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刺史,不知子羽所言,陶刺史意下如何?」此刻徐州東海郡,是儀不卑不亢的向年邁的陶謙議道。
陶謙素有賢名,出任徐州牧之後,遍請當地名士,此刻大堂之上也算是人才濟濟。
不過是儀看到這樣的情形,心中不由苦笑!
難不成又是一個孔融孔文舉?
只見陶謙帳下,趙昱王朗之流皆是名士,但一個出任了別駕,一個是個治中從事,這兩個位子,說白了不過一介閒散文書,若是別人也還罷了,但是以二人的聲名德望,這簡直
接著拿的出手的,就是陳登陳元龍了。陳登年紀比是儀略大二三歲,因著是徐州望族陳氏子弟、沛相陳圭的兒子,如今已經官至典農校尉,雖然聽起來不好聽,但卻掌有實權,日後累積政績,鑽營陞遷起來,要比趙昱和王朗輕鬆多了。
是儀看著陶謙一臉謙和的耐心接待著自己,心中越發感慨,想日前初來之時,是儀連見陶謙個面都難,後來不得以詐稱孔融弟子,就見陶謙態度驟然轉變,親近難言。是儀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不過是儀出使徐州,可不像表面上這樣一時頭腦發熱,是儀可是大有準備,不僅先後詳查了趙昱王朗的底,甚至還認真預備了一套說辭。
這套說辭剛才是儀已經跟陶謙說過了。大意是說,如今漢室江山,先有黃巾之亂,後有西涼不服,再有何進董卓擅權,最後又來了一出十八路諸侯反董,大漢天下亂的不成樣子。
如今各地旗號不一,政令不統,漢皇詔命難出禁中,所以孔融特地派是儀來徐州,跟陶謙商量一番,想聯合派人去長安上書,向獻帝表個忠心,借此來提升漢室聲望
陶謙仍在思考,但是座下的趙昱和王朗二人可是眼中放光,一副孔融之舉直搔到了二人癢處的樣子。
這件事情對是儀來說,不過只是個得到徐州之人好感的一個法子;對趙昱王朗來說,是最好不過甚至要為之奮鬥的目標;對陳登來說,簡直可有可無可做可不做;但是對於陶謙來說,可就大發了!
若真的行了此舉,日後可就必須奉漢皇詔令了,這不是平白無故的給自己頭上套了個緊箍咒嗎?
可陶謙又不好明說不做。畢竟是「德高望重」之人,若真的擺明了反對此舉,自己砸了自己招牌不說,日後仍對漢室心存幻想的人如趙昱王朗之流,豈不是一個個的要反了自己?
是儀說完,老神在在的閉目養神,根本不看徐州眾人的態度如何,可算是體會了一把郭嘉當初在朱虛的得意勁兒。
徐州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眼瞪小眼瞪了半天,最後還是王朗和趙昱兩個人從座中起身,南面再拜,然後轉而對著陶謙說道,「子羽賢弟言之有理,還請刺史大人仔細思量思量,若真能憑借此舉稍振漢室朝綱,我等死而無憾!」
陶謙聞言,恨恨的看了是儀一眼,臉上表情幾經變換,最終還是支支吾吾的拒絕道,「此時聖上被董賊強行遷往長安,我等雖理當遵聖上號令,可誰知這號令是出於禁中,還是出於董賊之手?若是令出於董,那老夫豈不是就做了大漢的千古罪人?」
趙昱和王朗二人焉能不知陶謙心思?當即跪地,朝著陶謙大禮侍候,直不斷叩首而不言語,這可把陶謙給急的啊,看看這個看看那個,扶又不是不扶又不是!
陶謙幾番想說話,但是次次話到了嘴邊,還是被自己的野心給阻住了,一臉著急的看向陳登,為今之計,只有期盼陳登能夠暫時緩一下局面了。
可陳登一來比趙昱王朗二人要年輕,不好拂了二人的面子;二來事不關己,做也行不做也行;三來,如今這年歲,提到皇帝就要南面大禮,他陳登世受皇恩,豈敢說出不忠不義的話來?
所以陶謙不看陳登還好,一看陳登,陳登也當即跪拜不起,口中山呼聖號
關鍵時刻,還是是儀實在快要忍不住笑意了,趕緊輕咳一聲,出言掩飾說道,「其實這件事於家師孔北海處,也是經過數次爭辯,才最終得出結果的。」
陶謙像是看到了救星,也不顧方才心中對於是儀的詛咒,當即親切的應話,轉移話題道,「哦?文舉那邊也爭論了?」
是儀知道陶謙的心思,同時這件事只不過是個引子,讓徐州之人給予自己足夠的重視即可,沒必要非得摻和進來,所以也配合陶謙,露出一副赧然的羞愧之情,「何止是爭論?而且到最後,商議出的法子,也不過是叫子羽代勞,走徐州一遭,聽聽陶徐州您老的意見!」
是儀的話讓陶謙面子上好過了些,總算是不用一個人擔這罵名了。陶謙臉上神情略略放鬆,趕緊喝了兩口茶水潤潤嗓子,這才平靜下來,伸手虛扶趙昱王朗陳登三人,同時嘴裡應付道,「事關重大,老夫尚需兼聽眾意,同時西去長安的人選,也需要諸位拿出個章程來。」
到了這時,是儀要的效果已經出來了。孔融弟子的身份再加身上肩負這樣的重任,想來才智定然極高,徐州之人總算不再有一開始的倨傲無禮,開始重視起是儀。
一整衣襟,是儀這才向徐州主人再一環圈行禮,最後衝著陶謙說道,「刺史大人,大人德高望重,甫一上任徐州,就帶領徐州諸名士豪傑,不日間平定了徐州黃巾餘黨,只留下稍遠處如琅琊北部,尚有些許黃巾殘餘。」
「此番子羽奉家師孔北海之命出使徐州,主要是為了方纔所言這迎奉天子一事,其次,家師曾言,陶刺史仁義安民,有悲天憫人之心,子羽斗膽,請刺史大人於這兵事上,支援我師一番,不為家師與刺史大人的交情,尚看在北海數十萬百姓的份上!」
是儀口口聲聲強調陶謙的仁義、慈悲,陶謙本來就不好回絕了是儀,畢竟還要照顧孔融的面子不是?再者說,剛才關於迎奉天子的事情,已經拒絕了是儀一次,陶謙也不好再拂了是儀的面子,顯得不近人情。
皺眉思量一會,陶謙最後擺擺手,衝著是儀解釋道,「賢侄,俗話說家醜不可外揚,老夫本不欲與賢侄說道這些,但奈何欲要出兵,老夫這裡,其實仍有一事難以處理。」
是儀心知肉戲來了,當即側身恭聽,陶謙接著說道,「這琅琊郡守蕭建,在琅琊威名甚高,其實其實有些尾大不調!」
徐州地勢,南北方長形鋪陳而開,和青州接壤的地方,本就只有泰山郡和琅琊郡兩郡之地,泰山接壤的是齊國,而琅琊接壤的是北海,所以想要出兵支援孔融,自然只能從琅琊借道。
暗中一笑,是儀心道,今日這出請君入甕之戲,至此也該收官了,想罷,是儀一臉理解的神情,急忙對著陶謙擺手道,「刺史大人誤會子羽的意思了!兵乃凶器,不可輕動!子羽原本就是想,讓刺史大人講徐州黃巾趕到北海,與家師合力,一併剿了,以絕後患!」
「所以若是琅琊郡守心存疑慮,刺史大人不妨明言,我等不入城,甚至可順路圈趕琅琊黃巾,至北海之後再行殺戮!」
只追趕不動刀,然後把戰場設在北海,既能剿滅黃巾,又能賣孔融一個面子,何樂而不為?
所以陶謙略一沉吟,稍稍矜持了一下,就面露喜色的說道,「就依賢侄所言!不過文舉派人來一趟,我略盡綿薄之力本就應當,如今卻又受了文舉如此好處,於心不安,所以這樣吧,老夫派遣曹豹將軍隨賢侄去北海,另外略資錢財,聊表心意!」
有這種好事是儀如何會拒絕?立馬稱謝應下,同時再與陶謙磋商具體行軍日期、還有與琅琊郡守的交涉,略過不提。
同時,袞州東郡,程昱府邸。
年已五十,當老當益壯甚至鬚髮皆黑的程昱,正在熱情的招待以為三十五六的中年文士。
這文士像是與程昱關係極好,又顯得慣於應酬,二人年齡之間的差距絲毫沒有讓文士心存隔閡,只與程昱說的是笑語連連,席間其樂融融。
酒過三巡,只聽文士當先轉入正題道,「仲德兄,昔日曹公入東郡平黑山,公台與仲德兄共事曹公,其時還有文若兄,我等幾人談天侃地,笑盡英雄,何其快哉!如今仲德兄委身事蕭,旬月間,已是聲名大燥,可喜可賀啊!」
公台?豈不就是陳宮?
曹操如今帳下首席謀士,因功勞甚大,地位甚至仍在荀彧之上,不知這陳宮來此,可是為了再降程昱?
只聽程昱目中精光頓閃,「公台兄有話直說,似這等伎倆,又如何能在我程昱處使得靈?」
陳宮自飲一杯,顯得渾不客氣,又夾了兩筷子菜,待嚥下之後,清清嗓子,這才對一直沉默以待的程昱說道,「仲德兄又何必裝作不知?我此番來此,就是想給曹公謀個東郡太守的位子!」
「又或者說,我是想你仲德兄,主動迎曹公入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