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說,易向西太有權勢,所以怕我以卵擊石?」她微微一笑,「伯父,你明明知道易向西的厲害,我能有什麼辦法??你以為我會去報仇雪恨?」
江衡不無擔憂:「小麥,我就是擔心你做傻事。」
他雖然不瞭解這個年紀輕輕的女孩子,但是,實在是太瞭解喬大林了,真生怕老喬那頑固執拗的遺傳基因給了這個女兒,那就不得了。當天易向西在警局出動兩車人馬的聲勢,他雖然沒有親眼目睹,但隨後調查得一清二楚。做人也罷做生意也罷,最重要是一個和氣生財。
他苦口婆心:「小麥,冤家宜解不宜結。當年的事情已經徹底了斷,所有的當事人都已經在九泉之下。你父親也絕不希望你再有什麼閃失,你總得想想你父親……我斗膽以故人身份才敢說一句,當年,你父親的確有錯在先,他也為此愧疚了三十年,現在如此,對他來說也算是一種解脫……」
那誰來想想自己呢???
喬小麥發現,其實所有人都在迴避一個問題那就是她受辱的喬小麥自己呢?
什麼你父親有錯,什麼不要冤冤相報
但是,他們自動迴避最大的受害者其實是她喬小麥。
喬小麥沉默。
她的手死死摀住包,只是沉默,什麼事情都不再解釋,也不再分辨。
《閱微草堂筆記》寫到一個書生半夜見本村一個被婆婆逼死的媳婦前來訴冤,要求書生以其筆為其還以正義,書生斥責說:天下無不是之父母,父母所行,無論如何,子女都不能有怨心,你今天來訴說婆母過失,已是不敬不孝的行為,從這點看,你本身就有罪,還有什麼顏面來抱怨冤屈?鬼魂哭泣而去。
現實生活的版本是,如果我們真的和上層人物發生了碰撞,那麼,我們只能被財大氣粗、勢力雄厚的上層人物碾壓得骨肉不存。碰壁無門,有冤無處訴,有苦自己吞。
喬小麥所害怕的,正是那些喋喋不休要求我們放棄一切仇恨回歸虛假的和平,麻木不仁等待被社會閹割掉所有反抗勇氣的□□,那些把持了一切權力渠道和既得利益、理論優勢兼輿論權力的人物。
我弱小,我無能,我被包圍著,我不被任何人同情幫助,沒關係,我依然能反抗,絕不會被虛假的儒家理想所謂的「寬恕」而迷惑。
文天祥說過:「天崩地裂龍鳳殂,美人塵土何代無?」
當受壓迫者起而反抗,這本身就是最大的正義,在這種正義下,玉石俱焚是難免的,沒有人有空細細做法官,分辨誰罪責輕重,只能從塵土中殺伐激烈,血腥濃烈,再建立起一個新的正義來。當然,這也是所有時代當權者最畏懼的正義,因此,他們詆毀一切敢於拿起武器來為自己的冤屈復仇的人。
「小麥……」
她沒有繼續聽江衡的語重心長,只是站起來微微鞠躬:「謝謝伯父。」然後,逕直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