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長歎一聲,「事情都到了這一步,還有什麼不能承受的,你說!」話雖如此,可拳頭卻不自覺的握緊了。舒骺豞曶
明哲始終鎖著的眉頭漸漸舒展開,背過身去對著路燈昏黃的光線,「給小樓做的全身檢查顯示,她體內的病毒正在迅速擴散,這三天之內她必然會發病,如果半個月之內還得不到有效的治療,那你只有兩個選擇,任由她發生異變,或者給她一針安樂。」
白東風聞言後退一步,高大的身形忽然有些不穩。
異變,安樂,這些殘忍的詞彙是她連想都不敢想像的,而今竟然被用在易小樓身上。
「不,不可能明哲,我知道你有辦法,你一定能救活小樓,就算你不幫我,也不能辱沒了明家的名聲。」他拳頭緊握著,開始語無倫次灝。
明哲回轉過身來握住他的肩膀,歎了一聲道,「現在不是辱沒明家聲名的問題,是我已經無能為力了,我救不了她,只能努力控制病情。其實這些天就小樓的病情我已經跟本市的專家組商議過,甚至連我伯父的私人藥廠都問過了,是真的沒有奏效的方法。家延,如果你要救活小樓,還要另想辦法。」
另想辦法?本市專家組最年輕的組員有明哲、素有聖手神醫之稱的雷恩,文化部長顧北辰的家庭醫生章子遲,此三人曾經在無數次國際合作會上大顯身手,如今小樓的病連他們都不能治,他還能想什麼辦法?
一雙漆黑的眼重新瞇起來,他低眉道,「我知道了。韶」
因為這一聲,明哲驚詫的抬頭看白東風,發現他眸中有亮閃閃的淚花,轉身離去的時候腳步亦明顯沉重了不少,人到絕望時,就是這個模樣。他從來不知道這世間竟有事情可以叫白東風絕望,更沒見過他如此無助如此孤獨的背影。
一直到他穿過花園往醫務部後面的小別墅走去他才收回了腳步,要往回走時見陸雲佳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站在他面前,眼中也是一片大霧瀰漫。
他最看不得她這種模樣,每每她這幅樣子他總會心痛起來,因為不會有人知道,向來強悍的陸雲佳也有這樣脆弱的一面。
他伸手把她攬進懷裡,「傷口要注意塗修復藥,心情放開朗一些,小樓的事情我會再想辦法,你別太擔心了。」
雲佳揮手在他胸膛上重重打了幾拳,最後眼淚終於大顆大顆落了下來,「不是跟我哥說無能為力了嗎?為什麼還要騙我說想辦法,你這個騙子!混蛋!」
因為她的淚,他的心便更痛起來,握住她纖白的手放在自己胸前暖著,長歎一聲道,「我知道你跟小樓是最好的姐妹,但是生死有命,很多事情都不能太強求了。現在我們只能努力做好我們的,剩下的就看小樓的毅力和天意了,如果天意如此,縱使我們怎樣掙扎反抗也是無用的。」
醫務部後面的小別墅裡,白東風回來時易小樓正在煮茶,熟悉的香氣撲鼻而來,他上前去抱住她的腰,臉埋在她馨香柔軟的頸窩裡,不捨得離開。
她回身笑著在他唇上一吻,「你抱得太緊了。」
他也笑,加深了這個吻,直吻到她兩家酡紅喘息連連才放開,在她耳邊低聲道,「不緊,還想抱得更緊些,怕你逃跑了。」
她把煮好的茶先給他倒了一杯,纖纖五指捏著杯子遞給他,他接過來,放在鼻端輕嗅,閉上眼享受的道,「很香,完全得了我的真傳,典型的青出於藍而勝於藍,我媽說的一點兒沒錯,你煮的茶好,比我煮的還要好些。」
她低眉給自己倒上,牽著他在沙發上坐定,打開唱機放著舒緩的輕音樂,「那是你媽媽誇獎我,我始終覺得你煮的茶好。」
還記得他初次教她煮茶的時候,他只是出去了一趟,她沒清理茶葉末子,煮出的碧色茶水從壺口的縫隙中湧出來,嚇得她僵在原地上前也不是退後也不是。
那時候從來不知道煮茶有那麼多講究。
他有一手好茶藝,她聽說有錢人家的孩子都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更別提洗衣做飯煮茶這種事情,所以一直對他窮小子的身份深信不疑。
他技術好,她樂得可以有免費的茶藝學,就央求他手把手的教她,那時年紀尚輕、血氣方剛,自然喜歡與她靠近,還每每在教她煮茶的時候抱她入懷,不顧已經煮沸的茶水,把她壓在床上就又是一場激烈的纏綿。
那時候的他愛極了他教她時她認真的模樣,也愛極了她煮過茶之後滿身的茶香。
只是今時今日,她身體不好還這般體貼他,他只覺得胸口悶悶的泛著酸,怎麼著都不舒服。
把她拉到自己懷裡來,喝了幾口杯子裡的香茶,接過她手裡的茶杯都放在茶几上,他將她抱的越發的緊。
「小樓,你想要給我煮茶以後有的是機會,現在先養好自己的身體要緊,好嗎?」
她握著他的手從他懷裡挪動了一下身子,坐直身體與他對視,發現他黑如瞿石的雙眸此刻赫然暗淡,那雙漂亮的眉也始終輕輕皺著,藏下了不少情緒。
其實不用他說她也猜得到,那麼厲害的病毒,那麼多人都沒有得到解救,憑什麼她就能比別人好運。
所謂的對康復抱著希望,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這件事她早就想的很開,也清清楚楚的知道。
死亡並不可怕,異變也不可怕,可怕的是她還有很多事情想要為他做,可是在她有限的生命中,是無論如何也做不完了。
她害怕自己死了以後,從前都是由她做的那些事自有別的女人替她做,在她活著的此刻,她就已經開始嫉妒那些將來會接替她位置的女人,她怕自己連死都會是個怨鬼,所以還是趁現在活著的時候多做一些。
「現在不做,以後就沒機會了。」她低眉淺笑,語氣裡竟然沒有半絲哀傷,像是等待一場命運,帶她走向必然的死亡。
他的手卻忽然握緊了,握的她骨頭咯咯響,痛感傳來,她微微皺起眉,低頭去吻他的唇,安慰他。
他亦銜住她的唇,將她壓在沙發上,用盡所有的力氣親吻她,恨不能將她吞吃入腹。
「我的一生都是你的,你有的是機會,現在不讓你做就不准做。」他滿眼染上血一樣的紅,用力扯她身上的衣服,直扯的外衣散開,露出一抹白嫩的乳-房。
埋首用力咬了一口,終究是在她的顫抖之下停了下來。
易小樓雙手環著他的頸,見他的動作停了下來主動除去身上的衣服,挺身迎上他的唇,將自己纖瘦的身體毫無遮掩的交給他。
他皺眉,長臂一伸撈過掉落在地的絨毯裹在她身上,「別這樣,我們還有一輩子。」
說這話時他漆黑的眼睛裡明顯有什麼東西一瞬間就碎了,悄無聲息的墜落,落在她臉上,熱熱的,澀澀的。
她抬手摸到那灼熱的液體,正是他隱忍的淚,放在唇邊一舔,她抱著他寬闊的肩膀將他的臉按在自己懷裡,「不要哭,不要為我流眼淚,家延你不要這樣。」
曾經央求他為自己流淚,而今終於知道眼淚的重量,便再也捨不得他為自己流淚了。
這眼淚就像大石一樣,準確無誤的擊中了她的心臟,那麼沉,那麼痛,痛的她連呼吸都不敢大聲。
他的懷抱將她抱的愈發緊,她仍舊不死心,扯去身上他為她披的絨毯,抬手就要脫他的衣服。
他往後退了退,奪過她的纖手,「我只想抱著你,抱著就行了。」
這種時候,他確實沒心思想其它的事情,也沒有心情去付諸行動。如果是以往,這麼久的思念和煎熬之後他肯定會不顧一切的要她,而今他不想,他只想抱著她,能感受到她的體溫就已經足夠,還有什麼別的好奢望的呢。
她不依,抱著他的頸撐起身子,唇找到他的唇,纏綿而火辣的吻侵襲而上,「家延,求你……」
她流淚了,眼淚將整張臉都打濕,她不想她的生命裡留有遺憾,既然無法逃脫,那就死在他懷裡。
白東風搖頭,抱著她上樓,將她放在大床之上蓋好被子,自己則躺在錦被之上,在她身側用手肘支著額頭,靜靜的在暗夜裡與她對視。
「明哲說過,如果這種時候要你只會讓病毒擴散的更快,我想爭取更多的時間把你留在我身邊,而不僅僅是滿足身體上的***。我想讓你陪我一輩子,用一輩子的時間來滿足我,不只是現在,小樓你能明白嗎!」
他親吻她的額頭,長歎一聲摟住她嬌弱的身子,修長的手指穿過她的黑髮,那頭髮絲絲縷縷的纏繞在手指上,他多希望是一生一世。
易小樓點點頭,靠在他懷裡閉上眼睛,開始等待一個未知的黎明。
而這個夜晚白東風卻徹底失眠了,從來沒有這麼忐忑過,從來沒有這麼痛苦這麼無助過,自己最愛的女人就在懷裡,卻有一種她隨時都會魂飛天外的感覺。
他就那樣透過黑暗靜靜注視著她的臉頰,一直注視到晨光熹微,她醒來,瞇著眼看他,見他兩眼紅紅,顯然是熬了一夜。
心疼的捧起他日漸消瘦卻魅力不減的臉,「家延,答應我一件事。」這一夜,她也想了許多問題,想著想著覺得累了才睡著,醒來時看到他的模樣,心裡真的很痛,好像有人拿刀一下一下的捅著似的。
他搖頭,疲憊卻強打精神開口,「不答應,除非你告訴我是什麼事。」
她往他懷裡縮了縮,「如果病毒繼續擴散,又找不到什麼好的醫治方法,就按照明哲的建議,給我一針安樂吧。」
她說的輕輕淡淡的,彷彿討論的目標根本不是自己,而是一個毫不相干的路人。
白東風痛苦的眉心擰起,原來昨晚明哲說的那些話她都聽到了,難怪他回去抱她時覺得她身上是冷的,原來她就在他前面,在他進門之前剛從外面偷偷跑回去,夜晚空氣冷,她身上自然就是涼的。
她那一刻就知道了,怪不得會有那麼怪異的舉動,怪不得纏著他一定讓他要她,怪不得說那些奇怪的話。
她什麼都知道還一副無所謂的樣子,什麼都知道還能這樣釋然的笑著,什麼都知道還殘忍的讓他選擇給她一針安樂。
她怎麼可以這樣安於天命這樣無動於衷呢?
白東風冷哼,瞇眸將她嬌小的身子籠罩在自己利劍一般的目光中,「易小樓,沒經過我的允許你休想死,就算你變成野獸我也要把你馴服、留在身邊,你別想比我先死。」
她淚流滿面,握著他的手暗暗用力,將疼痛都壓在心底最深的角落裡,無奈的開口,「你又何必這麼強硬呢?我們根本鬥不過命運,家延,這就是我的命,我這輩子都不可能成為你的妻子了,再也沒有機會。」
唐逸和易妘錦得到消息趕到易州時易小樓正在小別墅的庭院裡曬太陽,渾身懶洋洋的,血管裡好像還有些酥麻,癢癢的,想抓卻又不知道到底該抓哪裡。
見唐逸和易妘錦來她準備起身,要站起來時卻跌坐在躺椅上,鼻端流了些血,紅的刺目。
唐逸心疼的拿手帕給她擦掉,他身後跟著的葉青青也哭著撲到小樓懷裡,眼淚濕了她胸前的一片衣襟。
易妘錦也忍不住雙唇顫抖,根本不知道說什麼才好,二十多年前易妙錦的死她已經心痛萬分,她真的無法想像小樓如果再出點什麼事易家將會變成何種模樣。
白東風從前廳端著粥走來時她猛地幾步上前去,揮手打落了他手中的碗,「白東風,你就是這樣照顧小樓的嗎?我們易家欠你們白家的也該還清了,為什麼還不放過我們,到底要把小樓折磨到什麼程度才肯罷手!」
他不生氣,淡然的躬身將落在草地上的碗撿起來,抬眉對易妘錦道,「我不知道您所說的易家欠我們白家的是指什麼,我唯一能告訴您的是,小樓不僅僅是您疼在心頭的寶貝,她也是我的唯一。如果想小樓好就收起自己的情緒,心平氣和的跟她聊聊天,不要再做任何刺激她的事情。」
易妘錦瞇眼正對陽光望著這個生來有王者之氣的男人,他雖年輕,卻氣勢逼人,簡簡單單幾句話從他口中說出來卻憑添了幾絲駭人的意味。
她沒再說話,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花園入口處。回身時見易小樓的目光始終聚攏在被她打翻的那碗什錦粥上面,眼神變的有些奇怪。
白東風盛好第二碗粥往這邊走時易小樓正在跟易妘錦、葉青青和唐逸聊天,抬眉看到他手中端著的粥時猛地從躺椅上站了起來,光著腳就跳下地,目光木然的往他身邊走。
這一次血管被一股強勁的力道充斥,比上一次有這種感覺時更加強烈,所有的血液一瞬間齊齊往胸口湧來,壓得她想吐卻吐不出,極力克制的瘋狂瞬間從腳底升騰而起,直直頂到頭皮上。
她拳頭握的卡卡響,邁著大步往白東風而去,雙眸開始漸漸變的冷漠、泛紅。
白東風與她對視,以為她餓壞了所以才迫不及待的跑上來,等她跑到他身邊時他才發現事情根本不是他想像的那麼簡單。
她身體劇烈的顫抖,揚手就打翻了他端著的小碗,小碗落地她蹲下身去抓住,對著地上的卵石狠狠的敲擊。
白東風要攔她,她一伸手,用盡全身的力氣把他推倒在地,他後腰被撞在花盆上,疼的一時沒站起身。
她便眼神中帶著戒備和恐懼,拿著手中的碗和敲好的碎片挪了塊地方,繼續對著卵石地狠狠地機械地敲擊著,目光發直,表情僵硬。
等到整個碗都敲碎了她開始把碎片往嘴裡舔,雙唇一抿就出了血,血液沿著嘴角不停往外流,那模樣要多詭異有多詭異,要多血腥有都血腥。
可她卻停不下來,彷彿只有被那些碎片割到流血才能讓自己舒服一點,唐逸、葉青青、易妘錦都不可置信的呆愣在原地。
白東風撐住被撞的生疼的後腰跑上前去一把把她抱在懷裡,俯首去吻她的唇,硬是用舌頭把碎片給捲了出來。
兩人口中被割的傷口都不停往外流血,明哲趕到時跑上前來見地上帶血的碎片當即明白了是怎麼回事,怒視著白東風道,「為什麼不綁住她,為什麼不用手撬開她的嘴巴去拿碎片,為什麼要把自己割傷!你不知道疼是嗎?」
白東風將易小樓抱得很緊,承接下她無助的顫抖,淡然擦去嘴邊的血對明哲道,「她已經很痛苦了,我不想讓她更痛。」
他無法代替她承受那些痛苦,可她痛的時候他希望自己也同樣痛著,她受傷了,他也要陪她傷。
明哲生氣的把地上的碎片一腳踢得老遠,「瘋了,全都瘋了!」猛地喘了口氣回視白東風,「易小樓瘋了你也瘋了是嗎!她體內的病毒沒法控制你也跟著她一起瘋是嗎!」
因為看到白東風口中不停有血往外流,易小樓這才恢復了一些神智,僵硬的抬起手去摸他的臉,舌頭也僵直的捲不起來,斷斷續續的問他,「疼……疼……嗎?」
他搖著頭笑,低頭吻住她,「不疼,一點兒都不疼!」血液相溶之處,腥甜四翼。
明哲猛地把他拉開,「你有傷口,不要跟小樓這樣接觸,會感染的!」
他不管不顧,仍舊死死的抱住她,一副全世界都不能分開他們的神情,「感染就感染吧,讓我和她一起痛苦。」
她拚命的搖頭,拉緊他的衣袖哭的滿臉是淚,「求你,求你讓我死,讓我死吧。」
明哲身後的小護士手裡拿著一個小托盤,托盤裡的注射器裡面裝著的就是能讓她安然死去的藥,她很清楚。
只要白東風一個點頭,明哲就會把那些液體推到她靜脈裡去,到時候她再也不用嘶吼,不用掙扎,只需要安安靜靜的躺在床上,等著美美的睡過去,而不是像現在這樣野獸一般的亂撕亂打。
「不,堅持一下,堅持一下就好了,小樓我求你!」白東風抱著她顫抖的身子咬著牙搖頭。
因他這句話,她眸中中最後一絲明亮徹底散去,大叫一聲用力將他推的老遠。
雙手緊緊抓住地面,光潔的額頭不停往地上凸起的卵石上狠狠的撞,口中呢喃著一些旁人根本聽不清的話語。
渾身肌肉都在劇烈抽筋,她緊皺著眉頭摀住幾乎要從胸腔跳脫而出的心臟,死死抓住衣領的位置,將自己頸上抓了好幾條血口子。
眸中的淚大顆大顆的滑落,她痛苦的縮成一團對著卵石繼續狠狠的撞著,額頭上都撞出了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