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詩喬生的眉飛目細,肌膚賽雪,樣貌是一等一的好。"今日她穿了一件淡綠色金絲荷葉滾邊的衣裳,配著一條白底繡海棠的大擺燈籠裙,腰間繫著一條粉黃色鑲金銀絲的腰帶。那張小小尖尖的臉蛋兒嬌若花蕊,雖然年齡尚小,但已能看出長大後定是個美人。
只可惜如此柔美可人的長相,此時卻因為氣急敗壞而顯得有些扭曲。知微安靜的微笑,原來是個火爆性子呢!
老太太瞬時沉了臉,徐氏連忙喝道:「喬兒,不得渾說,還不快給祖母請安!」
孔詩喬一撇嘴,正要反駁,一扭頭瞧見望向她正笑吟吟的知微,立時橫眉豎眼,張口就要罵。知女莫如母,徐氏連忙掐了她一把,加重語氣低喝道:「喬兒!」
孔詩喬恨恨的瞪了知微一眼,從徐氏懷裡退出來,也不管老太太臉色難看,炮仗一樣又衝進老太太懷裡,旁若無人的撒嬌道:「祖母,兩天沒見您,喬兒都要想死您了,本來外祖母還想留喬兒兩日的,可喬兒實在想念祖母,這才巴巴的跑了回來,祖母您高不高興?」
老太太神色緩和下來,到底也是從小看著長大的,又被她抱著膩著撒嬌,哪裡還能氣的起來,拿指頭戳了戳她的腦袋,道:「你啊,這魯莽性子什麼時候才能改一改?一回來就大呼小叫,成何體統?」
「祖母,難道喬兒兩日沒回來,祖母便不疼喬兒了麼。」孔詩喬噘了小嘴委屈的問。
知微暗讚,這瞬間從火爆過渡到委屈可憐,連轉折都不需要,演技簡直能跟她相提並論啊!
「祖母怎就不疼你了?與你父親鬧脾氣說走就走,可有想過跟祖母說一聲,累祖母擔心,你自個兒說你該不該?」老太太嗔責道,眼裡卻隱隱有了笑意。
「祖母,喬兒錯了,喬兒以後再也不跟父親置氣,累祖母擔憂了。祖母說過的,最疼的便是喬兒呢。」孔詩喬乜眼瞧著知微,微抬下巴一副冷艷高貴樣。
知微溫順嫻靜的坐在那裡,嘴角噙一抹舒緩溫和的笑,眼裡又有些怯意,彷彿想要親近孔詩喬,卻又不太敢一般。
「你是祖母的好姑娘,祖母怎麼能不疼你!」老太太拍一拍她,終於笑了起來,指了指知微道:「這是你姐姐,她一早就惦著想要見你,我原還以為你要下晌才回府呢。來,見見你姐姐,她初來乍到的,你可不許欺負她。」
孔詩喬的目光閃了閃,看向知微的眼睛滿是惱怒與不屑,使性子道:「一個土裡土氣的鄉下丫頭,她才不是我姐姐呢。」
知微垂下頭,咬著唇默不作聲。
「喬兒!」徐氏心疼自己的閨女,又怕她沒規矩,被一旁的知微給比了下去,讓老太太所厭棄,忙道,「只待你父親回來,便要將知微的名字寫入家譜中,不管她從前是如何,從今後,她就是府裡的大姑娘,是你姐姐,不可以對姐姐無禮。」
言語中雖是斥責孔詩喬,聽在知微的耳裡卻十分不舒服。鄉下丫頭怎麼了?不管她從前如何……她從前是偷了還是搶了還是做了什麼十惡不赦的壞事了?
所以啊,這就是一個環境和背景決定命運的地方!
「祖母,我不信啦,她肯定是冒充的,是假的,憑什麼證明她就是爹爹的女兒。祖母,你不要被她騙了。」孔詩喬摟著老太太的脖子道。
老太太橫了她一眼,「祖母就真的老成這般不濟事了,連自個兒孫女都認不出來?」
徐氏忙笑著打圓場,「娘,喬兒不懂事渾說呢,您別生氣。您老耳聰目明,好著呢!」
這廂正鬧著,那廂楊嬤嬤匆匆掀開簾子走了進去,行了一禮後才低頭道:「稟老太太,老爺回府了。」
她話音剛落,孔紹卿便掀簾進來了,他先回了碧水院,換了常服才進來,一身淺青色綢布長衫,三十多歲的男人,成熟又倜儻,別有一番文士風流的味道。疾步走到老太太身邊,道:「娘,兒子回來了。」
「坐吧。」老太太瞧了他一眼,笑道,「今兒個回的有些晚了。」
「今兒公務比較繁多,所以回來晚了,累娘久等了。」孔紹卿歉意的說道。
知微連忙起身,恭敬的行禮道:「爹爹。」
孔紹卿飽含深意的打量她兩眼,便點了點頭,道:「快坐下吧!」
老太太見他在知微身旁坐下了,這才吩咐李嬤嬤傳膳,又推了一把還掛在她身上的氣鼓鼓的孔詩喬,道:「喬兒,趕緊坐下吃飯了。」
孔紹卿進來後,便只顧拿眼去瞧知微了。孔詩喬巴巴兒的瞧著他,一臉委屈與不忿,「爹爹!」
孔紹卿瞪她一眼,頗有嚴父的威嚴,「你還知道要回來?」
知微在旁,一臉渴望又膽怯的望著他,嘴唇動了動,小心翼翼地喊道:「爹爹,你不要罵妹妹了……」
孔詩喬猛地從老太太身上跳下來,大怒道:「不要臉的小蹄子,你喊誰爹爹呢?我爹爹才不是你的爹爹。誰要你假好心裝好人,你別以為我不知道……」
「祖母……」知微彷彿被嚇到了,膽怯的往老太太身邊靠去,眼睛濕漉漉的瞅著老太太,委屈又可憐。
「喬兒!」徐氏瞧著老太太與老爺的臉色齊齊沉了下來,連忙厲聲喝止孔詩喬。
「娘,你做什麼要怕她?她不僅是個鄉下來的小賤人,還是個騙子,娘,你趕快叫人報官,把她送到衙門去嚴刑拷打……不然我去告訴外祖父,他定會為我們做主的。娘,我們不能讓一個來歷不明的賤人騙了去!」孔詩喬毫不畏懼的大呼小叫道。
「你快住嘴!」徐氏起身將孔詩喬拖到自己身邊,再去瞧老太太與老爺,兩人臉色已然發青,心裡便急了起來,「娘,老爺,喬兒小不懂事,脫口渾說的話你們別放在心上。喬兒,快與祖母爹爹道歉!」
老爺在朝中官階在父親之下,又對自己一壁的忍讓,父親更是常常插手府中事務,老太太原就很不滿,孔詩喬如今這樣不顧老太太顏面的吼出來,無異於是在打老太太和老爺的臉。這事兒傳出去,外邊的人便要說老太太與老爺治家無方,不但官場之上要仰仗岳丈,便連府裡事務也要岳丈操勞。
孔詩喬其實並非不懂察言觀色,她瞧出祖母與爹爹臉色變得難看時,囂張的氣焰其實已經弱了下來,只是一個錯眼,便瞧見縮在老太太身邊的知微,她在別人瞧不見的角度似笑非笑的望向她,哪裡有她方才顯露的惶恐害怕。不但一副瞧著好戲的模樣,看見她瞧向她時,她還慢條斯理的眨了下右眼,其中譏諷不言而喻。
「我沒錯,我不道歉,她就是個來歷不明的小賤人,她不是我姐姐,我們孔府只有我,沒有別人,我絕不承認她!」孔詩喬拿手指指著知微,氣怒攻心,漲紅著臉叫囂道,「你個小賤人,竟然裝的這樣像,連祖母和爹爹都被你騙住了,我……」
「混賬東西!」孔紹卿拍桌而起,怒斥道:「你鬧夠了沒有?!」
知微怯怯的偎著老太太身側,「祖母,知微害怕。」
老太太攜了知微的手,拄著枴杖站起身來,面無表情的道:「散了吧!雲倩,既然這府裡的大小事務都要親家說了算,我們連將流落在外的孩子都無權接回府的話,你便告訴親家去,由他來處理吧!不過老婆子話也說在前頭,知微是我孔家的孩子,便是親家來了,這也是改不了的事實!知微,隨祖母進去!」
「是,祖母。」知微輕聲應道,扶著老太太起身進了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