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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九十五章 整頓與被整 文 / 未小七

    那衛婆子當即就嚇跪了,「大姑娘,奴才冤枉。奴才在府裡伺候二十餘年,一心一意從未出過錯。夫人未病時,從未指摘過奴才有何過失,大姑娘若是這般對待府裡的老人,難免也叫其他人寒了心啊!」

    好嘛,她倒不爭辯物價飛漲了,竟是要反咬她一口,指責她苛待下人麼?這老婆子,果然不是省油的。

    知微依舊笑瞇瞇的不說話,只淡淡掃一眼遠遠觀望的廚娘與婆子們。

    姜嬤嬤冷笑道:「果然是打量姑娘年幼好欺,夫人器重你,才將廚房裡最重要的採買交給你辦。你可好,夫人剛生病,你便出這樣的ど蛾子,可不是辜負了夫人對你的信任麼?夫人未病時你一心一意,夫人才剛病了,你就敢欺瞞敲詐幼主!大姑娘,老奴覺得,這件事最好稟了夫人,請夫人來發落!」

    衛婆子當然不會伏地認罪,她也不怕鬧到夫人那裡去,憑她與夫人的交情,夫人豈會偏幫旁人?再說,這事兒本就是夫人的意思!嘴裡卻道:「大姑娘明鑒,奴才並未做任何欺瞞之事,敲詐更是不成立啊……」

    反正翻來覆去,死不承認就是了!

    知微冷眼瞧著地上體型肥碩的衛婆子,衛婆子是徐氏的陪嫁,當年徐氏嫁入孔府時,廚房裡留下的管事媽媽原本是柳氏的,被徐氏不動聲色的架空換成了衛婆子。要說採買這個活兒,真真兒是肥差,虛報價格從中牟利,以次充好又是一大筆收入。衛婆子在府裡這些年,撈的油水說出來都嚇人。

    知微著意調查廚房時,第一個目標就鎖定了負責採買的衛婆子,她不但已經在京城置了套三進三出的大宅子,更置買了好幾十畝良田,鋪子也有好幾個。她走出去,可也是正經的風光主子,她家裡的兒子女兒,吃穿用度全不輸她與卓然!這麼個油耗子,可真留不得。

    衛婆子自認為自己是徐氏的人,有徐氏做依仗,她就不敢動她了?

    姜嬤嬤扮足了白臉,接下來自然就該知微的紅臉上場了,她輕歎一聲:「你是母親的陪嫁,也是府裡的老人了。這個事兒,照理是要稟了母親知道,可母親眼下正在病中,便連我也不能前去探視打擾。府裡倒也還有老太太,只是老太太年紀大了,我亦不忍拿這些個事去煩她老人家。今兒這事」

    畫薔搬了個杌子來,知微口中便停頓了下,不慌不忙坐下來,雙手自然放在腿上,溫和卻不失端莊的姿態。「衛媽媽你老實同我說,最近京城的物價真的漲的這般厲害麼?」

    那衛婆子不想知微上來便是這樣溫和客氣,她雖並未與知微正面接觸過,可木偶娃娃事件知微毫不猶豫下令打殺下人的果決還是讓她印象深刻,她只道知微性子烈,脾氣火爆,一上來便要打罰她,她也制定好了作戰方針,等知微一聲令下,她定要嚎的方圓所有鄰居都聽見。治下嚴苛,無故打罰府裡下人,這於已經到了說親事的年紀的知微而言,無疑會讓人對她的印象大打折扣。

    卻不料,知微一上來並不行打罰之事,甚至連語氣神態都溫和的挑不出錯處來。那衛婆子這才真的慌了起來,低著頭支吾了幾句什麼,大概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她說了些什麼。

    姜嬤嬤又是一聲冷笑:「近年來風調雨順,沒天災沒**,京城物價怎會莫名其妙飛漲?再則,莊子裡每隔三日便會送一次新鮮蔬果來,一些時令蔬菜水果也費不了多少銀錢。姜嬤嬤一張口便要二百兩,你要買的食材莫不是金鑲玉鑄的?」

    知微適時的露出黯然失望的神色,搖頭輕歎。

    要說人都有貪婪之心,可你貪吧,也得有個度啊。徐氏管事時,不可能不知道廚房裡頭這些門門道道,衛婆子定然也不敢貪的這般理直氣壯,徐氏才睜隻眼閉只眼的容了她。她也知道這衛婆子是要給她個下馬威,可你給就給吧,你這數目報出來……真當她不識數麼?

    二百兩銀子!尋常家境小康的,只要不是那常常光顧賭坊花樓的,便是日日吃香喝辣,滿打滿算,一年五十兩已經算生活的很好的了。二百兩,這可是尋常人家四年的用度!

    就是她每月的月銀,也才五兩啊。雖然孔詩喬月銀跟她一樣,但架不住人家有個有錢的老媽與外公,有人補貼,她攢的私房銀子肯定不少……

    咳,想遠了!

    衛婆子擦著冷汗小聲分辨:「一些貴重的食材與藥材,也很費銀子,像是人參燕窩這些……主子們身嬌肉貴,總不好買些次的回來,都要那些頂好的才成,不好叫人覺得咱們孔府寒酸。」

    她越說越順溜,方才被姜嬤嬤逼出來的心虛也沒有了,昂首挺胸的說道:「旁的府邸,哪次採買不是三五百兩的?況且,夫人未病時,也是按這個額度採買的。怎地大姑娘一管事,便要問責我欺瞞貪婪之罪?這廚房這樣多人,姑娘若信不過我,問問他們便知我有沒有撒謊了!」

    知微掃了眼目光閃爍的圍觀群眾,她當然不會白費力氣去問他們,這廚房是衛婆子的天下,不管是威逼還是利誘,廚房裡的人早被她拉到了自己的陣營裡,不可能問出什麼有價值的東西來。

    知微不說話,姜嬤嬤也緊抿著唇沒說話。

    衛婆子愈發得意起來,逕直爬了起來:「姑娘,趕緊把銀子撥給奴才罷,奴才還得趕緊將東西買回來呢!」

    後廚的門忽然被敲響,小心翼翼的響了三下。

    衛婆子一臉詫異,姜嬤嬤的神色卻舒緩了下來,她瞧了眼畫薔,畫薔忙上前打開門,門口站了個滿頭大汗的老伯,拘束畏怯的往裡面瞧了眼,老實憨厚的模樣,「姑娘,請請……請問你們管事的在嗎?府上要的東西,我都,都給送來了。」

    衛婆子聞言正想上前,姜嬤嬤已搶先一步:「把東西搬進來吧,去兩個人搭把手!」

    知微就坐在這兒,即便廚房裡的人不願意動彈,可也不敢明著跟她作對!兩名廚娘並兩個粗使婆子出去一看,臉色便微微有些變了。

    而等他們將東西搬進來時,衛婆子的臉色已經不能用難看來形容了。此時,姜嬤嬤將門口的老伯帶了進來,想來老伯從未進過大富人家的後院,又好奇卻也不敢隨處張望,戰戰兢兢的拿粗布帕子慌慌張張擦額上的汗。

    知微見他走來,忙起身:「老伯,辛苦你了。畫薔,給老伯沏杯茶來。」

    畫薔脆脆的應了一聲,又取了把杌子來,才麻利的進了廚房去泡茶。

    老伯受寵若驚,忙抬了頭慌張的擺手:「不不不……不用了……咦?姑娘,是你啊!姑娘,你是老漢一家的大恩人啊,若不是姑娘……」

    他說著,抖抖索索又要下跪,還好知微早有準備,忙給姜嬤嬤使了個眼色,姜嬤嬤一聲吩咐,兩個婆子一邊一個便將老伯給挾著坐在了杌子上。

    這老伯正是知微頭一天上學時,被惡霸誣告偷錢的那位。知微想著整頓廚房時,便想到了賣菜的老伯,只說了一嘴,姜嬤嬤便將事情辦好了。

    「老伯,你孫子的病已經無礙了吧?」知微親切的笑問道,當日幫了老伯,她也折進去些銀子,事後也怪肉疼的,但想著到底一條人命,糾結了幾天也就放下了。這會子見著了,自然便要問問當日自己割的肉到底有沒有救回老伯的孫子?

    老伯激動地直抹眼淚,連連點頭:「多虧了姑娘,老漢的孫子才能撿回一條命來,如今那小皮猴能吃能跑,都是托姑娘的福啊!」

    知微聞言,倒也頗有些成就感,笑道:「如此就好!老伯先喝口水潤潤吧,這天兒雖還不熱,可跑來跑去的,身體也很吃不消。」

    畫薔捧了茶來,老伯立刻站起身,小心翼翼接了,不住道謝。

    只覺得自己真的遇上了貴人,這姑娘雖瞧著小了些,可是心地好,長的也好,雖是官家小姐,卻和氣的沒有一點架子,像慈悲的菩薩哩!

    衛婆子臉色鐵青的看著人將果蔬以及雞鴨魚肉等各種新鮮食材搬進來,「大姑娘,你這是什麼意思?」

    「大姑娘當然也是擔心沒有食材晚膳會做不出來。」姜嬤嬤讓畫薔登記整理食材後,重又回到知微身旁,「你做不下來的事情,有的是人能做下來。」

    那衛婆子眼看就要發作,一身的橫肉都在哆嗦,隔著多重衣服似都能瞧見她身上的肉浪在翻滾。知微微笑著瞥她一眼:「廚房誤了事不打緊,可若讓老太太與父親母親餓了肚子,這就不好了。既然你覺得食材非二百兩買不下來,我也只好另尋人幫忙。」

    她一頓,瞧向不安的老伯,笑的愈發和氣:「老伯,這些……總共花費了多少銀兩?」

    老伯忙放下茶杯,小心謹慎的從懷裡摸出一個舊舊的錢袋來,知微一眼便認出這錢袋正是當日差點被屠夫搶走的那隻。老伯從錢袋裡倒出兩個雪花銀,幾塊碎銀子並幾十個銅錢來,「姑娘,老漢按照吩咐,所有食材皆要最好最新鮮的。找到我的人給了我五十兩,這裡是餘下的二十三兩,請姑娘過目。」

    「老伯做事,我很放心的。」知微笑一笑,並不伸手去接:「餘下的,老伯收起來吧,這是你的辛苦費!」

    老伯慌的站了起來,一個勁兒搖頭擺手:「使不得使不得,姑娘,這實在太多了!要早知道是姑娘你,我連跑腿費也不會收的。」

    「以後要勞煩老伯的地方還很多,你若是不收,我可再也不找你了。」

    「這……」老伯為難的不知所措。

    衛婆子全力反擊:「姑娘,他說這些食材是好的便是好的麼,常言道,便宜沒好貨」

    知微沒理會她,若不是怕姜嬤嬤一個人會吃虧,她才不會過來。也不是擔心姜嬤嬤會鎮不住,就怕衛婆子狗急跳牆傷了姜嬤嬤,這才過來掠陣的。

    姜嬤嬤對知微毫不理會的態度表示很滿意,這種小事以及這起子小人,根本用不著姑娘出面,沒得拉低了自己的身份。「新鮮與否,好壞與否,你親自檢查檢查不就知道了。你,你你你,你們也去瞧瞧吧,這些食材到底是不是新鮮的。」

    姜嬤嬤又一口氣點了好幾個人,那幾個人無奈,偷偷瞧了衛婆子一眼,見她一口氣似有些上不來,只好推推搡搡的過去檢查。

    衛婆子愣了半晌,也裝模作樣的大步走了過去,「這乾貨一股子霉味,雞鴨病歪歪的,若有那疫症可就不得了了,那魚也不新鮮,青菜蘿蔔都是人家賣剩了不要的吧」

    老伯急的出了一頭汗,哆嗦道:「你你你胡說……這些雞鴨都是直接從農家裡買來的,全是那活蹦亂跳的,怎麼可能會有疫症。還有那魚也是現捕的,我挑了最新鮮的,各種蔬菜也都是我們自個兒地裡種的,怎麼……怎麼就不新鮮了?」

    「大姑娘,不是奴才說,這些來路不明的食材,你便是弄了來,為了主子們的身體著想,咱們廚房也是不敢用的。」衛婆子不屑的說道。

    老伯已經急的說不出話來,知微起身,衝他安撫的一笑,只望向姜嬤嬤,道:「嬤嬤,正巧我有些餓了。」

    姜嬤嬤冷眼自廚娘們身上掃過:「沒聽見麼,大姑娘餓了,你們便揀這些現成的食材,給姑娘做個茶香蒸魚、炒青芽、琵琶雞、八寶什錦、素三鮮,再做個翡翠丸子湯。怎地,如今叫你們給主子做頓飯,是不是還得衛婆子親自吩咐啊?什麼時候衛婆子倒成了你們主子了?」

    那幾個原還猶豫的廚娘不敢再看衛婆子的臉色,爭先恐後跑進了廚房。

    為防有人在做飯過程中動手腳,畫薔自然也跟進了廚房督查監視。

    知微也不看衛婆子那張臉,只拉著老伯詢問一些日常信息,諸如雞鴨魚肉的價格,茶葉布匹又是怎麼賣的,老伯還是有些緊張,倒也慢慢鎮定了下來。

    姜嬤嬤問了知微後,著人搬了張桌子來,就擺在廚房的院子裡頭。沒多時,畫薔便領著廚娘們將稍好的菜端了上來,「老伯,你也餓了吧。」

    「我不餓,不餓的。」老伯搖頭,眼睛卻管不住的往桌上的菜品溜,忍不住吞了口口水。

    不等知微吩咐,姜嬤嬤便取了碗筷,各樣菜夾了些,遞給老伯,「這是我們大姑娘賞你的。」

    知微這才獨自上了桌子,她倒是想邀請老伯與她一塊兒吃,卻要守著禮數。畫薔給知微布菜,知微每樣都吃了些,廚娘們平時的手藝還過得去,今天頂著知微在場的壓力使出渾身解數做出來的菜,味道似乎又比平時好不少。

    知微毫無壓力的當著衛婆子的面,吃完飯,慢條斯理漱口淨手,「若在晚膳之前,我吃下的食物沒有半點問題,衛管事,你又當如何?」

    衛婆子臉色灰敗,張了張嘴,卻沒發出聲音來。

    她不回答,知微也不理她,端了畫薔新泡的茶,囑畫薔送老伯離開後,便老僧入定一樣坐在廚房院子曬太陽,不離開,也不說話,顯是跟衛婆子耗上了。

    衛婆子一切挑剔嫌棄,在淡然冷靜的知微跟前,簡直弱爆了。

    你說物價飛漲,非要二百兩才買的回來的東西,好麼,我只花了二十七兩就買了回來;你說食材來歷不明不安全,好麼,我親自試吃總行了吧。你還有什麼招兒儘管使出來,我就坐這兒,隨時候教!

    很明顯衛婆子沒招了,該找的借口找了,該找的碴兒也找了,可知微這般游刃有餘的,就將矛頭指向了她。

    衛婆子兩股戰戰,這種情形下要跟知微比定力,她的贏面可想而知。她不時擦擦額上的冷汗,視線頻頻瞧向院門口。

    知微覺得有些好笑,這兒的事情肯定一早便傳進徐氏耳裡了,若徐氏真有什麼動作,早就讓人過來了,這衛婆子竟還以為徐氏會來保她不成。

    正在此時,文杏匆匆跑了來,衛婆子見來了人,雙眼立刻亮了起來。

    知微心裡冷笑一聲,「什麼事?」

    文杏瞧也沒瞧院裡的人,只福了一福後道:「鋪子裡的管事來了,說是來交這月賬目的。」

    衛婆子面上一喜,想是覺得這關就這樣過了。

    知微心裡罵了聲愚蠢,起身道:「姜嬤嬤,這兒便交給你了,若有那起子動手的,你便直接叫護院,他們都在院門口候著。」

    她說完,再懶的看一眼衛婆子,轉身扶著文杏的手走了。

    待鋪子裡的事情處理完了,快到飯點了,姜嬤嬤才回來。知微忙追問後續發展,姜嬤嬤笑道,衛婆子最後終於還是扛不住了,嚎啕大哭的又是下跪又是認錯。杖責三十大板,轟了出去,私吞的銀子是要不回來的,又不能送衙門,這樣太打徐氏的臉了。

    知微點頭,知道姜嬤嬤的顧忌有她的道理。又聽姜嬤嬤說,從廚房裡提了個人接手衛婆子的工作,看著倒還老實,到底如何還得慢慢瞧。

    知微摸著茶杯,想了想:「不若趁這次,將府裡能換的人都換了。」

    姜嬤嬤卻有不同的意見:「姑娘的想法是好的,只是現在恐怕不行。府裡人手都是安排好的,若是大肆換人,且不說外頭會如何想,便是府裡人手不夠,我們又去哪裡找人來填缺兒?人牙子那兒買的人,也要調教好了才敢用,這段時間府裡豈不要亂了套?況且夫人只是『暫時』交出管事權,等夫人『病好』後,府裡的人還是得夫人管,便是新換的,也可能會成為夫人的人。我們白白費了精力不說,且還是白做工。」

    知微一想也是這個理兒,輕歎道:「可不是白做工麼,無論我怎樣整頓,到時候還是她說了算,這府裡的人,也都還是她的,換不換都沒用。」

    「也許這便是夫人肯將管事權交給姑娘的原因。」姜嬤嬤總結道:「姑娘若是將府裡的人整頓狠了,難免不會惹了小人的報復,到時候暗箭難防……夫人想必早想到了,才會任由姑娘整頓發落那些個沒臉沒皮的東西。」

    知微無力的趴下了,這兩天她發落的人還真不少,這些人等到徐氏復出後,只怕真會跟自己過不起。

    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啊,一不小心還是著了徐氏的道兒!

    直到為期四天的休假日結束,徐氏都沒有邁出碧水院一步,孔詩喬寸步不離守著徐氏盡孝,也不知徐氏真的「病」的太厲害還是怎地,到了上學這日,知微在老太太處碰到她,發現她的黑眼圈竟比她還深,心裡頓時平衡了!

    老太太各自囑咐了兩句,便傳了早膳來。孔紹卿昨兒歇在灩姨娘處,過來請安時便帶了灩姨娘一道來,灩姨娘規規矩矩的給老太太請安,老太太只抬了下眼皮兒。

    知微看見灩姨娘臉上難掩的失望與失落,卻還是勉強撐起笑容。孔詩喬冷哼一聲,別過臉不看她。

    妾室是沒有資格上桌與主子們一起用膳的,因而灩姨娘便在一旁為老太太布菜,細心照顧卓然。

    卓然愛吃什麼不愛吃什麼從來不說,灩姨娘卻很細心,給卓然的菜都是他愛吃的,於是卓然便多吃了小半碗飯。

    知微笑道:「祖母,今兒卓然胃口似乎不錯,比往日多吃了半碗呢!」

    卓然吃的多,吃的歡喜,老太太自然也就歡喜,點了點頭,終於正眼看了灩姨娘一眼,卻也沒說什麼。

    知微瞧著灩姨娘,讚賞的笑了笑。

    摸了摸卓然的腦袋,主要還是這小子肯配合啊!

    與孔詩喬一道坐了馬車到學院,一下車便打起精神來,只是還未等她站穩,就見沈滄眉與李思淵分兩頭站,猶如兩隻炸毛的鬥雞般惡狠狠地對峙著。

    知微差點閃了腰!

    一大早這是什麼陣仗啊!「滄眉。」

    「知微,你怎麼才來?我等你半天了,快走快走!」沈滄眉眨了眨瞪得發酸的眼睛,上前拉了知微就要跑。

    「孔知微。」李思淵整了整衣襟,慢悠悠的說道,「見了先生連安都不問麼!」

    他特地起了大早,又等在人來人往的學院門口,可不就是為了等她給自己問安麼,不然誰願意起這麼大早?

    知微,這就以先生自居上了?

    沈滄眉拆台,胡攪蠻纏道:「你是什麼先生?有什麼憑證嗎?哼,你說你是先生,你便是先生了?」

    知微奉旨拜李思淵為師這事兒她當時得的是第一手情報,如何能不知道?但就是見不得他那副得意樣兒。想著知微以後在他手上不定要吃多少苦,怒火就從裡燒到外,撲都撲不熄。

    若換了平時,李思淵定就與沈滄眉針鋒相對上了,可今兒他太高興,也就不跟她計較。手一揮,走出來一個低眉垂眼的白淨宦官,手裡捧著明晃晃的卷軸。

    「太學院學子孔知微接旨!」那小宦官拖著又尖又細的聲音喊道。

    知微還未回過神來,周圍已經呼啦啦跪了一地了,沈滄眉拉了下她的衣袖,她才稀里糊塗跟著跪了下來。

    小宦官念了長長一段書面話,歸納總結的中心意思便是,「孔侍郎之女孔知微,敏而好學,不矜不伐,朕甚喜之,聞其素喜騎射,頗有巾幗之風采,朕特指派安樂侯府大公子李思淵指點其騎射功課,望其用心學習勿讓朕失望」云云。

    知微在一眾複雜的目光下渾渾噩噩的接旨謝恩。皇帝弄得這麼高調是什麼意思?她原以為皇帝的聖旨是直接往府裡下的,話說接旨不是要齋戒沐浴擺香案才顯得夠尊重麼?

    李思淵得意的踱步到知微身邊,頤指氣使道:「喂,快給我請安!」

    知微早做好了心理準備,也不抬眼看那張得意的嘴臉,以免自己一個忍不住把聖旨摔他臉上就不好了。不僅如此,還要緊緊拉住暴怒的沈滄眉。規規矩矩的屈膝行禮,平靜道:「學生孔知微給先生請安。」

    李思淵極力想裝出一本正經的樣子來,奈何他盯著知微的發頂心,硬是控制不住自己的面部表情,於是旁人眼裡,他俊美的臉看起來便顯得很是扭曲。裝模作樣的咳了一聲,故作嚴肅:「算你識相!」

    知微深呼吸,深呼吸,顧不上旁人的目光,將微笑掛在臉上,方起身,從牙縫裡擠出一句話:「先生還有何吩咐!」

    李思淵手一揚,平安忙將手裡的包袱放在他手裡,李思淵看也不看,往知微身上一扔:「換了衣裳,到馬場來找我!」

    言罷,趾高氣揚的走了。

    沈滄眉恨恨道:「瞧他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臉,我真恨不得打爛他的臉!」

    知微無奈的撿起落在地上的小包袱,拍了兩下,「我這是奉旨學習呢,你要是跟他翻臉,皇上不得罰你啊!行了,沒事的,我能應付得來!」

    其實今天是醫學所的課,可李思淵討了聖旨來,擅自改了她的課程,知微也沒辦法。也許院士那處也已經有人知會了呢,知微雖這樣想著,卻還是親自前往醫學所,誠懇的跟夫子告了假。

    沈滄眉也想跟著去,奈何夫子眼皮子底下,她也不能逃課。只好一臉擔憂的瞅著知微,知微衝她點一點頭,便抱著視死如歸的大無畏精神前往馬場了。

    李思淵給她的騎裝,竟也是紅色,跟上回滄眉給她帶的那套樣式差不多。知微猶疑的瞧了兩眼,不再多想,熟練的換上了衣裳。

    等她換好衣服英姿颯爽趕到馬場時,仰著腦袋驚愣了半天沒回過神來。

    雲錦亭與棲桐穩穩端坐在高高的馬背上衝她微笑,身後是一串清一色的娘子軍們,或興致勃勃,或大驚失色,或涕淚橫流,隨著馬兒的刨蹄走動不時發出害怕的尖叫。

    而她的新任老師李思淵,黑口黑臉的站在那裡,眼睛裡頭怒火熊熊!

    「知微,你還愣在那裡做什麼?再不過來,你的先生可要發作了!」棲桐笑靨如花,眼珠兒輕輕一轉,快意的瞧著快氣炸的李思淵。

    知微原是想求棲桐幫她這個忙,使她不用在一群男子中顯得太扎眼,給自己打個掩護總也是好的,可她還未找棲桐說呢,她便已經安排妥當了。

    棲桐便也罷了,雲錦亭竟也來了!知微瞧著他,他仍是溫和的笑著,嘴角微微翹起,彷彿能嚇到她是一件讓人愉悅的事情般。

    知微緊抿了下唇,大概因為脖子仰得太久所以有些眼酸鼻酸。有這樣凡事為自己著想的朋友,她前輩子肯定做了不少好事啊!

    「雲棲桐,你們這是什麼意思?」李思淵惱怒的喝問道。

    他方才心滿意足過來時,腦子裡想了一百零八種如何折磨知微又不會讓她受傷進而進宮告狀的法子,正琢磨先試哪一種時,抬頭一看眼前的陣仗,頓時凌亂了!

    「你看不出來嗎?父皇既然鼓勵女子學習騎射,我宮裡頭這些宮女們閒著也是閒著,趁著天氣晴好,便都出來練練,鍛煉鍛煉身體也好嘛!」棲桐笑瞇瞇的道:「你放心,我的騎射雖然不是父皇教的,倒也還過得去,我帶來的人當然我們自己指點,不會麻煩你的。」

    她瞥一眼觀馬樓裡三三兩兩聞風而來的少男少女們,鞭子一揮,劃破空氣的聲音穩而有力。

    「孔知微,你給我過來!」李思淵在棲桐處討不到好處,反被氣的不行,一腔怒火總要發洩,既然罪魁禍首是她,她就別想置身事外!

    知微覺得渾身上下充滿力量,蹬蹬蹬跑向怒火沖天的李思淵。

    李思淵一把抓住她的手臂,一路將她拖到他精心挑選出來的黑色大馬旁,粗魯吼道:「爬上去!」

    知微知道他心裡不痛快,但她心裡實在很痛快,因而被他連吼帶搡的推上馬背,也依舊笑盈盈的毫不生氣。

    李思淵瞧了更是氣得眼前發黑,一揚鞭子,重重甩在知微身下的馬臀上。知微不防他突然發難,剛坐上還沒穩當呢,身下馬兒疾射而出,知微身子往後一仰,差點從馬背上栽了下來。所幸她一直緊拽韁繩,反應又快,才沒釀下慘劇來。

    「知微!」雲錦亭低喝一聲,方纔那一幕落在他眼裡,一顆心陡然跳到了嗓子眼,想也沒想,催馬便追了上去。

    見自家哥哥失態,棲桐也嚇得不輕,狠狠瞪一眼始作俑者,揚鞭一甩,也急急忙忙追了上去。

    李思淵眼見著知微在馬背上被顛的歪歪斜斜,本該覺得很痛快才是,然而瞧著她身後緊追不捨的雲錦亭,又莫名其妙覺得更加煩躁,劈手奪過一旁馬倌牽著的韁繩,翻身一躍跨上馬背,連揮兩鞭,緊追上去!

    知微有過一次馬背歷險的經歷,倒也沒有前次那樣害怕,只拽緊韁繩任由馬兒拔足奔跑,她還沒學會如何使它停下來,心裡想著,跑累了它自然就會停下來,她只要保證好好掛在馬背上就行。

    她不怕,其實還因為,她知道雲錦亭和棲桐不會放著她不管,他們會來幫她。聽到身後的馬蹄聲,知微唇角微揚,挽起一朵小小的笑花。

    雲錦亭緊綴在知微身後,知微的馬忽然被李思淵抽了一鞭子,受驚不輕,因而撒開蹄子跑得飛快,李思淵又給她挑了匹好馬,雲錦亭一時竟也越不過去,只得在馬背上艱難的喊話:「知微,使勁勒韁繩……」

    然而風太大,他的聲音一吹就散了,知微根本聽不見!

    雲錦亭心裡大急,眼看她的馬就要橫衝進樹林裡,卻束手無策。正發急,眼前一花,一匹棗色大馬飛快越過自己,追上了知微的馬。

    知微只覺得耳邊風聲呼呼,眼一花身邊就多了個影子,隨即便聽見李思淵氣急敗壞的大吼:「笨蛋,勒韁繩你都不會啊!」

    知微一見他就是氣,很想不理他吧,人家又是奉旨來教她的。但害她這樣狼狽的又正是他,知微咬著牙使勁勒韁繩,效果卻並不佳,馬兒依然跑的飛快,知微一急,頂著鞭子一樣抽在臉上的風大吼道:「有屁用啊!」

    手都勒的沒知覺了,他到底行不行啊!

    李思淵大怒:「你沒吃飯啊!」

    知微也怒了:「你管我吃沒吃飯!」

    「摔死你算了!」還敢頂嘴!

    「摔死了老娘化成厲鬼也饒不了你!」還敢咒她!

    李思淵氣的樂了,見她的馬有減速的跡象,也顧不得還嘴。驅馬慢慢靠近她,右腳從馬鐙裡慢慢退出來,長腿一揚,在馬背上快速的完成了從跨騎到側坐的姿勢,緩了自己的馬速,與知微拉開半個馬身的距離。慢慢鬆開韁繩,左腳發力,右腳在馬腹上借力一蹬,合身朝前一縱,又快又準的落在知微的馬背上,雙手從她肋下插過去,精準的握住了知微握著馬韁的手。

    身後忽然貼了具溫熱的胸膛,知微一愣,直直轉過頭,對上李思淵緊緊繃起的下巴。

    李思淵一低頭便瞧見知微傻傻愣愣的模樣,這個樣子是極少看見的,他心下一動,原本欲要使力緊勒韁繩的手鬆了松。眼裡光芒一閃,雙腳猛一夾馬腹,大喝一聲:「駕」

    不但不停,反還催馬疾行!見知微仍舊一副傻愣沒有回過神的模樣,心情十分暢快,不由哈哈大笑起來。「嘿,嚇傻了?」

    知微確是有些傻了。

    他貼著她說話,嘴唇幾乎要碰上她的耳朵,嘴唇張合間,她都能感覺到他呵出來的熱氣。她的後背緊貼著他的胸膛,他雙手穿過她肋下,他一隻手還握著她的手……

    知微愣完後大怒,她這是被吃豆腐了啊!後頭還跟著人呢,雖然不知道是誰,但無論被誰看見他們這個樣子,誰還會娶她啊!

    「李思淵,你給我滾下去!」男女授受不清他不知道啊,這麼簡單的常識難道也被狗吃了?

    「你叫爺滾下去爺就滾下去?」

    「李思淵!給我停下!」

    「爺憑什麼要聽你的話?」

    「你想怎麼樣?」

    李思淵俯身嘿嘿一笑,一字一字慢慢說道:「求我!求我我就停下來!」

    他的眼睛又亮又黑,明亮閃爍著,彷彿收盡了夏日夜晚裡滿天璀璨的星光。

    「……你變態啊!」知微沉默一瞬,恨恨道。

    李思淵依舊在笑,他變得很快活,往日裡那些禁錮他的憤怒躁動,彷彿一下子消失了,他覺得很輕鬆,很想笑,於是便停不住的一直笑。

    知微心裡暗恨,這人典型的將自己的快樂建立在她的痛苦之上。感覺身下馬速又快了些,知微一咬牙,緊緊一閉眼:「求你……」

    「求我怎樣?」李思淵惡劣的大笑。

    「求你停下來!」王八蛋!

    「誰求我停下來啊?」李思淵故意為難。

    知微氣的理智全失,一拐子往後順去,李思淵見她動作不但不避,反還迎身上去,撤回抓住韁繩的右手,在她腰上一橫,輕輕鬆鬆將人抱了個滿懷!

    丫吃豆腐還沒完沒了了,還明目張膽了?!

    手下的身體僵的厲害,李思淵原以為依她的脾性,定要不依不饒的掙扎怒罵,故而興起這一時的惡作劇,然而手橫抱著她的腰身,那纖細不足一握的纖腰彷彿有種神奇的魔力,讓他忍不住緊了緊手臂。

    忍不住,又緊了緊!

    「王八蛋,老娘跟你拼了!」知微暴喝一聲,一側頭狠狠狠狠咬在李思淵的臂膀上。

    「啊臭娘們,你快給老子鬆口!」神奇的魔力終於被打破,李思淵慘聲大叫。

    你不停下來老娘就不鬆口!

    知微斜著眼睛從下往上看,堅定的拿牙齒表達自己的意願!

    「臭娘們趕緊鬆口,鬆了我就停……」

    你丫不停就別想老娘鬆口!

    李思淵痛的俊臉扭曲,收緊韁繩顫聲喝道:「吁」

    馬剛停下來,知微鬆了口就警惕的往下跳。馬背對她而言太高了些,她猛地發力跳下去,又慌慌張張沒個章法,差點摔了個狗啃泥。

    警醒的回過頭去看,見遠遠追上來的彷彿只有雲錦亭,一顆心這才回了原位。

    雲錦亭見前頭馬終於停下來,心裡稍定,策馬疾奔一陣才來到知微面前,還未等馬停妥,他便跳了下來,面上表情難掩急切與擔憂。他跳的太急,身體往前一傾差點摔撲出去,知微眼明手快的扶住她,幸而她還有些力氣,才算穩住了他的身體沒被絆的摔成一團。

    「你沒事吧?」

    「你沒事吧?」

    兩人竟是異口同聲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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