麼難聽的話,你不要放在心上哦。」

    知微忙道:「說什麼傻話,秦姨……若能罵我幾句倒還好呢,你不要胡思亂想。」

    沈滄眉偏頭打量她:「總覺得你有些怪怪的,知微,是不是宮裡的賜婚旨意下來了,你,你害怕呢?」

    「我不怕。」如今塵埃落定反倒沒什麼好怕了。

    沈滄眉欲言又止的看著她,知微安撫的笑了笑:「我真不是為了安慰你才這樣說的,這是皇上親自下的旨意,多大的殊榮啊,旁人可求都求不來的。好啦,笑一笑,不要瞎操心知道不。」

    「一個兩個都把我當成小孩兒。」沈滄眉不悅的嘟了嘴,「明明心裡有事,偏都不告訴我,你是這樣,娘也是這樣,更別提謝東離那傢伙,知微你知道嗎,那傢伙竟然一聲不吭就回邊城了。太可惡了,明明還答應要給我堆一個大雪人的。要走也不說一聲,害我今早去找他竟撲了個空,隻言片語都沒有拍拍屁股就走的無影無蹤,哼,等他下回回來,看我不好好教訓他!」

    知微聽著滄眉絮絮的抱怨,她轉頭看著她,她的聲音很近,就在耳邊流轉,知微看著她的眼睛,明亮閃爍,像是裝滿了夏日晴空裡滿天明亮的繁星。

    知微想,就這樣,沈滄眉就該永遠這樣快活!

    沈滄眉本來打算將知微送到府門口,知微卻無論如何也不同意,只肯讓她送到二門,便催促她回去,沈滄眉卻非要看她上了馬車先走,無奈,知微只得跟她揮手作別後,踩著腳凳上了馬車。馬車駛出去老遠,知微撩起窗簾往回看,沈滄眉柔粉色身影還站在原地目送她離開。

    回到孔府,姜嬤嬤領著丫鬟婆子在二門迎接她,剛下馬車,門房便有小廝來報,說宮裡來了人準備接旨。知微點頭道知道了,姜嬤嬤又叫小廝通知老太太和孔紹卿準備接旨。

    知微趕到正廳大堂時,香案已經擺好,孔紹卿也換好了官服扶著老太太一臉忐忑與傳旨太監寒暄著,卓然自也在,只孔府的當家主母徐氏因病不能前來。

    宣旨過程中,知微臉色平靜,老太太與孔紹卿似受驚不小,愣在當場差點忘了謝恩。知微叩謝皇恩後接了聖旨,姜嬤嬤忙上前將裝了銀錢的荷包塞給公公,請公公們買酒喝。

    那領頭公公笑瞇瞇的給孔紹卿和老太太道喜,孔紹卿擠了笑容將公公拉到旁邊,旁敲側擊的想從那公公口裡打聽點什麼,那公公滑不丟手,半天也沒問出有用的訊息來。將宮裡的人送走,孔紹卿立刻沉了臉喊住知微,沉聲喝問:「這是怎麼回事?」

    知微心裡不屑的冷笑一聲,上前扶了老太太,垂了眼平靜回道:「皇上賜我這樁婚事,同時要我轉告父親,他相信父親與虎符這事無關,父親只管放心,女兒的婚事不會阻礙你的前程!」

    孔紹卿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知微雖然態度恭敬,語氣也並不激烈,甚至比以往更溫順,可他仍是覺得自己被諷刺了,彷彿自己的官位前途得以保住,全靠了她拿這樁婚事去換來的一樣。他回想了一下昨日在宮裡方纔那來傳旨的公公冷漠尖酸的嘴臉以及方才陪笑說恭喜的模樣,對於知微話裡的話,便信了幾分,當下臉色便有些難看的糾結了起來。

    知微才不管他心內如何糾結,逕直送了老太太回福安院,一手牽了卓然。老太太倒真有些心疼,拍了拍知微的手背,歎道:「委屈你了。」

    從太后到老太太,似乎所有人都覺得,嫁給李思淵真是委屈了她。可仔細一想,李思淵長的人模人樣,又有家財萬貫,雖然脾氣壞了點,家裡環境是複雜了點,但怎麼看也稱得上鑽石單身漢吧,哪裡就那麼不堪讓所有人都覺得她是要跳火坑似的委屈可憐!

    知微於這樁婚事上不想再多說什麼,想了想,道:「祖母,原本父親打算在我生辰後將卓然記在母親名下,如今,父親可還這樣打算嗎?」

    「便是你父親還想這樣打算,我也是不肯同意的,看她教出來的喬兒是什麼樣子,我怎麼放心把卓然養在她屋裡?」老太太猶是氣不平,手裡枴杖狠狠地拄在雪地上。

    「我想也是,經此一事,母親日後怕再也不能出去見人了,若真將卓然養在她名下,只怕日後對卓然的前程不但沒有助益,反還令人嘲笑。祖母可還記得我曾提過,不若將卓然記在我娘名下,我娘到底也是父親名正言順娶進門來的,外祖父一家又是人人稱頌的清流之家,卓然若成為我娘的嫡子,外祖父家也會照拂著。」知微淡淡道:「明年卓然便要去學院唸書,沒得叫人嘲笑他雖入了譜,卻仍是姨娘所出,連個正經母親都沒有的道理,祖母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老太太低頭看了看卓然,愛憐的摸摸他腦袋,長歎一聲:「這事兒便照你說的辦吧,你父親那邊,我會知會他。」

    兩人越過孔紹卿,就將這件有關孔府子嗣的大事給敲定了。知微知道,老太太之所以這樣爽快了應了,一是因為徐府如今不但不給力了,靠不上不說沒被連累已經要高呼阿米豆腐了,二則是對知微的虧欠知微用自己的婚事保了孔紹卿的前程,老太太如何不覺得虧欠。

    老太太親自跟孔紹卿說,孔紹卿自然沒有二話,很快挑了個日子,開了祠堂讓卓然給柳氏的牌位上了香磕了頭,又在家譜上添了一筆,卓然便成了柳氏的嫡子。老太太又誠懇的請了柳忠賢一家前來吃飯,讓卓然挨個磕頭認下柳家這門親戚。

    而同時,知微得皇帝親自賜婚的消息柳家也知道了,雖有卓然這樁喜事在,柳家一家仍是愁雲慘霧,各自忐忑。

    孔詩喬被送往莊子上時,仍是癡癡傻傻只剩下軀殼在的模樣,姜嬤嬤向知微推薦了一家子前往莊子照顧孔詩喬,那一家子從前沒少受孔詩喬的氣,他們自會好好「照顧」孔詩喬。

    徐氏這回倒是真的一病不起了,楊嬤嬤被發落到莊子做苦力,身邊得用的能用的都被換了,無論她如何哭鬧,孔紹卿再沒有回碧水院看過她一眼。

    徐槐柏的案子也判了下來,他拒不承認虎符是他偷的,可又說不清虎符為何會在他身上,大理寺請示了皇帝,皇帝最後判了流放,顯赫一時的徐府就此畫上終結符號。

    日子悄無聲息的就到了除夕,年關將近時,每天都有不少人出入孔府,除了賀孔紹卿官復原職的官場同僚,就是鋪子莊子上的管事前來與知微報賬以及來年如何展開工作等等。好在漸漸順手了,知微每天花費一個半時辰解決府外的事,再花小半個時辰解決府裡的事,日子過的忙碌,倒也充實。

    除夕,闔府上下開始換門神,貼春聯。紅紅的春聯一貼,大紅燈籠一挑,便有了過年氣氛。待晚間祭祖後便是年夜飯時間,年夜飯自然要辦得體面熱鬧,府裡的下人俱都喜氣洋洋的操辦起來,一年到頭,主子都是要行賞的。今年府裡換了新主子,大家自都想賣力討好了新主子,多得些賞錢。

    一應事務知微一早便交給姜嬤嬤與畫薔去辦,知微這時候正閉目養神,便見金鈴小跑進來,稟報道:「姑娘,外頭又有來送禮的。」

    知微懶懶睜開眼:「是誰家?」

    金鈴覷著知微的神色,小心回到道:「是安樂侯府。」

    知微挑眉,「什麼人送來的?」

    「一個叫平安的小廝,說是世子爺身邊伺候的。」

    安樂侯府不但接到了皇帝賜婚的聖旨,同時,皇帝力排眾議,不但讓李思淵的世子身份名副其實,更封了個五城兵馬司指揮使的職位,負責京城的治安火禁等。據說李思淵上任後,倒也沒出什麼紕漏,很是得了皇帝一番誇獎。至於前段時間鬧的沸沸揚揚的小倌事件,自賜婚旨意下達後,那些個氣的侯爺死過去又活過來的小倌便被統統送走了。

    賜婚後侯爺夫人親自來了一次,送來了李思淵的庚帖,還有不少好東西,老太太叫了知微去見面,侯爺夫人和氣得緊,拉著知微一頓好誇。知微因為知道李思淵長時間被人下藥這事,本以為賀氏定是個長相明艷精明、不好應付的女子,卻不想賀氏竟是這樣溫柔,還很是愣了一陣。

    因為臨近過年,兩家商量後,定聘一事便延到年後來辦,不過就算沒有這道程序,京城上下也沒人不知孔知微是安樂侯府未來的兒媳婦。李思淵倒從沒親自來過,知微原還想質問他一番,後來想想事已至此,問了也沒什麼意思,這心思也就淡了。於是除了關了孔府事務,她每天最憂心的便是關於沈滄眉與雲錦亭的婚事問題。直到現在聖旨都沒下來,雖只是小半個月時間,她仍是日不安夜不寐,焦急的不得了。幾番求見棲桐,想經她約見雲錦亭,但棲桐都不肯見。

    知微就在苦思冥想如何才能見到雲錦亭時,李思淵身邊的平安來了。

    知微在花廳見了平安,平安笑嘻嘻的給知微拜年:「小的給孔姑娘拜年了,我家世子爺前兩日得了些活物,一隻沒留全讓小的給姑娘送來了。」

    金鈴忍不住道:「這個天兒哪裡來的活物啊?」

    平安忙笑著回道:「這個天兒跑出來的活物不多,不過也有那餓狠了出來覓食的。世子爺還讓小的帶話給姑娘,若是有什麼缺的,便儘管跟我說,世子爺定都為姑娘辦得妥妥兒的。」

    知微不自覺的紅了臉,微微點了下頭,抿唇道:「替我多謝你家世子爺。」

    平安傻傻地笑了笑,似不好意思般,期期艾艾道:「世子爺這幾日差事要緊,便不來見姑娘了。只是上元節那日,世子爺想請姑娘一道看花燈,到時世子爺會在盛世坊等姑娘,他還說,請姑娘務必要前去。」

    知微輕咳一聲,掩飾莫名其妙的不自在,一本正經道:「嗯,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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