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防市第一人民醫院,那是個暴雨如注的深夜,易小樓躺在床上還沒醒來,一直掛著氧氣。舒骺豞曶
葉承顥在一旁安靜的守著,眉目之中都是擔憂,葉青青早哭成了淚人,一雙烏黑的大眼睛又紅又腫。
唐逸則是在陽台上靠著,靜靜望著玻璃外的風雨,如此寂冷的夜,孩子該怎麼辦?小樓什麼時候能醒過來。
冰冷的雨絲被吹進來,落在他修長的手指上,他半晌未動,那雨水便如同利器一樣,直直的錐進心裡去,疼痛難耐。
他回身,隔窗往房內望著,小樓滿身是傷,腳底因被碎玻璃割傷感染,一雙腳腫的連拖鞋都穿不進去,頭上的傷雖不致命,電磁波檢查卻有程度頗深的腦震盪,加之上個年頭她剛剛用了大半年的時間才把體內的病毒漸漸清出體外,所以很多藥還不能用邂。
如果用錯了藥,一旦刺激大腦皮層,或許那些未被徹底拔除的病毒便會捲土重來。
她如今沒有醒,他卻覺得這是最好的狀態,一旦醒了,還不一定是個什麼樣子。
住院大樓後面的小別墅區都是些有身份有地位的人,探視人員憑電子磁卡才能進大廳,繞過大廳才能進別墅區嗩。
值此深夜這個區域基本上都安靜下來了,雨點落在地面上,卻像一記一記捶打在心底,抑鬱之氣悶生生的升騰起來,要爆炸一般。
在第九隻煙蒂躺在煙灰缸裡冒著青煙時前廳忽然亮起刺眼的燈光,濃濃的雨霧裡白東風在前銀狐在後,高舉過頭頂的黑傘是他不變的標識。
唐逸勾唇,該來的,總還是會來。
從前廳到病房他們走得極快,似乎只用了一瞬間的時間幾人就到眼前了,同樣跟在三人身後的還有衣角被淋濕了不少的柳素萍。
「他怎麼來了?」瞇眸看著落地窗前站著的白東風,葉承顥起身回頭看向唐逸。
下午若不是他們兩人對白東風的猜測,或許小樓也不會受刺激從樓梯上摔下來,但他們的猜測不是沒有道理的,子謙不見就白東風嫌疑最大,如果不是他,還會有誰?
唐逸從陽台上進了病房,越過珠簾繞過廊道打開大門。
白東風就靜靜的站在他面前,與他冷冷對視著,他額前的頭髮被這夜的暴雨打濕,水珠沿著髮梢滴落在那張英俊卻滿是危險的臉上。
「你還是來了!」他略帶嘲諷的說出這句話,絲毫沒有給他讓路的意思。
白東風低眉,抬手示意銀狐將傘收起來,邁步就往前走,唐逸健臂一抬將他擋在門外,「我認為你沒有走進這棟房子的必要。」
易小樓為他受傷至此,真的夠了。
「那要看你有沒有攔住我的實力!」白東風勾唇,亦不退讓,面上凝了一層寒霜。
唐逸反倒不攔他,從房內走出來反手鎖了門,在大雨如注的廊下與他相對站著,暗夜裡,兩個同樣優秀的男人像雕塑一樣互不服軟。
白東風望向僅僅閉合的門,眉頭皺了起來。
唐逸抿唇上前,無奈中帶著忿然,「在沒見到小樓之前,我以為生活中的阻礙就像我爸爸和我媽媽之間的阻礙,只要不畏懼、不言放棄,只要雙方始終攜手共進,都就可以克服一切。可後來我不那麼認為了,第一次,我媽帶我回易州見到小樓,我眼看著她在寄人籬下的痛苦中掙扎,眼看著易家走入種種困境,眼看著小樓時常一個人孤單的站在門口往遠處望。那時的她以為會有母親從看不到盡頭的那條路上走來接她,不過現實讓她失望了,她對親情的渴望讓她的童年陷入陰霾。第二次,她從江大畢業,進入華陽控股集團就職,你與她之間產生致命誤會的那一次,我以為她足夠堅強也以為你足夠的理智,我以為你不會相信流言會給她解釋的機會,可你沒有。在你離開易州的那個夜晚,她在暴雨裡追著你的車跑了很久很久,回到家時腳磨的滿是傷口渾身都濕透了。你坐在豪華轎車裡,天恐怕熱到必須要開冷氣吧。但你不會知道,那夜的雨就像今夜一樣冷,她被淋的那麼狼狽那麼淒慘,我以為你的車會停下來,我以為你會捨不得他,事實卻並非如此。你走後她重感冒,足足病了一個月,你沒見過她瘦得像鬼一樣一個人躲在房間裡哭泣的樣子,所以你永遠不會知道她有多痛,她對愛情的渴望又毀了她的整個少年時期。」
「後來她開始麻痺自己,拚命為了華陽的事務讓自己忘記你,忘記她也是需要愛情的年紀。在女孩子最好的時光裡,她面對的永遠是處理不完的公務,別人在談情說愛時,她在處理合同,別人到影院看電影時她在談合作項目,別人碰到壓力在父母懷抱裡撒嬌的時候,她面臨的是一些不懷好意合作者的無理要求和叵測算計。她把自己埋在華陽的事務裡整整四年,她用了四年的時間才能讓自己笑的稍稍真誠一些,你卻意外的從法蘭克福殺回來,你隨便一抬手就毀了她用自己的青春和血汗苦苦打拼的事業,你們那麼驕傲的把她的自尊踩在腳下,隨便的傷害、嘲笑、威脅、逼-迫她。無論你曾經給了她多少傷害,只要你一句溫柔的話,只要你願意用生命保護她,她都可以既往不咎,她重新愛上你,甚至為了你感染那該死的病毒,她像個瘋子一樣,不,她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在愛你這條路上,她走的太艱辛,太不值得。」
「這一次,她遠離你,遠離易州,遠離一切風雨獨自跑到海防,我以為她會有安穩的生活。她早產,從鬼門關走了一遭,仍咬牙堅持著生下子謙。子謙是早產兒,不好照顧,她每夜都要起來十次以上給他沖奶粉,她愛子謙勝過一切,她曾經跟我說過她的恐懼,因為你和她的關係,她怕子謙會有先天性疾病,她說如果可以用她的命換,就算讓她死上十次一百次一千次她也願意,只要讓她的子謙健健康康的,那時候她忍住不哭,強撐著笑容,我卻從她眼睛裡看到淒哀的淚水。可是現在子謙不見了,她為此再次陷入瘋狂,甚至用刀捅傷了一直以來陪著她照顧她的葉承顥,你知道這代表什麼嗎?這代表她體內的病毒並未完全清除,她隨時都會變回剛從喬治亞州回來時那個胡亂傷人並且不斷自殘的小樓。她身體這麼虛弱卻不肯休息,一定要找到孩子才放心,她從那麼高的樓梯上摔下來,到現在還躺在那裡掛著氧氣。她不知道孩子在哪兒,甚至不知道他是死是活,你們同血同宗,那你能感覺到她的心正在裂開嗎?你所謂的愛,即將毀掉的是她整個人生。我常常想,人一生到底要經歷多少苦難才算是功德圓滿,後來我明白,這種事要從根源做起,想要不再痛苦,就必須拔除痛苦的根源。白東風,我想你應該十分清楚,小樓痛苦的根源就是你,只有你不再在她面前出現,她才會好過一些。」
唐逸說這些話時眉頭始終鎖著,雙眸深不見底,心頭的痛楚壓抑到他握緊的拳頭一直在不停顫抖。
而白東風被他戳到痛處了,就那麼僵硬的站著,深黑的雙眸漸漸變的血紅,那是隱忍的淚水,其實,今天下午,在琉璃灣廣場的等離子電視上見到滿臉淚痕的小樓,見她對著鏡頭那麼痛苦那麼無助的哭喊,他心頭就像刀割一樣的痛楚。
他動用了白家在海防的所有人力才終於找到被葉承顥和唐逸的人層層保護的這裡,七個月,他像瘋了一樣度日如年,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過來的,只是睜眼閉眼都是她,他目光所及的一切都是她。
這七個月讓他更加明白,不管她是他的什麼人,不管輿-論會怎樣說,他這一生都只要她,只愛她。
他站在廊道邊緣上,褲腳被斜風吹進來的雨打濕,左側的鞋子也濕透了卻仍舊巋然不動。
銀狐上前給他撐傘,他低眉將傘推回去,「不用,我沒事。」
「少爺,您……」三月份一次去加州的分部處理事務,他左腿傷了,一直沒好利索,每逢陰雨天氣都鑽心刺骨的疼,他們心疼他,每日都在他身邊備著一把傘,而今他就任由冰冷的雨水打在腿上,或許只有那樣他才會好受一點,身體上的痛或許能將胸口的痛稍稍緩解。
半晌,他低著頭,雙目猩紅、疲憊、更多的是無法掩飾的自責,他抬眸看著唐逸,目光裡摻雜著無數真誠和沉痛的懇求,「可以讓我…進去看看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