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微使勁忍都沒忍住,直盯盯的瞧著桌上的菜品,悄悄兒的吞了口口水!
她已經很久,很久,很久沒吃過肉了!
姜嬤嬤只作不察,用青瓷纏枝碗給她盛了湯,一面笑道:「姑娘先喝口湯吧。:」
知微點點頭,單手接過冒著熱氣的湯,喝一口,只覺口齒生香。湯熬的很濃,火候恰到好處,雞肉很鮮嫩,咬一口便化在嘴裡。知微只覺肚子裡死去了十幾年的饞蟲紛紛活了過來,幸福的眼淚幾乎都要掉下來,若不是怕失禮於人前,她簡直都要高呼萬歲了。跟娘親住在鄉下時,能嘗到肉腥味的日子屈指可數,能保證不餓肚子就已經很了不得了。吃肉喝酒更要追溯到上一世去了。
知微嚼著雞肉,瞇著眼睛想,就為了這,她也要堅決、堅定、堅持的留在侍郎府裡。
待回過神來,一碗湯已被她喝的乾乾淨淨,連雞骨頭都差點跟著一起下肚。
姜嬤嬤侍候在旁,臉上儘是笑容,又忙給知微布菜,「姑娘,多吃一點。」
她也知知微是比孔詩喬還要大些的,可是相比起來,孔詩喬倒比她看起來大多了,以她目測,知微可能比孔詩喬還要矮上半頭的。說起來,也怪可憐的,雖說不該,姜嬤嬤還是忍不住動了惻隱之心。
知微用過膳就回了裡屋,她實在沒有勇氣去看姜嬤嬤她們的表情,窘的恨不能使個障眼法讓她們看不見自己。美食當前,她也控制不住啊!她自己安慰自己,胃口大些,應該也不是什麼丟人的事情。
可是,胃口大的將整桌飯菜一掃而空……
姜嬤嬤的臉皮仍是控制不住的抽了抽,抬眼剜了眼目瞪口呆的玉函與畫薔,「愣住做什麼,趕緊收了下去。」
姜嬤嬤命人收拾好後,又留了文杏值夜,便帶著人回了前院。
待姜嬤嬤走後,知微臉上的燥熱才稍稍去了些,由著文杏絞了帕子伺候她洗漱。
「姑娘,時辰不早了,你早些歇下吧。」輕聲道。
文杏對她的態度雖有禮卻也很疏離冷淡,知微無所謂的撇了撇嘴角,她初初到來,連腳跟都還沒站穩,哪裡有收買人心的條件。再則說,除了姜嬤嬤,其餘的丫鬟婆子大概都是徐氏的人。
「文杏,我帶來的那塊牌位,你放在哪裡了?」知微坐在床上,強忍著沒發出舒服的喟歎。
雕刻得精細奢華的黃花梨月洞式門罩架子床,掛著刺繡精湛的長命平安圖,枕下柔軟舒適,綢面繡花填充式棉枕,鬆軟捻金銀絲線滑絲錦被,柔軟的足以令人整個深陷入內,那十三年裡睡慣了木板拼湊搭成的高低不平的硬床,現在才知道這種柔軟有多令她想念。
青花纏枝香爐裡點著松柏香,輕煙裊裊,讓人瞧著便心裡安寧。
「姑娘,那塊牌位奴婢給你收在梳妝桌上了。」文杏輕聲道。
「我知道了,這裡不用值夜,你下去休息吧。」知微柔聲說道,「那塊牌位,沒有我的允許,別讓任何人動!」
文杏應了是,便退下了。
知微待她退下去了,又從床上爬起來,齜牙咧嘴的去翻大夫留下來的傷藥。
「哎喲我去」
全身都痛。而明知道她受了傷,卻沒一個人都沒過問,更別說留下來替她上個藥。便連那姜嬤嬤,怕也是得了老太太的命令,不好親近她的。
知微找到藥,也不敢直接就往身上塗抹,嗅著那散發著裊裊藥香的傷藥,努力分辨了半天,確定是傷藥並且沒有摻雜任何有害物質後,才撩起白色裡衣來,將衣擺塞進嘴裡,這才能騰出手來,蘸了瑩白色的藥膏,艱難的往身上的傷處抹上去。
「嘶……」知微痛的嘶嘶吸氣,身子顫抖著痛的厲害。手底下卻仍是狠心的繼續,濕漉漉的眼睛冒著凶光,被裡衣塞住的口裡則恨恨的含糊的唸唸有詞,「姑奶奶可都記住了,打我的人……哎喲,一個都跑不了!」
福安院
「一桌子菜吃光了?」佛堂裡的老太太正捻珠念著經文,聽聞姜嬤嬤的話後,驀地睜開眼睛,渾濁的老眼斂著一片精光。
姜嬤嬤回想著進府以來都表現的從容淡定的知微不好意思埋頭衝進裡屋的模樣,笑道:「回老太太話,是的,姑娘彷彿很不好意思。」
李嬤嬤扶了老太太從蒲團上起身,也笑道:「姑娘胃口好,那是好事啊。」
老太太皺眉,輕歎一聲,「只怕從前吃了不少苦頭。」
言語間帶了些許憐惜之意,姜嬤嬤便道,「姑娘回了府,以後又有老太太關照,從前那些苦日子也就都過去了。」
老太太淡淡瞥她一眼,「你對那孩子印象不錯。」
姜嬤嬤一驚,老太太面上沒有別的表情,她也拿不準老太太的心思,忙道:「奴婢只是覺得……覺得姑娘怪可憐的。」
「混賬。」老太太冷喝道,「我孔府裡的姑娘,怎麼會是可憐的?」
姜嬤嬤撲通一聲跪下來,掌了自己一巴掌,「奴婢渾說,老太太千萬不要放在心上。」
老太太定定的瞧著她,半晌才道,「起來吧,你啊,跟著我多久的人了,我真生氣你還看不出來?那孩子是可憐,我讓你去,也是存了提點調教的心思。」
「奴婢知道的。」姜嬤嬤從地上爬起來,垂首道,「奴婢不會讓老太太失望。」
姜嬤嬤自是明白,老太太這恩威並施,也是要提醒她,她是老太太身邊的人,而不是知微姑娘身邊的。她派她去知微姑娘身邊,可不是要她把心向著她。
老太太果然緩了神色,道:「那就好。你方才說的那荷包,拿來給我瞧瞧。」
姜嬤嬤忙從懷裡掏出荷包,雙手遞給老太太。
李嬤嬤扶著老太太,也湊過來瞧了瞧,「老太太,姑娘的手藝真是沒話說,這荷花瞧著跟真的似的,還有上面的蜻蜓,一個晃眼就像要飛走一樣,真是好繡活啊!」
老太太瞇著眼睛看了會子,微笑著點了點頭,「這手繡活多半是她娘親教的。」
姜嬤嬤道:「姑娘說想給老太太繡塊額帕,還問了奴婢老太太最喜歡什麼花樣呢。」
老太太臉上笑意深了點,李嬤嬤揣摩她的心思已經是十拿九穩了,笑道:「老太太,咱們這姑娘還是個孝順的呢。」
「她那手不是傷了嗎?叫她先養傷,繡什麼額帕。」老太太說道,將荷包還給姜嬤嬤。
姜嬤嬤躊躇了一下,「老太太若喜歡……」
「她賞給你的,你便收著。」
「是啊,老太太可有額帕哩!」李嬤嬤半是打趣的說道。
「你這張嘴啊!」老太太瞪她一眼,臉上卻哪裡有怒意,不過轉眼卻又是憂色,「明兒,怕是不好過的。」
姜嬤嬤想了想,道:「老太太,姑娘進府時,手裡一直抱著一塊牌位。」
老太太目光一凜,沉吟半晌,方歎口氣道:「那孩子,性情剛烈,倒是比她那娘親……罷了,原本便是要給她名分的,只徐氏那頭……」
「老太太放心,我把風聲悄悄兒放出去了,便是夫人怒火攻心,她身邊的楊嬤嬤也是懂得分析提點的,夫人會有分寸的。」李嬤嬤輕聲說道。
「如此便好,只要那徐氏能以大局為重,我便也放心了,怕只怕她仗著她老子爹又做出不可收拾的蠢事來。」老太太言語中毫不掩飾對徐氏的不滿,「老爺回府了嗎?」
「回了。」李嬤嬤遲疑了下才道:「老爺今兒晚上沒回碧水院,去了灩姨娘的院子。」
老太太皺眉沉吟良久,方道:「也好。」
「老太太不用擔心老爺,他做事極有分寸的。夜深了,奴婢侍候老太太休息吧。」李嬤嬤說道,待老太太點了頭,便與姜嬤嬤一道侍候老太太洗漱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