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在屋中廝纏許久,一直到傍晚才相攜離開。舒虺璩酉
這日天氣極好,日將暮,天邊遍佈紅霞,在澄淨的湖面鋪下一道道絢麗的色彩,遠山之上漫山紅遍,天地之間一派明麗,是瓊谷之中風景最好的時候。
湖邊,蘇黎獨坐於這一片靜謐的絢爛之中,一襲玄色衣衫愈發顯得寂寥。
遠遠地,谷口那邊卻忽然傳來一陣古怪的嘈雜,隱隱聞得有女子說話的聲音,未幾,便有十來人的腳步聲,逐漸往這邊靠進了。
蘇黎聽得清楚,卻仍舊不曾回頭,只是拿起腳邊的酒壺,仰脖喝下一大口嬗。
一群人行至他身後,忽然聞得一聲整齊的「噗通」聲,十來個軍士齊齊下跪:「請元帥恕罪,我等攔不住公主進谷。」
眾人前方,一身簡易裝扮,風塵僕僕的靜好,就站在蘇黎身後三步遠的位置,靜靜地看著他。
蘇黎嘴角勾起一絲冷笑,卻並未發出聲音,只淡淡道:「都下去吧。覽」
待那些人退下,兩人之間卻陷入詭異的沉默,良久,還是靜好先出聲:「夫君。」
蘇黎漫不經心地抬了抬眼:「你竟敢來。」
靜好眸中泛起一絲苦澀,眼底深處卻是堅決:「為了夫君,我有什麼不敢的?你知不知道軍中副帥連同諸位大將,已經聯名上奏,在父皇面前參了你一本?」
「那便如何?」
「時至今日你還等什麼?你等了幾年的復仇機會就在眼前,只要大軍過江,攻下青州便決計不是難事,為什麼你遲遲不動,反倒跑到這山谷中來?」
蘇黎冷笑一聲:「公主既這般雄才大略,何不親至軍中發號施令指揮大軍?屆時,我將親手奉上帥印。」
靜好閉上眼,深吸了一口氣,才又移步上前,緩緩在他身邊蹲下,捏了他的衣袖:「不管你信不信,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你。如今你即便不為我,也總該為幸兒想想……你再不喜歡她,她也是你的骨肉,你怎能置她於險境不理?」
蘇黎面色一沉,猛地一抬手,靜好被掀翻在地,只這一下便傷了手腕,再起身時,已經是捏了手腕,淚光瑩瑩。
她默默起身來,眼見他依舊沒有絲毫動容,吸了吸氣,將淚水強行逼回:「如今幸兒在父皇手中,你若尚顧念一絲血肉之情,那便按著從前的計劃,率領大軍直取青州。你若果真不顧,那便是你夠狠絕……這天下,該是你的。」
良久,蘇黎終於站起來,轉身看向她。靜好抬眸與他直視,竟絲毫不懼。
蘇黎伸出手來,捏住她下巴,眸色一片蒼冷:「我倒是想知道,若我果真存了反心,你會怎麼選?」
「我選你。」靜好竟毫不猶豫,輕笑起來,「你是什麼人,你目的為何,我早就知道。我從當初下決定之日起,便從未有過半分動搖。既選了你,便不會後退半步!」
「你害過她,我不會放過你。」他的手轉而捏上她的脖子,眸色竟又冷了幾分。
靜好眼中的堅決,一點點化作悲涼,終化為唇邊一絲蒼白的苦笑:「你若捨得,我無話可說,甘為你手中亡魂,與幸兒一起,成為你通往帝位的墊腳石。」
蘇黎眸光一斂,隨後捏在她脖子上的手竟然微微收緊了:「你待我,倒真是非一般的情深意重。」
靜好呼吸逐漸艱難,卻依舊只是望著他,堅定的眸色沒有絲毫鬆動。
遠遠的,蘇墨和錦瑟相攜而來,看到的便是這幅情景。
「靜好……」錦瑟身子微微一僵,忍不住有些怔忡。
蘇墨漆黑如墨的眼中,有殺意一閃而過。
蘇黎眼角餘光瞥見他二人,手上依舊沒有絲毫鬆動,卻是靜好,聽到錦瑟的聲音,忽然用力掙扎起來,掙脫了蘇黎的桎梏,隨即轉身,眸帶震驚地看向來人。
「宋錦瑟……」她彷彿是不敢相信,回頭看看蘇黎陰沉如水的面容,再次看向錦瑟時,才確定了她的存在,頓了許久,卻勾起一抹苦笑:「原來如此,原來……是因為你在這裡……」
錦瑟心裡本也有恨,然而時至今日卻全無心思計較,只是察覺到蘇墨身體的僵硬程度時,心頭微微一震,反覆地用手摩挲著他的掌心,似在祈求。
既然餘生所剩無幾,她真的不想再多生事端。
良久,蘇墨緊繃的身子才終於微微放鬆了些許,轉眸看著她。錦瑟揚起臉來,展顏微笑。
靜好驀然大笑出聲,一把拉住蘇黎袖口,厲聲道:「你居然就是為了她,放著大好形勢不理,放著滿軍營的將士不管,跑到這個山谷裡來,就是為了看她怎麼跟你二哥恩愛嗎?」
蘇黎面容一擰,隨後猛地抽出劍來,抵上了靜好的脖子。
靜好滿目哀涼地看著他,冷笑:「我只以為自己識英雄重英雄,嫁得如意郎君,卻不想嫁了個懦夫!你恨我傷了你心愛的女人,但至少我想要的我敢去爭取!你呢?如今你眼見著她和你二哥卿卿我我,你心有不甘,反倒將劍指向我!蘇黎,你真是好本事!」
蘇黎眼中赫然瀰漫起殺意,手腕微微一轉,卻忽然聽到一聲最熟悉的呼喚:「蘇黎。」
他手中的劍就此僵住。
錦瑟緩步上前,容顏溫和平靜:「我有話想跟你說。」
靜好僵凝的目光之中,蘇黎緩緩收起了劍,卻忽然朝谷口的方向沉聲一喝:「來人!」
守在谷口的軍士快步而入,靜候吩咐。
蘇黎眸光冷冷掠過靜好:「將她綁起來!」
靜好眸光一懾,看向來人:「誰敢?」
「違令者立斬不赦!」蘇黎喝令。
眾軍士便再無敢違抗者,而靜好冷眼看著蘇黎,只這麼片刻,竟似死了心一般,竟然不動,任由那些人將自己綁縛,眼中的嘲意卻愈發厚重。
是嘲他,亦是自嘲。
今時今日,如此對待,細細想來,竟是自取其辱。
她從來不覺,自己竟蠢鈍至此!
蘇黎這才移步走出一段,停住腳步時,錦瑟也在他身後停住。
「你有何話要說?」他負手而立,望著眼前波光粼粼的湖面,並不看她。錦瑟垂眸笑笑,低聲道:「如果懲罰她,是想為我報仇,那可否由我這個受害者來定刑罰?」
蘇黎眉心微微一動,神思一個恍惚,聲音已經不覺溫柔下來:「那你想怎麼處置她?」
「她縱對我做出這樣的事,然而待你終究一片癡心,凡事皆以你為先。你若殺了她,他日成就大業,被後人傳說,豈不落得個忘恩負義之名?」
蘇黎心頭的溫柔登時被擊垮,沉聲道:「後人如何評說,我不在乎。」
「胡說。」錦瑟聲音很低,「縱然我看不到那日,也希望我所認識的那個蘇黎,是個為天下百姓稱道的英明聖主,豐功偉績,遺芳萬世。」
聽她如此平靜地提及身後事,他心頭又氣又怒,終於忍不住轉身看她,錦瑟卻依舊輕輕淺淺地對著他笑。他不由得一怔,竟忘了其他,只道:「你就那樣堅信我終有一日會成就大業?」
錦瑟點頭:「我所認識的蘇黎,必然不是久困池中之物。」
他嘴角微微一動,竟無言。
「待你成就帝業之日,封她為皇后吧。」錦瑟繼續道,「除了她,你身邊大約不會再有女子有資格坐在那個位置上。」
蘇黎臉色赫然一變,隨即冷笑起來:「你讓我封她為後?你還真是大度!」
錦瑟微微一挑眉,眼中竟閃過一絲狡黠:「誰說我是大度?不殺她,是為你存仁義之名;封她為後,是你該報她傾力扶持相助之恩,也正是為我自己報仇。因為我明知你不會對她好,即便封她為後,一世尊榮,那中宮,也不過是一座冷宮。你信不信,世間再沒有比這更殘忍的刑罰?」
他望著她眼中的光亮,一瞬間竟失神微笑起來,仿若回到最初,他意氣風發的時候,側目間,總能看見她古靈狡黠的笑。
可是回過神來,卻又是更加漫無邊際的空虛和疼痛。因為清楚地知道,哪怕此後,他成為這世間最意氣風發的那個人,也再看不見這樣的笑。
不若……就此了斷吧?
他默然思量,待回過神,已經喚出了她的名:「錦瑟。」
她看著他,笑意依舊凝聚在嘴角。
蘇黎靜靜看了片刻,隨即便斂了神思,調轉頭,重新看向一片赤紅的湖面,淡淡道:「我會帶她一起回軍營。就此,別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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