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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漢失其鹿,天下共逐之 第一八章 屠城 文 / 踩牛屎的山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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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巨大的風暴一瞬間就撕毀了彭城,曹豹孫觀努力收攏殘兵一路慌忙往下邳方向奔回,而尹禮則救了陳登然後夾在在逃命的百姓中暫時遮掩行狀。

    曹操攻擊彭城的第三天夜晚,彭城失陷。是役,除過劉備的三千丹陽兵因為出城殺敵反而傷亡更小一些之外,曹豹的部隊傷亡散逸過半,而劉備的六千新兵則只剩下兩千。主要的武將謀臣倒是沒什麼傷亡,最弱的如陳登不過是受了些輕傷。

    投石車不是第一次出現在戰場上了,但秦漢之前,用到投石車的戰爭莫不是國與國之間的戰爭,而今次,算是第一次有人把這樣的戰爭利器用在了內戰裡。

    因為大家都仍舊屬於大漢。

    陳登傷心、痛苦,並因之將仇恨轉移到了曹操身上,望向西方的目光中說不出的憤怒,但可能實際上在陳登心裡也明白,投石車用在自己人身上,必然不是第一次了。

    可至少陳登願意這樣相信,哪怕一次。

    第二天半夜的時候陳登隨著尹禮偷偷從逃命的人群中脫離,然後消失在茫茫夜色當中。陳登也想為百姓做些事,十數年的聖賢書讓惻隱之心在這一刻至少於陳登身上還是活泛了起來,但是故鄉情節嚴重的數十萬倖存的百姓,卻並不願意走的太遠。

    戰爭對於如陶謙等人來說,一開始就是決定一輩子的事情,但是對於這些百姓甚至陳登自己,只要捱得過去,那麼久確實過去了。換成誰做這城池的主人,不都一樣要交稅然後做牛做馬嗎?

    陳登走了,走的時候滿腹心事。三十年的人生,數十本牢記於心的聖人經籍,在這一刻顯得是如此乏力,完全讓陳登理解不了,事情怎麼就變成了這個樣子,而下一步,又將會有什麼禍事降臨到徐州頭上?

    彭城之戰結束的第五天,陳登隨著尹禮收攏了數百殘卒之後繳了幾匹馬,然後帶著人一路奔回下邳。五日的流亡生涯讓陳登一下子從風流倜儻的青年俊彥變作了成熟穩重的中年大叔,至少表面上看是這樣的。下邳城外陳珪帶著陳登一步步入城並且走回府邸,老人家老淚縱橫,可並沒有安慰陳登哪怕一句。

    陳登不得不收拾起自己剛回到下邳城那剎那的軟弱,也暫時壓下向陳珪訴苦的心思,開始抬頭四望,並且本能的察覺到了不對。

    「父親大人!這下邳城為何全城戴孝?」陳登確實陷入了某種慌亂當中,剛剛經歷了一場關乎生死的敗仗,性情本就不穩的時候,卻突然發現了更大的禍事已經在自己預料到之前發生,哪怕以陳登的心臟也開始跳動的有些艱難。

    陳珪沒有理會陳登的失態,仍舊一步一步的往前走著,只是到了現在,陳登才發現陳珪走的方向並不是自己府邸,路線,已經不知不覺中變成了下邳城牆。

    「彭城屠城了」站在下邳的城牆上,從上面俯瞰著整個下邳城,陳珪努力了三次,終於控制住情緒,從喉嚨裡呼出了這幾個詞。

    彭城,屠城。

    壓抑的嗚咽聲從守軍直到陳府私兵,從特權階層直到底層的丫鬟小廝,每個人的聽到這四個字的時候,都開始怔怔失神,然後嗚咽,抽泣。

    彭城,被人屠城了。

    陳登一時有些不可接受,震驚的臉上悲慼一閃而過,然後努力的擠出一個笑容,表情不斷在悲慼與微笑中變換,嘴角更是隱隱抽搐,陳登看向陳珪,一邊擺手一邊往後推著,彷彿這樣就能從這個謊言裡面逃離,又或者迅速從這場噩夢裡轉醒:「怎麼可能?怎麼可能?彭城只是經歷了一場敗仗而已,怎麼會被屠城呢?父親大人,還有諸位,你們一定是聽錯了,我剛從彭城回來,我知道情況的,彭城只是經歷了一場敗仗,曹操用了投石車,死了很多人,還有好多老百姓和我一起逃了出來呢,好多人,足足有三十萬左右,他們都還活得好好的,他們甚至說,還要再回到彭城去」

    陳登的話到這裡戛然而止。

    一閃念的靈感讓陳登頓時想到了發生這樣的事情的緣由所在。三十萬百姓回歸彭城,三十萬帶著憤怒和仇恨的百姓回歸了彭城,而曹操只有三萬大軍,並且還要遠赴下邳攻打陶謙,再加上曹操本就是來搶奪物資的,那麼一切綜合下來,曹操根本沒有多餘的人手佔據彭城,甚至不願意留下一顆一粒的糧食給彭城的老百姓

    屠城,勢在必行!

    陳登長這麼大,從來沒發現過,原來聰明,也是這麼痛苦的一件事。

    這麼多的想法在陳登腦海裡翻騰,其實不過就是一閃念的事情,而現在的陳登在別人的眼睛裡看來,不過就是對陳珪的話不可置信的反駁了幾句,然後突然愣在了那裡。

    但是這呆愣只持續了一個呼吸的時間,陳登突然仰天:「噗」的一聲從嘴裡噴出了一口鮮血,然後直挺挺仰面栽倒。

    守城的將軍離陳登較近,陳登的一口血全部噴灑到了他身上,滿頭滿臉都是,只是望著這年輕的後生,守城將軍仍舊直挺挺的站著崗,完全沒有要去擦拭鮮血的意思,這等事情本來在這些養尊處優的將軍身上發生是極不可思議的,但是今日卻彷彿理所當然。將軍手裡的長戟也豎的筆直,隨著將軍一動不動的望著西邊的方向。

    只有將軍的手,在陳登倒下的剎那,握緊,放鬆,再握緊,再放鬆,如此反覆,顯示出其為了平復內心的憤怒是付出了怎樣的代價,而將軍手心裡的血,同時也順著長戟線流而下,在明亮的鐵戟戟身上,留下了一道刺眼的紅色。

    彭城被屠城的消息以超出這個時代的速度迅速傳播到了徐州的每一個郡縣,而隨著這消息,百姓憤怒的有之,害怕的有之,逃命的有之,反抗的有之,但民間的事情喧囂的再厲害,終究抵不過官府的一紙公文,並且隨著這一紙公文,所有的喧囂都變成了昨日黃花,彷彿之前所有的情緒都在者幾日發洩完畢了似的。

    彭城被屠城的第七日,曹軍繼續向下邳挺進。而這一次,出了青州北海的軍隊開進了下邳之外,再無任何一個地方的部隊來支援徐州,甚至之前已經答應了陶謙的徐州其他郡縣的軍隊也悄無聲跡,如同憑空消失了一般。

    屠城的作用在這一刻才完整的體現了出來,曹操以近乎自殘的方式將袁術打怕了,然後出兵徐州,又在出兵徐州的第一戰後,不顧天怒人怨施行了屠城。巨大的威懾作用讓徐州所有的郡守縣令不得不重新思考自己對待曹軍的政策,而隨著時間慢慢過去,海風吹來的夾雜著些鹹味的味道,也好像跟彭城的鮮血乾涸凝固的味道一樣,開始在人們的憤怒行將消失的時候,把恐懼驟然擴大了數倍。

    徐州治下的郡國並不多,從北往南數也不過琅琊、東海、彭城、下邳、廣陵五個地方而已,雖然名義上下邳一直代表著徐州,是徐州的門戶所在,但是直到這一刻,彭城被屠,其餘三郡全無反應的時候,下邳才真正意義上就是徐州了。

    陶謙並不準備向曹操屈服。但這其中究竟陶謙害怕曹操打下徐州之後容不下他的原因更多些,還是想為彭城百姓報仇的心思更多些,又或者站在聖人的角度,曹操已經犯了天怒,簡直不可饒恕,陶謙恥於與其為伍,這樣的原因又佔了多少,這些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彭城被屠城之後,曹操的下一個目標就是下邳了。

    這些日子陶謙明顯感覺到精力有些不濟,也許是曹操東征帶給陶謙的壓力太大的緣故,陶謙總是一整日一整日的昏昏欲睡,雖然陶謙已經跟糜竺隱隱約約的提到了些事情,但是陶謙並不確定自己確實把事情跟糜竺說明白了嗎。

    不過陶謙在擔心曹操的同時,對於劉備卻也有些不放心,這些日子宣傳曹操屠城事件宣傳的最多的就是劉備他們了,那個叫做孫乾的人,也不知是什麼來頭,更是被劉備任命為什麼宣傳部長,不斷的寫著關於彭城的事情,先是一個什麼農民的一生,再次十數年後某個孤兒的復仇,形形**的文章都足夠編一本書了。這些文章雖然題材不一內容各異,但是以陶謙的水平,還是一眼就看出來這些東西全部是出自一人之手,其中甚至某個錯字都一以貫之了。也不知道劉備是從哪裡學來的這等下作手段,據說劉備之前與蕭文過從甚密,是在洛陽閒居的

    這些事情的用意簡直明擺著的,陶謙一眼就看穿了,這也是陶謙開始擔心劉備的原因所在。

    可是,徐州是真的沒有自己足夠的軍事實力,要不然又怎麼會招進來這些人呢?還好青州來的是儀看上去有些年輕心計還不是很多的樣子

    陶府之外哭泣的群眾在強烈要求刺史能夠給個說法,最好帶領他們一路將曹操趕回袞州去;而在更遠處的彭城下邳交界,曹軍剛剛吃過午飯繼續整兵行軍,而剛剛從彭城出來的曹軍,人人身上都帶著些血腥氣,讓人忍不住的想作嘔;而再遠些的地方,曹軍已經徹底放棄了的彭城,堆積如山的屍體在熊熊大火中只剩下了些炭灰,至於流落在荒野上的屍體,則在初夏的陽光中,散發出腐爛的惡臭,吸引著一批有一批的近乎絕跡的動物。

    但問題是,這些聲音都離陶謙太遠了,他現在需要的,是好好睡一覺,在曹操到來之前,他要好好再享受一下刺史的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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