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樣是第二日上午,周承業的心情就明顯要比羅希奭和崔宜民等人來的爽快一些。他先是帶人去了一趟承恩樓,精心佈置了一番,然後又前往大慈恩寺一趟,恭恭敬敬地向四位師尊請安,並且向寺裡又捐贈了一筆數目可觀的香火錢。
只要大慈恩寺裡的迎客僧們腦袋不是用木魚做的,他們自然看得明白周家二郎隔三岔五地前來寺院捐贈,都是衝著那四位從嵩山少林寺而來的僧人面子。
有周家二少這位金主罩著,大慈恩寺對於四位前來禪修的武僧,就顯得格外熱情和照顧,斷然不會像對待其他那些雲遊僧人一般愛答不理。
四位武僧之中有兩位的輩分與曾其亮的授業恩師相同,法號分別為伽象和伽南,還有兩位的輩分與曾其亮相同,法號分別為定言和定心。
對於周承業而言,這四位身負少林絕技的武僧,不是比他高一輩,就是比他高兩輩,所以便統稱為師尊。比如當他見到年紀最大、修為最深的伽象時,他就會說:「家師命弟子今日前來拜見伽象師尊,不知師尊有何差遣,弟子一定盡心盡力。」
當他見到年紀比曾其亮稍小幾歲的定心時,他就會說:「俗家弟子承業今日特來拜見定心師尊,還請師尊就武道一途為弟子解惑。」
為了掩飾行動,周承業還經常陪同母親陳氏前來大慈恩寺進香,又或者代替母親前來。等到每次進香完畢,他自然是要四處走走,到處逛一逛,而這一逛,就逛到四位武僧所住的院落裡去了。
在別的地方,周承業或許還要擔心被人跟蹤和盯梢,可在大慈恩寺內,那就沒有這方面的擔憂。一來是因為此寺香火極盛,天天人潮如織。加之廟宇房舍有數千間之多,想要跟蹤盯梢十分困難;二來是因為四位武僧居住的院落外人輕易不得而入,但凡有心懷不軌的人靠近。早早地便會被他們察覺。
今日見到伽象時,周承業說他下午要帶著家人和朋友前往曲江池一帶遊玩,夜裡便在水邊紮營而眠,第二日才會返回。為了安全起見。周承業懇請兩位師尊一同前去,以便保護自己和家人安全。
伽象聽完之後,便交待定心和定言兩個小輩到了下午時分自去曲江池遊覽,待周承業他們第二日平安離開之後,再自行返回承恩寺。
有了這層暗中保護。周承業心中更加篤定。
見過四位師尊之後,周承業照例登上了大慈恩塔觀賞長安風景。這大慈恩塔,還有另外一個名稱,那就是大雁塔。
大慈恩塔始建於高宗永徽三年,是一代聖僧玄奘法師為了供奉從印度帶回的佛像、舍利和梵文經典,在慈恩寺的西塔院修建起來的五層磚塔。武則天主政時期,進行了一次較為徹底的整修和維護,使得這座佛家名塔始終保持著莊嚴恢宏的氣勢。
比之後世作為西安地標性建築的七層大雁塔。經過武則天下令修繕的慈恩塔足足有十層之高!
一般來說。數字之中九已是最高,連皇帝都稱作九五至尊而不是十五至尊。可這位女皇帝從來不走尋常路,她偏偏要力壓所有男皇帝一頭,將慈恩塔加高到十層。
周承業今日登塔,卻不是為了感懷女皇則天的矯矯不群,更不是來瞻仰進士及第的大唐牛人們在雁塔內壁之上留下的題名。而是在等幾個好友的到來。
昨日從怡翠館出來時,秦虎提醒周承業。怡翠館中有人在暗中窺伺,這讓周承業意識到他們幾個人在怡翠館內活動的時間已經太久了。需要更換一個更加安全的地方進行聯絡接頭。經過考慮,周承業於是將四人碰頭的地點定在了慈恩寺內。
不多時,裴和安、郭元忠和李子琰三人扮成普通香客,陸續從不同的方向進入慈恩寺內,他們在裝模作樣地到處轉了一會之後,便登上了慈恩塔,然後直奔塔內五層而來。
四人見面之後,尋了一個僻靜的角落站定,便小聲商議起來。
「昨日交給你們幾個辦的事情,可有進展和眉目?」周承業首先開口問道。
裴和安首先回答:「昨日從承恩樓離開之後,我便四處聯絡和放話,如今消息已在長安城內四處傳播。」
郭元忠接著說道:「我已經跟軍中那些好友們打好了招呼,他們從今日中午起,便會輪番前往承恩樓鎮場子,若是遇到那不知死活前來鬧事的,一定會替承恩樓出頭。」
李子琰最後說道:「我要辦的事情急不來,昨晚上只來得及瞭解到萬年、長安兩縣高層幾個官員的情況。饒是這樣,我也發現了一個值得關注的問題。」
周承業聽李子琰如此一說,頓時來了興趣,便問道:「什麼問題讓你都覺得值得關注?」
「我發現當朝宰相李林甫在有意無意地往長安和萬年兩縣安排自己的人,雖然人數不多,但都是一些比較關鍵的職位。比如新近任命不久的萬年縣丞吉溫,昔日便是李林甫府上的門客。」
「吉溫?」周承業腦中靈光一閃,似乎記起了後世關於李林甫的一些記載。
「難道說這個吉溫便是那『鉗羅吉網』之中的一人?」周承業自言自語地說道。
「什麼『鉗羅吉網』?」其餘幾人有些好奇地問周承業。
被打斷了回憶的周承業,答非所問地說道:「嗯,大家今後要留意這個吉溫,盡量不要招惹到他,這是一個十分難纏的主。」
三人雖然不明所以,不過卻是暗暗記住了週二的叮囑。
「最近總是讓大家四處忙碌,著實是辛苦了你們,為了犒勞大家,所以我決定今日傍晚在曲江池東側的荒灘上舉辦一場盛大的野營篝火聚會,到時候大家來個一醉方休,徹夜長聊!」
聽說還有這麼好玩有趣的事情,其餘三個平時就愛折騰的主頓時歡呼雀躍,沒有一個拒絕周承業的邀請。
「到時候,你們家中如果有兄弟姐妹願意前來的,也一併帶上吧,今日的吃喝住行,我全包了!」
「好!就這麼說定了!到時候誰若是不去,下次再見面,就在慈恩塔上學三聲狗叫!」郭元忠興奮地嗷嗷直叫。
裴和安挪揄著說道:「瞧郭元忠這副德性,現在便迫不及待地學起了狗叫!」
「裴和安,你丫的找打是不!看我不撕了你這張碎嘴!」郭元忠聞言大怒,張牙舞爪地朝裴和安撲了過來。
「哎呦……君子動口不動手,你還真敢打我!」
頓時,大雁塔上傳來了幾位好友嬉笑打鬧的聲音。
幾人碰面的時間其實很短,說完正事之後便各自散去。下次他們在哪裡碰頭,卻由周承業來決定,並非郭元忠想的那樣,會在慈恩塔上。
或許是在薦福寺、或許是在青龍寺,又或許是在玄都觀,總之,就是毫無規律,專挑人多嘴雜的地方去。
離開慈恩寺後,周承業又來到了西市,先後到幾家店舖購置了一大批用於搭建營帳所用的木料、毛氈、掛鉤、繩索,又購置了一些在野外宿營所需的生活必需品,然後留下一個送貨上門的地址,這才揚長而去。
到了中午吃飯的時候,東市承恩樓上已經恢復了往日的興隆景象,不僅高朋滿座,而且就連底樓之中也坐滿了散客。
大掌櫃陳貴雲因為在牢中挨了酷卒兩鞭子,不僅臉上添了一道傷痕,而且前胸也隱隱作痛,所以寶順特意將孫家醫館的孫老神醫請了過來替爺爺治療。
孫老神醫本名孫慶生,乃是一代藥王、醫道聖手孫思邈的後人,雖然生性有些狂放不羈,不過一手起死回生的本領卻是盡得家學真傳。孫老頭子雖然是個郎中,但也是一名博學之士,喜歡飲酒作詩,與人談古論今。
當日周承業為救孤女念奴,曾經在醫館之中指著孫慶生的鼻子大罵,結果後來又憑一首詩消去了老孫頭的怒火。從此,孫慶生便隔三岔五地跑到陳記酒樓來尋周承業喝酒,似乎對於這個年輕的後生很有好感。
也不知道周承業這種紈褲子弟,究竟說了些什麼,居然能惹得桀驁不馴的老孫頭青眼有加,經常高談闊論一番。
老孫頭替陳貴雲上好了治傷的外敷之藥後,便來到前樓給他預留的位置坐下,就著寶順讓後廚精心準備的幾樣下酒小菜,美滋滋地吃喝起來。
正在此時,底樓大廳之中忽然傳出一聲痛苦的哀嚎,然後就見一座酒客驚慌失措地喊叫起來:「吃死人啦!吃死人啦!」
此言一出,酒樓之中頓時慌亂起來。有驚懼的客人急忙丟下手中杯盞碗筷,吐掉尚未咽進肚中的食物;有膽大的客人朝出事的桌子圍攏過去,便看到兩個臉色蠟黃倒地不起的酒客,正口吐著白沫渾身抽搐,眼看著竟然斷了氣息。
前來酒樓吃酒的郭元忠朋友們,一見樓中亂起,頓時站起身來放開嗓子吼道:「慌什麼慌,我們這幾桌也在吃酒,怎麼不曾出事!就算真的有人吃酒之中死了過去,那也不見得就是承恩樓的酒水有毒,不然此前怎麼從未聽說過有這樣的事情?」
已經來到出事那桌的孫老神醫,也是大聲附和著說道:「幾位客官說的沒錯,就算真的有人倒閉在承恩樓中,到底是不是因為飯菜之中有毒,還需驗過之後才能斷定!吾乃孫慶生,大家讓開一條道,讓我來檢驗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