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教訓奴才是天經地義?」老太太冷哼一聲,「既如此,我的寶貝孫兒為何會被人害?她不過是發作一個奴才,那奴才便想要她的命,若非知微對那寒水石敏感非常,方纔那碗藥下去……你們兩個告訴我,這奴才應該如何發落?」
徐氏面上不動聲色,心裡卻將何媽媽罵了個狗血淋頭,這愚蠢的老婦,平日裡瞧著機警得很,她這才將她弄到那丫頭院子裡,存的心思不消明說她也是知道,誰知她不但擔不起大任,還這般不經事,一嚇就招了。個沒腦子的蠢婦,明曉得今兒蘭心院那賤人也跟那丫頭有過爭執,她也不知道一股腦兒往那賤人身上推,明知道老太太最不喜那賤人……
她不說話,孔紹卿只好道:「這起子竟敢毒害主子的奴才,便是打死也不為過。」
老太太聞言瞥了他一眼,緊閉著雙唇不說話,只一下一下的拍著知微的後背。
何媽媽一聽,嚇得面如死色,尖叫著磕頭求饒:「老太太饒命,老爺饒命,夫人饒命啊……」
知微縮在老婦人懷裡,只露出兩隻眼睛惶恐的盯著瘋狂磕頭的何媽媽,腦子裡卻轉的飛快,她也沒料到,這何媽媽看起來耀武揚威,厲害的不得了的模樣,她才布了這局引她進來,那可真是步步為營啊,每一步的紕漏都想到了,也及時的做好了安排,比如為了預防她會反咬灩姨娘,她這才做出與灩姨娘反目並讓姜嬤嬤親自送她回蘭心院的決定,便是防著到時候傳了灩姨娘來,也有證據證人什麼的,沒成想根本就沒用到,那何媽媽就驚慌失措的認了。
何媽媽一家子都在孔府,賣身契簽的是死契,沒有主人開恩放出孔府,便一輩子都是府裡的奴才,奴才的生死就繫在主子手裡,哪個大戶人家沒有打殺過奴才,何況是妄圖謀害主子性命的,便是送到衙門,那也是一個死字!
何媽媽仗著自己男人是府裡賬房,深得夫人器重。女兒又生得漂亮,現下還小,夫人曾親自對她許諾過的,她做得好,女兒教得好,到時候便為她物色一戶好人家,做妻不做妾。她自己原也在夫人房裡伺候,一家三口都得了夫人的青眼,自然便覺得自己雖是個奴才,那也是高府裡下人們一等的,因而才敢大膽的對知微做出那等事,便是想著有夫人在呢!
如今卻見夫人不動聲色的站在旁邊,毫無相幫的意思,竟是默認了老爺的提議一般,瘋了似的磕頭求饒,卻還是沒等來夫人一句言語,哀哀嚎著膝行至徐氏跟前,額頭已然磕的血肉模糊,卻還不停地磕頭求救:「夫人救我,奴婢錯了,奴婢知錯了,夫人饒命啊……夫人不看佛面看僧面,我家的這麼多年為夫人做牛做馬,您便是看在他的面兒上……」
知微終於釋然了,這何媽媽可不就是個蠢的麼,這個時候她竟然把她家男人也給拖了進來。徐氏這麼多年管著府裡一切,老太太當真毫無怨言?老太太若想治一治徐氏,這可就是何媽媽給老太太送到眼前的機會。老太太會不要?不會,老太太真的無慾無求倒也罷了,可老太太這麼多年沒得孫子抱,又怎會無所求?
只是老太太估摸著也會忌憚徐大學士,便是削權,也不能太過分,不知道老太太今兒會藉著這事兒唱一出什麼來。知微想著,覷一眼徐氏的表情,果見她臉都青了,恨恨盯著拉著自己裙擺磕頭的何媽媽,那眼刀子,恨不能在她身上戳出幾個窟窿來。
「放肆!」老太太果然大發雷霆,揮手就將床邊矮几上自個兒的藥碗砸了,厲聲道:「你這奴才,平日裡便是仗著你那男人在這府裡耀武揚威。平時瞧在你那男人的面上,已是對你諸多寬待,如今你做下這等事,竟還妄想憑你那男人放過你!我告訴你,今兒無論如何也饒不得你,你那男人,從今兒起,也不再是孔府的賬房了。」
「娘!」徐氏驚呼一聲,焦急道:「何媽媽的事是一回事,賬房處又是另一回事,如何能混為一談?」
言下之意,便是要棄了何媽媽,保那賬房了。
知微在心裡冷笑,今兒這賬房怕是保不住的,老太太不發作則已,一發作,總是要為她自己也爭點什麼的。
「不能混為一談?這奴才便是仗著她那男人是府裡的賬房,才覺得府裡沒人能發作她,才不將府裡的主子當成主子,這等奴大欺主的行為,與她那男人脫得了干係?她既是個欺主的,她那男人怕也不是個省油的。」老太太怒道。
何媽媽已經完全嚇傻了,癱在地上仿若石化,這才省起自己做了什麼蠢事,張了張嘴,可已經沒人願意理她了。
徐氏被老太太這般嚴厲的訓斥,也頗有些下不來的模樣,緊咬著牙,道:「娘,何管事在府裡管了這麼多年賬,若是忽然換了他,只怕府裡事務都要被打亂了……」
老太太忿忿的打斷她:「我還就不信了,這府裡就他一個人會管賬!知微」
知微被老太太點了名,也嚇了一跳,心道,老太太不會要將管賬這事兒交給她吧?徐氏一定會恨得撕了她的,再說,她管賬這事兒,難度不是一般的大,且不說府裡的財產收入,不動產的動產的產業,土地佃戶什麼的,她是半點都不知情,管也沒處著手啊,更何況,徐氏會不停的在後邊使絆子,她本不瞭解了,還要防著徐氏,工作根本就開展不起來嘛,如此吃力不討好的事情,知微是堅決不能同意的!
「祖母!」知微怯怯的喊了一聲。
老太太喊了知微一聲後,便閉了眼沉吟,好半晌才道:「從今兒起,何管事便不再是府裡的賬房,賬房的事,雲倩你親自管著,我知你素日要打點府裡上上下下所有事務,很是操勞,便讓李嬤嬤從旁協助你,知微,你也跟著你母親好好學,你是府裡的大姑娘,日後議了親,這些也是要學著的,不然去了別人府上,什麼都不懂,沒得讓奴才欺了不說,還得讓人嘲笑治下無方。」
聰明人一聽,便也知道老太太這是拿話在擠兌徐氏呢。知微偷偷看去,那徐氏已是恨的目眥欲裂,卻又不能說什麼,強忍著低著頭,低聲道:「是,媳婦知道了,媳婦會好好教知微,娘,那你看,喬兒是不是也跟著一起學?」
「學是要學的,只那丫頭沒個耐性,你自己看著辦吧。」老太太皺著眉,一臉倦怠的說道。
知微聽得暗暗驚心,也不得不佩服老太太的心機,找了這麼個借口,就將原本牢牢掌握在徐氏手裡的經濟大權分割成了三分,不動聲色的,就將這經濟大權的泰半權利抓到了她手裡李嬤嬤是老太太的人,而知微,是要仰仗老太太的人。
徐氏這會子,怕是要氣死了吧!
徐氏恨不得兩腳踢死已經傻了的何媽媽,都是這個蠢婦幹的好事,就這樣輕易的被人分了權去,先是賬房,接下來,府裡事務,老太太可不都要插手了?還有那賤丫頭,她此刻一定得意的要死,心裡肯定正在嘲笑她。
「娘,這奴才要怎麼處置?」徐氏強壓著心頭翻滾的恨意,柔婉道:「不若,由知微來處置好了。」
知微倒也明白徐氏的用意,剛摔得不輕,轉頭就將自己往火上架著烤。她若按照孔紹卿所說,打死算了,必然落得個殘暴的名聲,若就這樣算了,她不但是個軟弱的,還是個沒用的,照樣要被人所恥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