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論張伯祖說的有多神,對於這「親傳弟子」,左慈其實心裡並沒有多少信心,可就如伯祖所言,他老了,對於這個左慈也無可奈何。
「哎,要不是時間不允許,我肯定跑去江東,尋那華佗華元化去。相較於伯祖,元化的道家練氣功夫已臻小成!可惜啊可惜!」
左慈的感慨雖然無心,可這話聽到伯祖弟子耳朵裡就不簡單了,能跟自己師傅相提並論並且被左慈老神仙記在心裡的,豈是等閒人物,「華佗?就是號稱可以開顱剖腹,自創麻沸散的華佗華老神醫?」
左慈皺皺眉,「老神醫?元化不過不惑之年,怎麼就跟老字沾邊了?哦,也是,元化說是什麼老大夫更能使病人安心,所以找我染了頭白髮。仲景啊,這點你可別人元化學!」
張仲景聽到左慈的話,並沒有附和或者反駁,反而思考了片刻道,「仙師,其實這只是道不同而已了。華神醫深入民間,講究的是『用』,但凡能夠治病,則無術不可用。而家師呢,講究的是體,以理推之,理通才下藥。」
左慈在道學裡被人遵一聲老神仙無可厚非,在醫學裡可就七竅通了六竅,一竅不通了,所以對於張仲景的分析倒是感覺蠻新鮮,接過話茬反問到,「醫家裡居然還有這許多講究?」
「嘿,仙師,其實這講究多了呢!」說話的是伯祖的一個小藥童,喚作吳潔,又名阿聰,這童子倒也開朗,面對能跟祖師張伯祖稱兄道弟的左慈居然都不怯場,聲音清脆繼續道,「要說這大夫,還分一大堂坐診的和上門出診的!」
「哦?這又是什麼說道?」左右行程無聊,左慈索性跟兩個小童子閒話起來。
今次張仲景代表的是張伯祖的面子,所以伯祖特意分派了這兩個小藥童隨行,也好給張仲景撐撐門面。
吳潔還沒答話,另一個叫做黎峻,小子阿余的藥童就搶過話來道,「仙師,這個我也知道。坐診,講究的是病人要對大夫極有信心,所以藥效未出而病已先去了三分;出診講究的是急病人之急,一切以病人為本!」
當今漢末,醫道雖然受百姓尊崇,但終究脫不出末流小技的範疇,這幾人能有這般見識,足可證明伯祖的醫術之精深,左慈心中大定的同時,更是自嘲一笑道,「人言巫醫不分家,道門終歸離巫不遠,我本以為道醫也相去不多呢。可現今看來,醫能夠稱之為家,果然有其奧妙精髓可獨成一家的東西啊!」
三人敘話間,時間飛速而過,至夜半之時,馬車已經到了洛陽城外。
左慈突然有些犯難了,雖然他對蕭文有數次救命之恩,可左慈並不想蕭文知道自己的前後奔馳,欲要張仲景直接進去,又怕蕭文信不過,一時無法可想。
張仲景不明就裡,越近軍營越是催促兩個小童子加勁趕車。
片刻之後,馬車已到軍營,駕車的吳潔突然朝著車裡高聲喊道,「仙師,營門處圍了不少人,像是在看告示,可要前去打探一下?」
左慈當即應允,黎峻立馬下車奔去,數息即返,高叫道,「師父師父,那蕭文也不知道如何就知道了師父你的大名,已經貼出了告示,說是重金尋求張機或者華佗,若能醫得他的病情,則另有大禮相贈,可供傳名青史!倒是好大的口氣!」
似這等事情,張仲景十數年行醫已經見得多了,也不甚在意,倒是左慈感覺瞌睡就有人送了枕頭,當即找了個借口向張仲景告辭走了。
兩個小童子去營門兵士那裡通報完名姓,立馬有人傳報甘寧,甘寧親自出迎,帶著三人前去蕭文住處。
張仲景也是見過世面的人,進門之後詳細問詢病情之後,二話不說把家屬之類全部趕了出去,把脈開方諸事已,這才叫童子重新開門,對當先趕進來的甘寧說道,「蕭將軍的傷勢雖然有惡化的趨勢,但幸得急救措施做得不錯,加之將軍體質不弱,所以性命倒是無憂。」
聽聞張仲景確實能夠救得蕭文的性命,甘寧顧不得想自家山長為什麼不出門就知道世間有此名醫,只是心急道,「大夫切莫說什麼『但是』的話!」
這本是當日蕭文常講的一句玩笑,沒想到被甘寧記在心裡了,此時這話一出,頓時讓張仲景淡定從容的神態一窘,張仲景遲疑一下,尷尬道,「確實還有『但是』一說。」
甘寧再次露出糾結的神態,張仲景更是窘迫,不過該說的還得說,「我雖有信心能夠保得蕭將軍性命無虞,但是安全起見,卻需要蕭將軍昏睡十日!」
「十日?」甘寧大驚,蕭文大婚的消息已經傳遍天下,原定的婚期不過還有三日時間,各地慶賀的使者早就在路上了,若是蕭文還需要十日才能下地,這未免耽誤了吉日對天下失了信譽!
將前因後果全部講清楚,張仲景皺眉思索了許久,這才抬頭遲疑道,「若真如此,我倒是有辦法讓蕭將軍有一日時間健若常人,只是可想而知,這等激發潛力的藥,多是猛藥,日後蕭將軍可能需要昏睡旬月時間才能緩解。」
利弊參半,甘寧一時也拿不定注意,還是陳到出言道,「不如張大夫設法使山長暫時清醒片刻,然後一問便知。」
這估計已經是眾人能想到的最好的辦法了吧,所以張仲景點頭應下,並且再次施起針來。
金針時急時緩,數息過後,蕭文果然悠悠轉醒,陳到不敢耽擱,立馬寥寥數語講清楚事情,然後等待蕭文的決斷。
「嗚,這樣啊!」蕭文懶厭的擰擰眉,「軍事全權交由皇甫將軍處理,文事嗎,叔至興霸,你二人去請程昱程仲德先生,一切就聽從他吩咐好了。不過仲德先生畢竟年事高了,叔至,無論如何去一趟河內,務必尋前治書御史司馬防及其大小公子,前來輔助程昱先生。」
說罷蕭文黯然一陣,「去信給奉孝,無論如何要設計出能夠方便逸才兄行動的『輪椅』,另外叫宣高前去接替驪生兄,讓驪生兄回來好好勸慰勸慰逸才兄。」
麻煩事不止這一件,蕭文頓了一下緩緩,然後繼續強打精神吩咐道,「弘農的事情交由漢升兄處理,全境撤兵,百姓願意的也全部帶回來,糧食更是一粒不剩給郭汜,把袁渙和陳琳都叫回洛陽來。」
「大婚的事情,司儀交由蔡邕老爺子和皇甫老爺子負責,具體的佈置由佐治先生安排,你們要全力配合。」
「最後就是婚禮那天,我一定要清醒一天的時間。到時還有些事情要收尾。」
交代完這些重要的事情,蕭文仍自不停歇,努力的抬起手臂向張仲景拱拱手,「文先謝過先生的大恩了,還請先生多在洛陽居住些日子,待文身子稍好,文還有要事與先生相商,是關於醫家的事情。」
講完這些,蕭文氣力精神已是大不濟,張仲景立馬揮手示意陳到甘寧退下,再次與蕭文施針,同時黎峻和吳潔的藥也煎好了,兩人攙扶蕭文吃下藥之後蕭文又昏睡了過去。
與此同時,河東。
軍帳中氣氛緊張,四張桌案分東西南北擺定,四名將軍打扮的中年人各自閉目養神,每人身後兩名體格壯碩的大漢橫眉怒目抱手而立,眼神直視前方,顯得煞氣無比。
沉默許久,坐在最上首的中年人當先開口道,「韓將軍、李將軍、胡將軍,莫不是我等一日誤為賊,則世世只得從賊耶?小弟不才,今日卻願意傚法楊將軍,破了這枷鎖去!」
被中年人稱作將軍的三個人相視一眼,最後還是叫做「李將軍」的中年人像是威望極高,清清嗓子出言道,「張將軍,非是我等不願意脫了這罵名,實是形勢險惡,一個不好身首異處叫我如何敢大意了!我等如今各自佔山為王好不快活,又何必非得淌這趟渾水?」
「佔山為王?」「張將軍」反問一聲,語氣中滿是嘲諷,「似這等劫糧掠民才得以過活的營生,也稱得上是佔山為王好不快活?」
長身而起,「張將軍」聲音高亢道,「昔日遼東太守公孫度,不過一介小吏,出身尚不如我等,只因為同鄉徐榮在董卓面前建言,則數日間威加遼東,西抵朝廷,南掠東萊,做出好大功績!這才是真正的佔山為王,我等這也算是佔山為王?」
三位將軍默然不語,「張將軍」繼續說道,「楊奉將軍昔日難道與我等有異?不過一日進得長安邀天之倖,受李傕將軍看重,則如今封號將軍,掌兵數萬,威震海內!」
「張將軍」繼續苦口婆心勸說三人道,「如今李傕身死,郭汜無謀,楊奉將軍在長安獨木難支,正是需要我等昔日戰友的時候,諸位將軍難不成真要袖手旁觀?棄這等大好時機於不顧?他日悔之晚矣!」
「張將軍」的一番勸說讓三人砰然心動,不過卻是沒人願意先開口應承,三人個個面有難色,一番眼神交流之後,還是「李將軍」推脫道,「這等性命攸關的大事,且容我等好好商議商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