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之後楊奉一如既往的老老實實的巡視長安城,而楊奉手下的頭號武將徐晃則全副武裝寸步不離的跟在楊奉身後。不僅如此,如果有人仔細查看的話,就會發現楊奉雖然走在隊伍的最前面,但只要一有突發事件,楊奉就能立刻退到重重衛兵的守護中。
做武將做到這份上楊奉其實心底很無奈,不過有什麼辦法呢,他楊奉一開始就是李傕的人,如今李傕死了,郭汜掌控了全長安城的兵馬,他楊奉沒得選擇只好也投入到郭汜麾下。但這一投靠不要緊,在剛開始的時候郭汜為了收買人心,自然對楊奉是極好的,可如今嘛,親疏遠近終究還是體現出來了,要不然郭汜也沒法對他的老部下交代啊。
本來這些都還沒什麼,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鐘,不過就是升職比別人慢點,楊奉還可以接受。但不知從哪天起,楊奉突然做了個噩夢,那場夢楊奉到現在都還記得,記得清清楚楚。
同樣是在長安城,只不過夢裡的那一夜楊奉輪休,本來勞累了一個月,楊奉好不容易能夠休息一次,自然在家好好睡覺的,結果那天還真是鬱悶,如今看來的話,那天也真是幸運。因為楊奉一向寵幸的小妾,在那一夜不知道發的哪門子神經,堅決不給楊奉碰她,說什麼非得戴洛陽新近流行的珠花,還喋喋不休的說,什麼公主萬年才女蔡邕,甚至名揚天下的呂布將軍的小妾貂蟬都在戴那樣的珠花,這是如今長安城婦人圈裡最最時髦的話題。
這下子把楊奉給氣的啊,一怒之下楊奉摔門而出,可這大半夜的,被自家的小妾逼出門,好說它不好聽啊,所以楊奉很無奈,想來想去無可奈何,只得偷偷溜出府去,直接砸開了徐晃的門,讓徐晃的老婆置辦了些小菜,然後隨著這五大三粗的漢子一同喝了大半夜的酒。
本來這一切也不過就是個笑料沒什麼大不了的,轉眼就被酒蟲上湧的楊奉給忘到腦子後面了,可當外面的更聲到了丑寅交替的時候,突然楊奉的府兵跌跌撞撞的闖了進來,一臉驚恐的說話都說不清楚了。楊奉心下大驚,自己這衛兵雖然算不得百里挑一但也是百戰老卒啊,可發生了什麼事情能把他給驚嚇成這個樣子?
「府上府上」只聽得斷斷續續的這兩個字,楊奉等不及這衛兵平靜下來,迅速起身朝著自家府邸奔過去,而徐晃也緊緊的跟在楊奉身邊。
楊奉的府邸離徐晃的住處本來就不多遠,剛剛轉過街角的楊奉立馬眼皮一跳,沖天而起的火光照耀的整個長安城都紅彤彤的,就像是傍晚落日的餘暉,只不過那餘暉總是給人一種安靜祥和的氣氛,這火光卻像是某個瘋子在不顧一切的將一切都毀壞掉,來發洩心中的不滿。
楊奉簡直驚呆了,直到徐晃使勁的搖醒他,才大喝一聲,急忙開始指揮救人。這宅子裡,有楊奉的髮妻,有楊奉的兒子,有楊奉的族人,數百口人命啊
「將軍!將軍!萬望將軍冷靜啊!」慌亂中的楊奉差點想自己衝進火堆裡去,但幸好被徐晃拉住了,而就在這時,金字招牌那大大的「楊府」匾額,隨著那楊府的大門一同塌了下來,轟隆隆的每一下都砸在了楊奉的心上。
今晚負責巡夜的是段煨,這段煨在董卓尚在的時候本就沒什麼聲名,不過是郭汜身邊的一條走狗而已,但到了郭汜掌權,就時不時的在長安耀武揚威。其他將軍如樊稠李蒙王方,這些實權將軍自不會跟段煨一般見識,而段煨也識趣的部曲招惹他們。可惜楊奉既不是郭汜的嫡系武將,也不是實權將軍,至少楊奉僅有的一千多兵馬在長安城還算不得個多大的事兒,所以就經常遭受段煨的無端挑釁。
而今夜,楊府的火勢這麼大,不管當差的衙役也好,巡夜的兵馬也好,一個都沒有出現在這附近,這都足以證明好多問題了。
這些當然不是楊奉在自家府邸的大火前冷靜的思考的,楊奉此時的情緒已經極盡憤怒,而這些想法和認知,不過如火上澆油一般,將楊奉的憤怒更推向了一個新的高度,而這更多的憤怒,卻又讓楊奉對於段煨的恨,深入骨髓、咬牙切齒!
直到此時,楊奉都沒有懷疑更多,只以為不過是自己府邸不小心著火,而段煨卻亂用私權見死不救
在眾多家將的努力下,楊府的火勢最終還是被撲滅了。楊奉第一時間奔上前去,失心瘋一般從主臥一直找到自己最後離開時的那名小妾的廂房,所有人都死了,髮妻、小妾、兒女
「段煨,我與你不共戴天!」楊奉懷抱著自己婆娘的屍體,驟然間雙眼通紅仰天怒喝!
「哈哈哈哈,楊將軍,只怕你還真沒有與我共戴天的機會了!你想殺死我,可你眼見的就活不過今夜了哈哈哈哈,你們看,昔日不可一世的楊奉楊將軍,今日卻是個什麼慫樣?」
一聲極盡頑劣的笑聲傳來,在這火勢剛剛平緩的楊府大宅裡,顯得是這般刺耳,楊奉陡然一驚,還不待有動作,只見徐晃突然上前一把將楊奉推開,然後破空的羽箭頓如雨下!
「將軍,速走!」徐晃大叫一聲,攙起楊奉的胳膊就往隱蔽處跑,但整個楊府都被燒的一塌糊塗,那裡還有完好的地方可供二人藏身?所以當再一輪的羽箭射出的時候,徐晃只好以自己雄壯的身軀為楊奉擋住漫天的箭矢!
「公明!公明!」楊奉是真的慌了,他楊奉自上戰場開始,就全靠著徐晃的幫助,衝鋒在前的是徐晃,承擔責任的是徐晃,保護他楊奉的還是徐晃,但到了此時,徐晃終於為他盡到了最後的責任,楊奉卻開始感覺到懼怕,如果徐晃死了,他楊奉還有什麼資本獨自存活於這人吃人的世界?
「公明啊!」楊奉沙啞著嗓子再次哭喊一聲,然後憤怒的朝著段煨的所在衝了過去,此時段煨已經站在了明處,而弓弩手正在重新搭箭,正好是楊奉的機會!
「喝!」楊奉一聲大喊,因為太過匆忙,楊奉並沒有隨身帶著自己的武器,只好從地上對手撿起了徐晃的大斧,但這斧子這般沉重,楊奉拼上全身力氣費勁九牛二虎之力,也不過勉強抬高斧子做了個下劈的動作。
面對楊奉這相當勉強的全力一擊,段煨的應對就輕鬆自如的多了,段煨只是飄逸的一個閃身躲過楊奉的斧子,接著手中寶劍迅速平刺,一劍穿過楊奉的心口。
全身的力氣都開始流失,當一個人不再能簡單而完全的控制自己的身體的時候,那是一種怎樣的恐慌?而楊奉如今就正在體驗這樣的感覺
夢到這裡戛然而止,從這樣的噩夢裡驚醒的楊奉,出了冷汗連連並且口乾舌燥以外,就剩下了無盡的驚恐了。段煨為什麼要殺自己?他是奉了誰的命令?如果段煨真的存心殺要自己的話,自己到底能不能免於一死?
各種紛亂的年頭一剎那間埋沒了楊奉,每天楊奉都表現的恍恍惚惚,這樣的日子一直持續了好多天,然後同樣的噩夢再次楊奉又做了一次。
這才的夢倒開始真的像是個夢了,莫名其妙的楊奉就跑去徐晃家裡喝酒,然後酒剛倒進杯子裡,下一刻楊奉就看到了徐晃死在自己的身邊,身上插了不下於二十隻箭矢,徐晃那膨出的突兀的大眼珠子,又像是生生被人掐死的似的,再下一刻,那種渾身無力的感覺,那種自己的身體再也不被自己掌控的感覺,又一次的將楊奉淹沒。
這樣的噩夢經歷過幾次之後,楊奉開始變得多心,每時每刻他都在努力的觀察著郭汜和段煨,而觀察的越多,楊奉就越發的開始疑心,比如今日郭汜和段煨調笑的時候無意中撇了楊奉一眼,讓楊奉覺著他們一定是在談論著如何讓楊奉在死前出醜;也比如最近段煨跟樊稠走的近了些,楊奉就不得不想樊稠是不是也要攪進這趟渾水。
諸如此類,楊奉感覺自己要瘋了。還好,還好夢裡的徐晃終究沒有背叛自己。
楊奉覺著自己不能就這樣下去了,這樣坐以待斃的話,終究有一天楊奉還是會被郭汜殺掉,因為楊奉最近的表現已經讓郭汜很不滿意,而楊奉覺著自己這樣的話,郭汜的疑心會更重的。
長安城裡的人都不能相信,楊奉得出這個結論並不需要花費很大力氣,然後在這樣的前提下,楊奉再次想到了他在河東的白波賊兄弟們。雖然因為當初楊奉的棄暗投明,如今他們還是賊而楊奉已經變作了官,但楊奉相信,每個賊都有一顆當差的心。
除此之外,楊奉覺著自己還得給自己想一條退路,光憑武力的話,楊奉實在沒有自信能夠打敗昔日統領過飛熊軍的郭汜郭阿多。
突然,一個身影驟然湧入了楊奉腦海,幾次莫名其妙的接觸,讓楊奉隱約覺著他對自己是有好感的,這個人說不定可以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