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騰世紀 > 純愛耽美 > 仙書魔劍

憎惡,力量! 龍獸(二) 文 / 俞星味

    鈕靜文知心地說:「你實在大意了,遣自己的小廝去送不行麼?如何遣四奶奶的海青去,四爺不將氣撒在海青身上也便罷了,可是四爺到底發了這麼大的火,怎能不叫四奶奶又氣又臊……」

    月兒定定的,只覺得今天的夜晚特別黑。舒虺璩酉靜小姐這些話她幾乎沒有聽到,四奶奶為什麼要抖出那件事叫她丟臉?一個答案,是『妒』!這證實了她長久以來的揣測——四奶奶不是不妒,四奶奶是不在四爺面前妒。

    她茫然地抬頭,天上沒有一粒星,「這就是禍事麼?」她料想不是這樣簡單。

    可是靜丫頭道:「這還不算禍事麼?」

    月兒漠然,這算得什麼禍事,四爺發了火,乾脆四奶奶也發火好了,太太老太太、全家人都發火,把她攆出去好了嫦。

    靜丫頭沒有看出她的心思,道:「你這番去她那裡千萬伏個低,別要再嘔出別的氣來!」

    忽然一股冷風吹來,面頰上落了兩滴水,靜丫頭下意識地叫:「哪裡的水?」

    話剛落音,天上轟隆隆滾過一片雷,月兒往靜丫頭懷裡一藏,緊接著雨點啪啪打下來,二人且不說話了,速速向有燈光的地方去。跟靜丫頭分手時,後面有人喚:「少奶奶,少奶奶,吳媽媽叫我給您送傘來。蕊」

    月兒聽出是小玳瑁聲音,也不駐足,只想作速去見四少奶奶,是刀是槍就痛快些來吧,她不願憋著了,她要爆發了。

    可是她斷想不到,到了東樓,客廳裡燈光瀲灩、一派融和安詳,四奶奶哪裡是靜丫頭所說的又氣又臊!四奶奶很閒適地半靠在貴妃榻上,她的秘書上官秀珠小姐親密地坐在扶手上給她讀報。

    見月兒進來,四奶奶含笑說了聲:「你先坐,我這裡剪一份新聞,稍等一等。」

    原來是報上有關於四奶奶的報道,她要剪下來做收藏,上官小姐一面扶了扶金絲眼鏡一面對月兒說:「我們後天舉事,要辦一場貧民接濟會,到時姨太太你一定要去一個,你可是我們社裡的在冊義工,不捧場可說不過去,四爺和市長先生都替我們剪過彩支持過。」

    四少奶奶也道:「是的,姨太太一定要去一個。」

    她們所說的接濟會是四少奶奶最熱衷的社會活動。說起來,四少奶奶在四爺跟前通常是賢德嬌妻之態,但在外界卻並非忸怩做作的家庭婦女。所謂上得廳堂下得廚房,四奶奶便是如此。對內是開明識禮的女主人,對外是一派大家風範的官太太,知性大方、雍容高貴,在社交方面總能給高官丈夫掙足了面子。加之熱心慈善,更是受社會各界的愛戴和仰慕。

    四少奶奶對慈善的熱心是由其父金雋年那裡傳襲而來的,金翁是滬上知名的慈善資本家,素有『金善人』的雅稱,但凡開辦童嬰堂、賑濟水患、幫扶貧困等慈善事業,金翁總是一馬當先。四奶奶受其影響,辦了一家慈善救濟促進會,會內一應事務全權由上官秘書主持,上官秀珠來家的時候不多,據說與四爺眉目勾留給四少奶奶看見過,就不大喜她往家中走動。

    不過這些洋派女子也都是雙面人,心裡有無芥蒂,面上可看不出來,此時她二人喁喁合作,不可謂不融洽,倒是把月兒晾得有些尷尬,月兒輕輕抿了一時茶,看看四奶奶的狀態,哪裡是靜丫頭所擔心的那樣,有氣是不像有氣,而病態也通是沒有,眉目含春粉面帶笑,一派閒適。月兒見狀不禁向貴妃榻的榻尾看過去,這一看,她倒有些意外,紫色流蘇的綢毯下露出四奶奶的病足,雖然裹著紗布,卻也絲毫不見腫脹。她不由有些詫異,四奶奶是那日由醫院回來下車時崴了腳的,據說是一路掛慮四爺的傷,因此心思恍惚,就不小心扭傷了,之前月兒也來應景看望過幾次,四奶奶傷得重,地也沾不得,使綢毯蓋著,也不曾看見傷勢,今日無意看見,竟不像是很重,怎的就說連地都下不得呢……

    她正出神間,聽見四少奶奶問說幾點了,原來她們已經整理好報紙,正在收尾。

    月兒見是問她,看了看腕表告訴時間。

    四奶奶說:「那還早得很,上官你把電話機子幫我拉過來,你歇去罷。」

    上官秀珠替四奶奶置好電話,跟月兒點了點頭,抱著一沓文件出去了。

    四奶奶也沒有與月兒講話,只是搖電話,電話搖通後,說:「羅副官麼?」

    月兒一怔,但是後面的事情更讓她吃驚。

    四奶奶說:「我待會兒打發姨太太過去,你安排一下。」

    說罷掛了電話,喚丫頭說:「叫汽車伕備車,送姨太太到醫院!」

    回頭對目瞪口呆的月兒道:「坐我車過去吧,他今兒發了大脾氣,生著病的人,別叫他不順心!」

    月兒氣得臉色蒼白如紙,心中顫抖道:好,很好,好得很。她手心發涼,渾身發顫,這種情況下禮數拋得一乾二淨了,但還是穩住心神將手中的茶盞緩緩放下,一面起身一面斬釘截鐵地說:「四奶奶要沒別的,我先回去歇了,醫院我不便去,恕難從命!」

    她沒有即刻轉身,因為曉得今天發生衝突是不可避免了,她做好了準備。

    可是她斷想不到,四奶奶一言未發,輕輕燃了一支細細的外國紙煙,並不去抽,任憑煙線在指間環繞,望著煙線看了許久,才緩緩啟口,「我一向是抱著『大做小,萬事了』的主義,只要四爺好,我受些委屈沒什麼,照說姨太太去不去看四爺,不該由我來操持,可是海青替我掙了四爺的罵回來,我高低難做人,我賠罪,自然我是有些個縱容四爺,設若沒有他只有你,我是多餘話也不願對你講的……」

    月兒打斷:「四奶奶,不勞您講,我也不願意聽,告退……」

    不及轉身,只聽「砰!」的一聲,一隻牛皮紙袋摜在她腳下。

    「想給他知道麼?」不待月兒看清是什麼東西,四奶奶便出聲了。

    紙袋上的字跡跳入眼簾的一剎,月兒頓時呆若木雞。

    「不要問這東西怎麼到我手上的!我不會回答!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你出去吧!汽車備好了。趙媽,送客!」

    不曉得是怎樣離開四奶奶客廳的,也不曉得是怎樣上車的,上海的夜歌舞昇平,可是她的心中一片黑暗,車窗外雷鳴閃電、狂風暴雨,她覺得自己就是這風雨飄搖中的一葉小舟,一絲方向都找不到了……

    這時候醫院裡的羅副官正在指揮衛兵遷居,他們遷居很麻煩,雖然是醫院,但臨時設了總衛處、副官處、庶務處以及一支衛隊駐紮,遷起來不是不繁瑣,但四爺要換病房,也就只好從命。

    其實最初入院時,院方為四爺安排了後面一處官邸式病房,獨樓獨院,環境清幽,本是醫院隔壁的一座民間公館,經徵用劃為醫院資產的,用來接待特殊大要。可四爺嫌換房麻煩就沒有去,怎知今日聽說少奶奶要來,卻冒夜要搬過去。

    新房純粹不是病房,是比尋常人家的公館還要齊整一些的,一寸多厚的羊毛地毯和金黃絲絨的歐式沙發,在水晶吊燈底下,十分的亮。羅副官還派人去買了花,將窗戶邊沙發旁露台處的花盆架子、大瓷瓶子裡都插好鮮花,屋子裡鏡子又多,由鏡子反射一看,四處都是鮮花。

    四爺進來一看,先就臉色好了許多,然後走進臥室,明晃晃的大銅床上,嶄新的綢被捲得齊齊整整、鴨絨軟枕上繡著金色的黃龍,床頭是一軸海棠春睡圖,玻璃磚大穿衣櫃與梳妝台輝煌奪目,僕婦給臥室撒了些許法國香水,淡淡的,十分誘人,四爺說了聲:「副官費心了!」

    只這一句,羅副官便曉得四爺心情大好,下午的暴躁消弭無蹤了。

    四爺吩咐做五樣素菜一樣素湯,傍晚用餐潦草,沒有吃好,打算等少奶奶來再小酌幾杯。

    露台上擺好了棋局,預備好好輸幾盤,博少奶奶一笑。

    羅副官知道,跟少奶奶下棋,四爺是從沒贏過的,有一次在客廳博弈,四爺在沙發上睡著了,手上卻還在下棋,虧少奶奶認真,只管托著腮在那裡思索棋路,橫是不曉得四爺閉著眼敷衍她……

    羅副官正想著,見四爺換上了黑錦緞睡袍,想是要洗澡,忙喚老媽子放水,洗澡房裡的牆是花瓷磚砌的,比禮查飯店裡的還要講究。四爺洗了澡刮了臉,出來時恰外面的車燈從窗口閃進來,料是少奶奶來了!

    少奶奶下車時,一個小兵正捉著一隻綠油油的翠鳥由醫院過來,是由病房帶過來的,原本僅是一隻純灰色的普通雀仔,藏在病房窗口的香樟樹上鳴囀,四爺不知為何興起,著人捕住,用白線縛著腳,使羅副官去太古路的洋人染坊染了油綠色,拴在病房的床腿上,想是預備用來哄少奶奶作耍的,怎奈少奶奶一直賭氣不登門,原先的綠毛倒淡了許多……
上一章    本書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