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素萍睜大眼睛,眼淚和雨水融在一處,不可置信的看著白東風,「少爺,你懷疑我?」
大雨如注,白東風手上的力道並未鬆開,眸中一片憤然,「坦白從寬!」
她這麼多年都跟在他身邊,不會不知道往日死神之翼殺手打著他的名號為非作歹者,行兇之後還故作隱瞞是什麼下場。舒骺豞曶
柳素萍從後腰摸出一把閃著寒光的槍,對準自己心臟的位置,眼淚紛飛、聲音嘶啞,「少爺,這裡曾經為救您的命受過一槍,如今,為了證明我的清白,我再受一槍。你我往日情分,從今而後,算是斷了。」
她閉上眼睛,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毫不猶豫的扣動了扳機,大雨裡這聲巨響來的很突然,突然的白東風還沒來得及反應柳素萍的血已經噴了他一身一臉彗。
卡在她頸部的手陡然鬆開,她纖弱的身子便軟綿綿的跌倒在他懷裡,他下意識的伸手抱住她,忽而憶起她曾經為救他性命奮不顧身的那一刻。
那次她也是如此,縱身挺向子彈來襲的方向,為他擋住了致命的一槍。
眸中有些暗沉之色漸漸消散,他攬著她顫抖的身子欲起身卻被人一把將她從他懷裡奪了去齡。
他抬眉,見來人是滕秀傑。
滕秀傑雙眉緊鎖,左手無力的堵住柳素萍不斷流血的傷口將她放在地上,先給她做了簡單的止血措施,而後將她放進車裡,回身怒視著白東風,「少爺,很多年前,從您在白氏那麼多人中挑中我、素素、銀狐和北棠時,我們四翼就是你的殺人工具,你愛怎麼利用就怎麼利用。從國內到國外,從亞洲到歐洲到美洲,我們不斷用鮮血和死亡鋪就了白氏金錢帝國的康莊大道,這些事情您應該還沒有忘記。」
滕秀傑冷哼一聲,繼而哂笑道,「但我們也是人,是有血有肉的人,你可以懷疑所有人殺了易子謙,唯獨不能懷疑素素。一個易小樓對你笑幾下就成了你少年時的摯愛,一個楚怡文跟你跑到法蘭克福去回來就變成未婚妻,而素素呢?她跟在你身邊很多很多年,甚至她擁有記憶以來的一生都是受你支配任你掌控的,但你從來沒有把她真正的當成一個異性,當成一個女人來看。」
「這些年來她愛你始終是個錯誤,她在這樣的錯誤裡折磨自己,自殘自傷,你從來都沒看到。而今一個孩子的死就讓你把所有罪名都扣到她頭上來,你覺得公平嗎?我知道,您是主人,是發號施令者,是我們的王,您一句話,死神之翼所有兄弟只有聽命的份兒,就算您讓我們去死我們也不能拒絕。但請求您,不要懷疑素素的清白。就算她殺了全世界的孩子,也不會殺少爺你的孩子。您這麼愛著易小樓,為何不懂愛屋及烏的道理,子謙既然是你的孩子,素素怎麼可能對他下手?」
白東風沉思之際滕秀傑已然轉身跳上了車,踩住油門飛馳而去。地上還殘留著柳素萍的血,車子啟動時濺起的血液將他被雨淋到濕透的襯衫再度染紅。
他瞇眸拂去臉上溫熱的血跡,滕秀傑從不求他,而今竟然肯跟他說這樣的話,如此看來孩子的死確實不是柳素萍所為,那她為何連一個合同都等不了,非要提前一天來海防呢?這是他想不明白的地方。
撐著疼痛的左腿,他繼續大步往前走,漆黑的背影之後一個閃電極快的炸亮,將陰森的墓園裡那方小小的墳墓照出一片刺眼的白光。
深夜,葉宅,易小樓半夢半醒之間被炸響的閃電驚道,徹底沒了睡意。
她撐著滿是傷痕的身子從床上起來後腦子又開始劇烈的疼,於是便皺起眉頭往床沿挪了挪,穿好拖鞋下了樓。
冰冷的雨夜,她靠在沙發上愣愣的望著空空如也的搖籃,葉青青正在清理冰箱,冰箱裡一些菜還是孩子失蹤當天她給葉承顥做的,而今想來心口愈發的痛。
心臟下方像被巨石頂著,不停往喉嚨口擠,她扶住沙發起來衝進盥洗室就吐起來,如同前日一樣,她胃裡空空如也,吐出來的只是微微泛著黃的液體。
正與葉青青一起忙活的唐逸忙到盥洗室門口,在她打開門之後把她扶了出來。
她很輕,幾乎沒有任何重量,這幾天簡直瘦的不成樣子,寬大的病號服套在她身上更顯得她無比瘦弱。
他扶著她到客廳裡,夜雨淒冷,她有些瑟縮,他便找來絨毯給她裹上。
「想吃什麼?我讓青青給你做。」她胃不好,這些天滴水未進,如果再不吃飯,恐怕身體更加承受不了。
她搖搖頭,目光空洞無神,臉色蒼白到極點,憔悴的像個女鬼,「沒胃口。」子謙下落不明,她怎麼可能吃的進去。
唐逸握住她冰冷的手,苦口婆心的勸慰,「如果子謙找到了,你這副樣子想如何照顧他?」
他說的不無道理,她迷茫的雙眸漸漸抬起,聚滿了淚水,終究是沉重的點點頭,「嗯,哥你說得對。」
葉青青準備了小米粥,給她加了一點點蜂蜜,她抱著碗不覺得燙似的,三兩口把一碗粥喝的乾乾淨淨。
唐逸和葉青青被驚得目瞪口呆,葉承顥在一旁一直叫她慢點兒慢點兒。
她吃完了把碗放在桌上抿抿唇道,「我還要吃。」
唐逸眸光一緊,有些為她的情況擔憂,倒是葉青青,歡快的跟什麼似的,跑到廚房裡又給她盛了滿滿一碗。
她抱著碗眼淚和粥一起大口大口的嚥下去,只覺得滿心都是痛,無論如何都緩解不了,那些痛全部化成眼淚,鑽進她的血管、骨髓和每一個細胞,咬的她全身要裂開似的。
喉頭猛地一緊,她把空了的碗猛地丟在桌面上,摀住嘴就衝到了盥洗室,葉承顥隨之而去,聽到的是嘩嘩水聲和她痛苦的嘔吐聲。
等她出來時滿臉都是冰冷的水,臉色比之方才更加慘白,喝下去整整兩碗的粥被原封不動的吐了出來。
葉青青緊張的扶住渾身顫抖到站不穩的她,「小樓,你還好吧?」
她搖搖頭,牽起蒼白的唇角,「放心,死不了。」孩子還沒有消息,她怎麼能死,白氏的檢測結果還沒出來,她更不能提前倒下。
並不刺眼的車燈蜿蜒而來,到葉宅前方的小公路時停了下來,她站在門口等著白東風來給她一個交代,等了許久也沒見他的人影,夜間的風雨愈發猛烈,閃電炸響在門前,雨點砸在腳踝上時這夜便冷的更加刺骨。
她無力的撐著天青色小傘,不顧葉青青和唐逸的勸阻往前走了幾步,葉承顥見狀從門口衝過來拉住她的手。
她的腳步便頓在原地,葉承顥略顯低沉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答應我,別做傻事。」
她不讓眾人跟著,如果他們敢跟上去,後果可想而知。
子謙沒有消息這幾日她脾氣暴躁,時不時的總會出手傷人,他不怕她再給他一刀,他怕她會傷害她自己。
易小樓微微側身回眸看他,跟著風雨,隔著模糊的淚水,「放心吧承顥哥,我首先是一個母親。」
她是個母親,就不能放棄自己的孩子,更不能放棄自己的生命,在子謙沒有消息之前她一定會好好的,她會把自己養的健健康康的等子謙回來,她要給他全世界最溫暖最甜美最柔軟的懷抱。
葉承顥見她唇角隱隱含笑終於放心的鬆了手,「天冷,早些回來。」
她點點頭,回過身去往前走。
葉宅前方的小柏油馬路上,一場夜雨打落小路兩旁的繁花,滿地落花隨水流,花瓣被沖的滿是褶皺。
她撐著傘,慢慢的抬步往前走,終於在那輛熟悉的車前停了下來。
雨很大,打的玻璃啪啪的響,而車內那人緊閉著雙眼,靜靜靠在駕駛座上,滿臉疲憊。
已經很久沒有這樣坦然的看著他了,這張臉,只隔著一扇車窗,她卻覺得像隔著整個世界,無論如何都再也無法跨越這短短的距離。
她站在車門前定定望著他,發現他滿身都是鮮血,她不敢喊他,靜靜站在風雨裡,雙眸中滿含熱淚,將他此刻頹敗的形象刻在瞳孔裡,刻在心尖上。
他怎麼了?怎麼渾身是血?怎麼會那麼累,那雙眼彷彿再也不想睜開似的,靠在車裡的姿勢也那麼孤獨、寂寞。
她胸口微微泛著疼,準備轉身離去時車門打開了,他有力的雙臂猛地將她圈住,用力一帶將她拉進自己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