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小樓到白氏醫務部時明哲已經在門口等她,那一刻她抑制不住自己內心的激動,上前拉住他的手,面露焦急之色,「快走。舒僾嚟朗」
明哲笑了,「走,走哪兒去。」
「給子謙配型啊。」她已經抬起腳步卻見他還沒跟上來,回頭拉了他就往前跑。
忽然想起自己根本不知道該怎麼走,又只好停下來,叫明哲先行。
明哲挑眉驕傲的走在她前面,她卻仍是開心的笑笑,跟著明哲一路向前,頭暈的厲害,她仍舊沒有停下腳步,走著走著險些倒在地上妾。
明哲回身一看,見她手臂上血管處竟然有針孔,臉色也有些慘白,怒不可揭的吼了起來,「易小樓,你知不知道你現在就要跟子謙做配型了,如果配型成功的話你的骨髓就可以救你兒子的命,你現在抽什麼血啊,瘋了是嗎!你叫子謙怎麼辦!」
易小樓無奈的吐吐舌頭,「哪有那麼嚴重,就抽了幾百毫升而已,給子謙做骨髓移植不是要等配型結果出來之後才行嗎。」
明哲氣結,真是拿她沒辦法,歎了一聲只得一切按照正常程序進行墼。
易小樓因為去看宋孝宗時抽了太多血,一時間頭昏眼花,路也走不了,明哲看了直搖頭,留她在醫院打點滴。
三小瓶補血針劑吊完之後已經是下午三點了,見明哲辦公室的門虛掩著她便推門進去。
白東風在明哲對面坐著,漂亮的眉頭皺在一起,似乎遇到了什麼棘手的事情。
易小樓不明就裡,便上前微笑著看向明哲,「怎麼樣?」
明哲知道她在問什麼,與白東風交換了一個眼神之後才緩緩搖了搖頭,「不行。」真是沒想到,子謙骨髓移植的事情,能配型的都配了,白東風、易小樓、白敬先、魏念卿、陸雲佳,甚至白奕西和和小小的白子燁都配過,但是這麼多人,竟然沒有一個是合適的。
此次易小樓和白東風一起回來是抱了百分之一百的希望的,按照常理來講,近親之內,應該有人可以配得上,可是如今竟然一個也沒有,叫易小樓失而復得的心如何承受。
明哲抬眉,果然見易小樓唇角不自然的顫抖著,腳下一軟倒了下去。
怎麼可能呢,不可能的,為什麼別人都可以她和她的子謙卻不可以呢,易小樓驚惶無措的上前拉住明哲的衣袖,「明哲我知道你一定還有別的辦法的,你一定有辦法的對不對?」
是的,有辦法,他抬起眉與面前的女人對視,唯一的辦法就是讓她和白東風再生一個孩子,而下一個孩子的骨髓也未必就能夠與子謙配對。
子謙的病查出之後明鑒已經向易州骨髓庫發出求救信息,易州骨髓庫是整個國家的骨髓中心,可這些天都過去了,那邊卻始終沒有半分反應。
他要怎麼辦才能治好子謙的病呢,至少不讓易小樓和白東風看起來如此的痛苦。
想了半晌,他拉住易小樓讓她坐下,「不如,你和家延再生一個孩子吧。」
聞言易小樓如遭雷擊,猛地從座位上彈跳而起,「明哲你知道你自己在說什麼嗎!」
他這是在唆使她和白東風***,他怎麼能這樣做,她不可置信的看著面前的男人。
明哲抿唇,眸中也有沉痛,「這是不是辦法的辦法,現在你們易家能配型的都配過了,可是沒有人能配得上,如果子謙的病再拖下去對他本身的成長來講也是障礙。」
「我讓我舅舅來,讓小天姐來,好嗎明哲?」她沒有辦法了,真的沒有辦法了,如果明哲此刻告訴她不可以,她寧願選擇馬上去死。
「好吧,可以試試的。」她這麼焦急,他怎麼能打擊她的積極性,就算希望渺茫,也姑且一試吧。
易小樓擦擦眼淚不顧頭暈慌忙從他辦公室衝了出去,白東風亦從明哲對面的沙發上起身,緊追她的步伐出了醫務部。
當天下午五點半,由易守震、易小天、朱紅英、宋穎之、宋夫人組成的大軍在白氏醫務部明哲的辦公室匯合,幾人圍著沙發而坐,驚的明哲目瞪口呆。
易小樓侷促的站在幾人之外,帶著乞求的目光投向明哲,「求你了明哲,子謙最後的希望全在你身上。」
明哲只得點頭,一一給每個人抽了血,期待著這萬分之一甚至百萬分之一的奇跡。
當天晚上易小樓在東風會所陪子謙,小小的孩子已經懂得看著媽媽笑,雖然之前分別了這麼久卻本能的往她懷裡靠,她抱住他小小的身子,心中滿是忐忑。
朗月當空,她坐在籐架之下聞著滿園的馨香,望著不遠處臉色同樣嚴肅的白東風,心漸漸沉了下來。
白東風似乎察覺到她的目光,從房內走了出來,逕直站在她面前,幽深的目光上下打量著她。
他背對著月光,看不清表情,只是那樣站著已經給她無形的壓迫感。
「我們再要一個孩子吧。」他的聲音沉重,字字撞擊她的耳膜,如萬斤巨石一般壓了下來。
再要一個孩子,將亂-倫進行到底嗎!
她喉頭擁堵的厲害,垂下眸望著懷裡的孩子,「等等吧,或許有奇跡也說不定呢。」
白東風血紅的眸終究是黯淡了下來,在她身側坐下,微蹙著雙眉低聲道,「我知道你介意你我的身份,心中不肯與我親近,但子謙的病情耽擱不起,我並非此時趁人之危想要將你拴在身邊。如果能用我的命換子謙的命是最好不過的,可我救不了他,我沒有辦法,我不能眼睜睜看著孩子在我懷裡再死一次,小樓你知道抱著一具冰冷的屍體的感覺嗎?我曾經親手火化了那個孩子,雖然不知道他是誰,但當時的我是以一個父親的心情去做那件事的,我以為他就是我們的子謙,我把他送進火化爐裡,我聽到電流擊中孩子瘦弱的身體的聲音,這樣的經歷,我這一生都不想再有第二次。」
他長長的歎息,大手將孩子抱過來緊攬在自己懷裡,就像抱著的是他這一生最極致的脆弱。
易小樓伸出手來將他纖長的手握住,重重的點了點頭,「好,我答應你。如果舅舅他們幾人都無法配型成功,那我們就再生一個孩子。」
無法拒絕他,更無法拒絕的是他此刻的脆弱。
翌日一早明哲就打來電話,抑制不住的驚喜,白東風接電話時也被他告知的消息給震住了,宋穎之與子謙骨髓配型成功了,百萬分之一的幾率,竟然就讓他碰上了,那一刻他不知道有多感激上蒼,感激命運對子謙的救贖,同樣的,亦十分嫉妒宋穎之,嫉妒他在孩子最脆弱的時候是唯一可以解救他的人。
掛掉電話看到從樓上下來的易小樓之後,他又有些微的失落,配型終於成功了,他們再要一個孩子的計劃還未開始便已終止。
易小樓見他那神情心不由得懸了起來,步子也抬不動,只站在原地靜靜的望著他,「結果怎麼樣了?是明哲打過來的嗎?」
「成功了,穎之。」
心內的悲愴讓他說不出更多的話,他亦有些鄙視自己竟然有這樣的心情,子謙配型成功了他應該開心才是,可心仍舊是痛的,因為明白手術成功之後小樓就會帶著孩子離開,因為明白此生他最愛的人可能會從他的生命力徹底消失,再也不屬於他。
易小樓在白氏醫務部見到宋穎之時他並沒有她想像的那麼開心,反而擰著眉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他的傷還未好,她便選在茶餐廳裡與他對面而坐,眸中滿是淚花的直視他,「謝謝你穎之,如果不是你子謙就沒救了……」
此刻除了謝謝她已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不知道說些什麼才能表達她瀕臨死亡卻又活過來的心。
宋穎之許久沒說話,最後只是苦澀一笑,伸出手去擦掉她的眼淚,「傻姑娘,你哭什麼,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子謙是你的孩子,就跟我自己的孩子是一樣的,我為自己的孩子流點血算什麼。」
易小樓亦破涕為笑,兩人不知道都聊了些什麼,說著便到中午了,她叫他留下來一起吃飯,他只說不必了,驅車往宋宅趕。
到家時母親出門接他,他一臉疲憊的進門便直接去了父親的房間,關上門來並反鎖上。
宋孝宗躺在病床上,慘白的臉色恢復了一些,他坐在床頭垂下雙手,沉默了許久終於開口問他,「爸爸,關於小樓的事情,你難道不想跟我說些什麼嗎?」
今早明哲打電話叫他來醫務部,他驅車去了,得知自己的骨髓和子謙配型成功時他心裡說不上是什麼感覺,終於能為小樓做一件事,終於能在絕望的沼澤邊緣向她伸出手,然而下一個消息卻讓他絕望了。
明哲說他覺得不可思議,百萬分之一的希望,怎麼會讓他碰上了,他將他的血樣和易小樓的血樣拿去化驗,結果顯示兩人dna吻合度在百分之九十以上。
這麼明顯的結果已經不容置疑,他不知道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父母一直希望娶進家門給他做媳婦的易小樓怎麼就一瞬間變成了他的親妹妹。
宋孝宗見他心情沉重,沒有直接回答他的問題,詫異的問他,「發生什麼事了?」
他把鑒定書遞給他,「您自己看吧。」
宋孝宗看到鑒定書上的數據時久經風霜的眼睛瞬間就漲滿淚水,怎麼會這樣,小樓竟然是他和妙錦的孩子!
關於小樓的身世,易家人從不瞞他,在易守震口中,小樓從一開始就屬於白家,兜兜轉轉二十多年,怎麼就成了他的女兒呢!
他開始回憶那段讓他痛心疾首的往事。
二十七年前,他被易妙錦拒絕,隨父親舉家遷往京中後的半個月,易妙錦從江州來看他,形容憔悴。
那一晚他們喝了許多酒,亦說了許多清醒時不敢說的話,向來酒量並不怎麼好的易妙錦竟然奇跡般的千杯不醉,而他,終是由於喝的太多醉倒了。
後來大概發生了些什麼事情他並不清楚,只是翌日醒來時身在酒店裡,他衣裝整齊,宿醉讓他劇烈的頭痛,起身時見茶几上放著一張字條,是易妙錦留下的,簡單的四個字,祝你幸福。
當時的他萬念俱灰,他已經失去了她,怎麼可能再幸福。
許是那一夜他們有了易小樓吧,否則妙錦怎麼可能有千杯不醉的本事,他又怎麼可能那麼輕易的就醉倒了。
易家人並不知道易妙錦去京裡尋他的事情,後來妙錦懷孕,因為被白敬先強-暴不過數日,便自然而然的以為她腹中的孩子是白敬先的,而今想來竟然是這麼巨大的錯誤。
他曾一度想讓小樓嫁到宋家來,他這半生的遺憾便由穎之替他完成,知道真相之後,當時的想法不禁叫人汗顏。
慶幸的是小樓愛的人並不是穎之,否則他將為他犯下的錯誤後悔終生。
鑒定書從他顫抖著的手中滑落,他雙唇顫抖著,終於還是將那些過往講給宋穎之聽,說完時發現自己臉頰上竟然也滿是淚水。
宋穎之從地上撿起鑒定書來,臉色慘白,「這件事我不想讓我媽知道,小樓叫了您二十幾年的爸爸,回不回宋家都是您的女兒,關於這件事我會與她商量。」
他點頭,這二十幾年來他照應到她的時間少的可憐,否則她就不會像如今一樣遍體鱗傷,他是不配做她的爸爸。
白氏醫務部,易小樓和白東風從明哲口中得知這件事時都彷彿被定住了一般,明哲倒是鎮靜,調笑著對兩人道,「什麼時候給口喜酒喝,都等了十年了。」
而面前的兩人還沉浸在那樣的事實中,仍舊回不過神來。
明哲笑笑,抱著子謙的資料從辦公室出去,為他們兩人帶上了門。
良久,白東風回身猛地將易小樓擁進懷裡,僅僅這一個擁抱,像用盡了一生的力氣。心口最脆弱的部分被某些尖利的東西狠狠刺中,痛感繞著胸腔一直擴散,幾乎將他所有感知全部淹沒。
困擾了他這麼多年的問題忽然間沒有了,他有些不知所措,只是僵硬的抱著懷裡的她,恨不能將她揉進血液,揉進每一寸倔強的骨骼。
易小樓顫抖的雙手在空氣中舉起又落下許多次,終究還是抱住了他的腰,她心中積累的那些痛、那些委屈、那些不甘,瞬間化作洶湧的淚水,全部湧了出來。
她用盡所有力氣都忍不住痛哭,終於明白那些鑲嵌在歲月裡的疼痛和寂寞對她來說是多大的折磨,這許久的分離、曾讓他們絕望的看不到明天的血緣關係,瞬間灰飛煙滅。
晚飯時兩人被宋穎之約了出來,他看上去滿臉疲憊,心情也跌至谷底,往日裡國際刑警的威風再不可循,竟有些像個病入膏肓的人。
他將從宋孝宗那裡聽來的當年的事複述了一遍,聲音微弱。
易小樓心痛的鎖眉,握住他的手道,「哥。」
宋穎之臉色更沉痛起來,慢慢將手抽了回去,「小樓,我想跟你說件事。」
曾經因為這個字,因為她是父親的乾女兒,在學校裡他可以肆無忌憚的站在她身前保護她,那時他是多麼的驕傲。可是如今,他真的很討厭哥這個字眼,討厭他們之間莫名其妙的血緣。
「你說。」她盯住他,語氣篤定。
「這件事我暫時還不想讓我媽知道。」宋穎之說這話時滿臉的抱歉之色。
小樓點頭,「我明白的,乾媽愛了爸爸那麼多年,爸爸把我認做乾女兒亦是無心為之,如果此時讓她知道我是爸爸的女兒,爸爸必然有口難辯。你放心,乾媽和爸爸風風雨雨這麼多年了,我不會做那麼自私的事情。」
「那我就放心了。」宋穎之說著便起身,「明哲叫我去醫務部那邊還有些事,我就不陪你們了。」
易小樓忙拉住他的手,「哥,你的傷……」他傷勢本就不好,如今再為子謙做骨髓移植,恐怕會對他身體造成難以承受的負荷。
「我知道你擔心什麼,放心吧,當年在維也納我可是最厲害的,這麼點小傷怎麼可能撐不住,我會沒事的,子謙……也會沒事的。」他轉身跳上車漸漸消失在兩人視線之內。
當晚易小樓和白東風抱著孩子回東風會所時見到了許久未曾謀面的柳素萍,她坐在輪椅上,形容憔悴,看起來一副元氣大傷的樣子。
滕秀傑站在他身後有力的手搭在輪椅上,瞇眸緊盯著白東風。
白東風臉色未變,上前去在沙發上坐定面容冷峻,彷彿並不打算理會兩人。
滕秀傑冷笑著上前,「少爺可真是有自欺欺人的本事,您認定是素素害了子謙便將素素發配到那種地方,如今她廢了雙腿,終於遂了您的願。」
白東風抿唇,眼中閃過一抹狠戾,「世事終有報應,對於我決策過的,我從不後悔。」當然,將柳素萍調去牙買加的事情,他亦從未後悔過。
輪椅上坐著的形容枯槁的柳素萍聞言渾身一震,一股熱淚便沿著臉龐落了下來,「少爺只當是我殺了子謙,如今真相大白竟然還對我心有芥蒂嗎?當日我奉老爺之命去海防把子謙帶回來也不過是想要你和易小樓分開而已,我承認我有私心,但你和她是兄妹,你們怎麼可以在一起,如果這件事傳出去你們會被萬人唾棄的。少爺,時至今日,難道你還不肯原諒我。」
白東風低歎一聲,起身走到柳素萍身邊,蹲身在她面前抬眸看她曾經艷冠死神之翼的容顏,大手緩緩抬起將她額前的亂髮撥至耳後,「素素,我從未怪過你,但你知道,在死神之翼,做錯了事是要接受懲罰的,你不能因為我事事縱容於你便此次為所欲為。回去吧,好好養傷,此事既然已經過去就不必再提了,等你傷好之後你仍舊是隱月堂主,仍舊有一呼百應的權力。」
他起身,背對著她,不再看她一眼。
柳素萍於淚海中艱難點頭,被滕秀傑推著出了東風會所。輪椅在白東風視線裡越走越遠,他卻始終站在落地窗前望著那兩人漸漸消失的身影,一語不發。
易小樓抱著孩子上前來安慰他,他回眸苦澀的笑,拉過她的手在沙發上坐定,「小樓你知道嗎,曾經為了救我性命,素素為我擋了一槍,傷在要害之上。之後她心臟一直不好,靠明哲的藥才能維持至今,整個死神之翼我一直覺得愧對她,覺得虧欠她,所以我拼了命的彌補,我把她當成親妹妹一樣的疼愛,我不知道這樣的疼愛會毀了她。」
因為他疼她,她便想獨佔他的愛,想盡一切辦法都要除去每一個靠近他的女人。
他一開始只以為是自己誤會她,事情經過證實之後才覺得人性之扭曲,但這些事情,或許他會永遠爛在心裡。
易小樓靠在他肩頭,想起方才看到柳素萍時她的樣子,那麼漂亮而自負的一個女人,瞬間像老了許多歲,雖是盛夏她腿上卻蓋著厚厚的毛毯,臉色蒼白的像鬼一樣。
她既然可以做那麼多事情,必然是愛極了面前的男人吧,可有時候愛也有罪,因為這愛太過自私跋扈,便失了原本美好的樣子。
「柳素萍本身沒有錯,是命運的錯。」她知道事情發展到這一步他有多自責,雖然在言語上他不對柳素萍做絲毫讓步,但他心裡一定是飽受煎熬的,他怕自己再度縱容柳素萍她只會做出更加過分的事情來,所以才對她那樣冷言冷語。
他卻只是搖搖頭,目光悠遠的望著東風會所外悠長的路,「不,小樓,這一切都是我的錯。」
他是死神之翼的首領,柳素萍為他擋那一槍就算死了也是應當,他不該因為她的救命之恩對她感恩戴德,也不應該想盡了辦法彌補,如果他堅持自己的本分,或許就不會有柳素萍的癡心妄想,如果他保持高高在上的姿態,或許這一切就不會發生。
當晚是經歷這麼多事情之後他們之間第一個相擁而眠的夜晚,他抱著她,卻害怕這只是一個夢,害怕夢醒了他們之間仍舊是兄妹關係,怕所有的一切還會回到原點,怕這樣一場宿世的解脫不過是他的癡心妄想。
易小樓頭枕著他的手臂,小聲問他,「怎麼還不睡?」月光過窗而入,照亮他稜角分明的臉,他雙眉之間釋懷之外明顯夾雜著痛楚。
「我怕醒過來的時候你不在我身邊,所以不敢睡覺。」想這樣一直看著她,這樣她就不會消失不見了,這樣他的所有妄想就會得以實現,在天亮以前他所擁有的切切實實的溫暖便會延續一生。
她伸出纖細的手將他抱緊,「睡吧,我會比你醒得晚。」
他點頭,擁住她良久才睡去。
因為宋穎之傷勢未好,子謙手術之前的準備工作亦未做好,放療和化療亦未結束,初次手術時間便被明哲和明鑒推遲到一個月之後。
子謙首次手術是大暑那天,天氣熱的喘不過氣來,可醫院裡仍舊冰寒刺骨,易小樓守在手術室外,狂跳的心久久不能平靜,一個是她的兒子,一個是她的親哥哥,她無論如何努力也無法說服自己冷靜下來。
兩人從手術室出來之後易子謙被一行醫生護士快速送往加護病房,一時間連白東風和易小樓都不讓進去。
明哲解釋說護士們會給孩子最好的照顧,子謙手術之後可能會出現排異反應,暫時不讓任何醫務部以外的人前去打擾。
易小樓和白東風只能隔著加護病房厚厚的玻璃往裡面望,小小的孩子被罩在氧氣罩裡,一直在昏睡著,易小樓急的眼淚不停往下落,心急如焚卻只能遠遠看上幾眼。
手術之後還自己出現過兩次排異反應,一直高燒不退,還好有明哲明鑒叫來了易州各大醫院的專家聯合會診,孩子的命終究是保下來了。
術後化療進行了將近半個月,原本就瘦弱的子謙更是蒼白了起來,白天整天整天的睡覺,無論如何都叫不醒,每每夜裡醒來一會兒吃的也不多,易小樓抱著懷裡輕的可憐的孩子抹眼淚,白東風亦眉頭深鎖。
「放療和化療會對孩子日後的成長造成阻礙嗎?骨髓移植之後病癒的可能有多少?」白東風站在醫院冰冷的廊道上問明哲。
明哲皺眉,「看情況或許還需要二次移植,這次排異反應把我嚇壞了,還好子謙挺了過來,否則我真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你和小樓。」作為一個醫生,該做的他都做了,如果手術不成功反害了孩子性命,他可能這輩子都不會安生。
白東風握住他的肩膀,眸中寫滿感激。
明哲長熟了一口氣,「宋穎之的身體需要一個恢復期,下次手術可能要等到今年冬天了,明鑒過幾天要回復州一趟,等子謙下次手術他會回來幫我。」
「我知道了。」
術後化療結束之後子謙被接回東風會所,一個月後孩子的身體有了起色,臉色漸漸紅潤起來,體重也有所提升,易小樓見狀開心的不得了,有時抱著孩子出門曬曬太陽,有時把臥房裡放一些對嬰兒睡眠好的天然香草,把千百度的事情完全拋到了九霄雲外。
其間她與白東風的婚事幾次被提上日程,卻終究是沒有成行。
子謙病情雖然已經穩定下來但並未完全康復,二次手術是否會成功還不知道,她想等孩子真的好了再去收穫那些喜悅,否則子謙病著,她是根本沒有半分心情結婚的。
這日她與白東風二人帶子謙去碧溪廣場,碧溪廣場位於易州市西南的半山,所以來的人並不多,這邊景色宜人空氣沁涼,再適合子謙不過了。
到廣場時天上還出著太陽,曬的未免難受,白東風撐著遮陽傘與易小樓一道到露風亭吃午飯,臨山而建的露風亭將山溪景色一覽而盡,恍然闖入眼底的水霧叫人迷離了眸子。
白東風靠窗而坐,靜靜望著山溪水,忽然覺得這一刻寧靜的不得了,甚至連山間鳥鳴的聲音都聽得到。
回過頭來看著正在哄孩子的易小樓,他猶自感慨,「真想帶你和孩子在山間多住幾日。」
如果不是白氏事務繁忙,他怎會抽不開身來陪子謙和小樓呢,自打子謙身體漸漸恢復他便又開始了白氏的工作,有時候沒日沒夜的加班也是常有的事。
累的在辦公室睡著了易小樓來給他送餐他都不知道,每每醒來便是後悔不已,日子似乎回復到無比平靜的狀態,如山溪水,沒有半點波瀾。
而他喜歡這樣的寧靜,喜歡一抬頭就能看見她的美好。
吃過飯之後下起了雨,他們的車停在碧溪廣場,從這邊過去還需要一段路程,易小樓本以為他會接過她懷裡的孩子,沒想到他並沒有。
他把傘留給她,一人衝進雨裡去開車過來,到露風亭時全身都濕透了。
易小樓抱著孩子在廊簷下笑他,「我在這邊等你,你幹嘛把傘留給我!笨啊!」
他抿唇撐著傘抱起她和孩子塞進後車座,而後合上傘自己上了車,回頭對她道,「你站在廊簷下會被雨水打濕,我身體這麼好,沒什麼大礙。傘是用來為媳婦兒遮風擋雨的,男人是用來林成落湯雞的。」
所以就算她不需要傘,他還是會讓給她。
到家時他先撐了傘下車,之後為她拉開車門將傘撐在她頭頂,攙著她的手臂與她一起進門,雨勢很大,進門時她與子謙身上都沒淋一絲雨水,他的衣服卻滴滴答答的像剛洗過。
李嫂大驚,上前來遞給他一條乾毛巾,皺著眉對易小樓道,「小姐,少爺這兩日正在感冒。」
易小樓詫異,他病了嗎?她都沒注意到,許是將所有的心思都用在孩子身上,竟將他給忽略了。
兩人剛進門不久魏念卿和白敬先一起來看孫子,知道了小樓是宋孝宗的女兒,白敬先這些日子臉上頗有些不好意思。
他靠在沙發上喝了杯茶之後抬眸看著懷抱孩子的小樓開了口,「小樓,叫素素從海防偷走子謙的事情,我向你道歉,對不起。」
易小樓看他那副莊重的樣子倒也狠不下心來責怪他了,從不低頭的白敬先都對她道對不起了,她還想要什麼呢。
「我不怪你。」她搖搖頭,想了一會兒對他道,「關於之前誤以為您是我父親並對您出言不遜的事情,我也向您道歉。」
白敬先慚愧的擺擺手,無論她是不是他的女兒,他強-暴了易妙錦總是事實,小樓責怪他從來沒錯,他心裡也沒有半分委屈,「過不久我還會是你的父親,只怕你不肯認我。」他和魏念卿已經策劃著在子謙病好之後給她和白東風一場轟轟烈烈的婚禮,他現在唯恐她對他心懷芥蒂,連茶都懶得敬。
易小樓聽她說起結婚之事,便沒有搭腔。
晚飯過後魏念卿與白敬先二人便把子謙接了去,說是數日未見心裡想念的慌,想讓孩子陪他們幾天,其實無非是想給易小樓和白東風製造機會。
婚事的事情白東風曾經旁敲側擊的說錯幾次,易小樓都沒有作答,他們心中總是有些擔憂的,畢竟經歷了這麼多,她有什麼解不開的心結也說不準。
雨一直下,午夜時分漸漸小了起來,沙沙,沙沙,落在樹葉上的聲音格外好聽,易小樓與白東風一室而處,兩人都沒什麼睡意。
白東風想了許久,翻身將她壓在身下,「既然睡不著,不如做些別的事情吧。」
這些日子雖然一直在一起,卻始終沒什麼機會,每次不是子謙睡著睡著哭了起來就是小樓說累了,更可惡的是孩子不哭不鬧小樓也不累的時候,竟然還有月經跑來作惡。
他真恨死了那小鬼頭和那每月必來的大姨媽。
易小樓條件反射的抓住他的肩膀,她的身體,他有多久沒碰過了,他的懷抱,她有多久沒有如此貼近過。
健碩的身軀將她徹底包圍,她閉上眼睛,享受他帶給她的臣服感。
他帶著炙熱溫度的大手便在她身體上遊走了起來,每過一處都叫她忍不住的戰慄,終於在到達兩-腿-之-間時她猛然睜大了眼睛,抗拒著他的下一步動作。
白東風呼吸急促,腰間那灼熱如鐵已然昂揚著想要將她貫穿,奈何所有動作被她制止。
他痛苦的吻她的唇,吻她的鎖骨吻她的胸-部,試圖以此擊穿她的防護,易小樓躲閃著在他耳邊道,「你還沒娶我呢。」
他似笑非笑地低歎,俊顏在夜色籠罩中格外迷人,將她翻過身來親吻她細如白瓷的頸項,炙熱的呼吸在她耳邊流連,「孩子都有了,還在乎結婚那些形勢嗎?」
「……」易小樓無語。
這麼輕易就範豈不是便宜了他。
她欲躲閃卻被他拉緊了雙-腿,大手探進她羞赫的花蕊深處,帶起她體內的蜜液漣漣,勾唇一笑,語氣回復到當初的鬼魅和邪肆,「看,你都動情了,幹嘛與我玩欲擒故縱的把戲?」
語畢腰身一沉沒入她身體之內,久違的緊致感如狂風巨浪一樣將兩人席捲而入,一抹輕風停在窗簾,見室內浮浮沉沉的兩人羞得轉頭往香樹林吹去。
這許久未曾如此酣暢淋漓的焦渴全部化作強烈的佔有慾,白東風瞇眸,黑如瞿石的瞳孔中女子在他身下妖嬈的綻放,瞬間就迷了他的眼。
他縱身狠狠挺進,變換著各種姿勢更深更徹底的佔有她,恨不能把她整個人吞吃入腹。
易小樓側躺在床上,被他從身後進入,他略帶薄繭的大手握著她兩側瑩白如玉的柔軟,在她耳邊說著壓抑許久的曖昧情話,她被他折騰的渾身無力四肢酸軟,只能從口中溢出破碎的呻-吟來回應他的熱情。
身下正被他廝磨著的地方又酸又脹,她下意識的想躲開,卻希望他給的多一些、再多一些、更多,身體每一個細胞都如同被巨大的電流穿過,除了婉-轉-承-歡之外,再無半點反抗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