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道可道,非常道,誰能告訴我,道,是什麼?」
陳三進入傳法堂時,台上的枯瘦老者已經開講,連忙安靜了找了個地方坐了下來。
目光掃了一圈四周,來聽正一道人講道的弟子,還是以高階弟子居多,就連他那師父,也坐在了下面。
台下一片寂靜,一下子被這個問題問住了,然而,正一道人並沒有給他們太多思考的時間,下一個問題已經來了。
「你們看到的是怎樣的天地?純淨亦或是骯髒?光明亦或是黑暗?」
陳三暗暗皺眉,這兩個問題太玄了,要他來答,是半點也答不出的。
「我眼中的天地,心正則純淨,心邪則骯髒,開心時則光明,悲傷失落時則黑暗,此間種種,難以明說,爾等的眼中,是否又有不同?」
正一道人自顧自的說話,問出的問題似乎並沒有期待台下弟子給出答案,緊接著下一個問題又來了。
「師叔祖,您的意思是不是說,看天地萬物,唯我本心也!」此時,最前一排中,俞飛白舉手說道。
陳三眼前一亮,細細一想,確是這個道理,不禁豎起耳朵,凝神靜聽。
正一道人渾濁的雙目中,一道精芒一閃而逝,微笑道:「說的不錯,既然如此,你該知道,道是什麼了吧?」
「道可道,非常道,就是說,道之一途,只可意會不可言傳,每個人的道都在自己心裡,堅持本心,必能開創出一條自己的道來。」俞飛白乾脆利落的回道。
「孺子可教也!」
正一道人滿意的點了點頭,臉上滿是讚許之色,舉一反三,眼前這小子,不愧是門中公認的潛力股。
「不過師叔,弟子有一個問題!」俞飛白站起身來,躬身行禮。
「說!」
「師叔說的道,是我們的持身之道,但與天道不同,天道之威,要一切臣服其下,而師叔說的道,是要我們保持本心,豈不與天道相衝突?」俞飛白頓了一頓,理了一下思緒,緩緩說道。
「不錯,你能想到這個,足以證明,你在道之一途上,理解已經很深了。」正一道人臉上讚許之色更盛,又問道:「那你覺得,天道是什麼?」
俞飛白一怔,皺了皺眉,一時有些不知該從何作答,這個問題,他還真沒認真想過。
正一道人這次不急了,笑瞇瞇的看著俞飛白,靜候答案,有些東西,自己思考出來的效果要比師父教的好的多,他說出來,與對方自己想出來,這是兩個完全不同的概念。
台下眾人也在苦苦思索,二人的對話雖然深奧,但眾人也都有一定的功底,雖然開始聽不太懂,但細細一回味,也就大致上明白了。
陳三坐在台下,閉目沉思,片刻之後,忽然眼前一亮,叫道:「我知道了,天道就是天地本心中的道,整個天地就和我們修士一樣,我們心中有自己的道,它的心中也有自己的道。」
眾人齊齊愕然,紛紛扭頭看來,瞬息間,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陳三身上。
台上,正一道人臉色有些精彩,這要是一個道基修士與他說出這番話來,他絕不會驚訝,可一個煉罡修士,這算怎麼回事?
這年頭,煉罡修士,對道之一物的感悟,已經可以比道基修士深了?是他年紀大了跟不上時代,還是這個世界太瘋狂?
聽到陳三的一番話,俞飛白略一思索,隨即如同醍醐灌頂,看著陳三的目光中,滿是不可思議。
這個小師弟,還真是往往能有出人意表之事啊!
陳三臉色有些發紅,他只是忽然間想到了一個自認為不錯的答案,一時沒有忍住,脫口而出,此時見這麼多的高階修士看著他,一時也甚為緊張。
陳三連忙站起身來,恭敬的與正一道人施了一禮,道:「弟子莽撞,胡言亂語,還請師叔祖恕罪!」
正一道人眉頭輕佻,淡淡的道:「這番話,以前可有人教過你?」
陳三一怔,連忙道:「沒有,弟子修為低下,今日還是首次聽說關於道之一物的詳盡解釋。」
正一道人目光緊盯著他,想要看他是否說謊,卻見陳三一臉誠懇,輕歎了口氣道:「老嘍,果然是長江後浪推前浪,你叫陳三是吧?」
「弟子陳三,拜見太師叔。」陳三十分知趣的又拜了一拜,恭敬的回道。
正一道人點點頭道:「你很不錯,在你這個層次,能有如此見解,估計也是門中第一個了,你說的不算錯,那你繼續說說,既然天地與我等人類相仿,那為何天道要與我們為難?」
「弟子孟浪,也不知想的對不對,一點淺見,請師叔祖指正!」陳三越發的恭敬,整理了一下措辭,方道:「依弟子所想,我們不如從自身身上去看,如果將自己化作天地,自己的道就是天道,那麼,當我們發現自己創造出的世界中,居然有人走出一條與自己差不多的道,任其發展下去,將會破壞自己定下的法則,甚至有可能與自己平起平坐,甚至超越自己,成為另一個天地之主,這種情況下,我們會怎樣?只怕也會不惜一切代價,出手毀滅吧?」
短短的一番話,卻讓全場一片沉寂,不少人怔怔的看著他,只覺得如此說法,著實匪夷所思,臉上的神情亦是五花八門,精彩之極。
他們從小被灌輸的理念,都是感悟天道,感悟感悟,那是以天道為尊,從來就沒想著去質疑天道,這個想法,也太大逆不道了些。
「放肆,你這說的什麼狗屁東西,竟敢如此詆毀天道,咱們悟道悟道,悟的不就是天道?如你所言,天道在壓制我們,那麼我等此前的悟道,走的路都是錯的?」稍稍一頓,場中便有人出聲指責。
陳三眉頭微皺,淡淡的道:「這也是我搞不清楚的地方,我只是依照師叔祖之前的言論,做出的一個推斷而已,這個問題,也是我正想向師叔祖請教的。」
「嗤,原來是信口胡謅,你一個小小的煉罡弟子知道什麼,別以為出了點風頭就覺得自己了不得了,這裡有大批大批的人可以收拾你,做人還是低調點,莫要譁眾取寵。」話音剛落,又一個不陰不陽的聲音叫道。
陳三眉頭一挑,淡淡的看向那說話的灰袍修士,冷聲道:「這位師兄言之差矣,聞道有先後,誰說修為高的就一定比修為低的懂的多?再說,就算懂的不多,難道我連發表見解也不行?」
「好個放肆的小子,在師叔祖面前,這話你也敢說?難道你懂的比師叔祖還多?簡直不知天高地厚!」灰袍修士冷哼一聲,憤憤說道。
「好啦,吵什麼吵,太上長老面前,何來如此放肆。」
陳三正待反唇相譏,那坐在最前排的一個長老忽然出聲喝道,只得將到嘴邊的話,又重新吞了下去。
正一道人的臉上很有些莫名的意味,也看不出到底是贊同還是反對,只淡淡的道:「好啦,今日就到這裡,都散了吧。」
「什麼?師叔祖,這才沒到半天啊,這麼快就散?」台下,不少人紛紛叫嚷。
正一道人拂袖而去,理也沒理,走的乾脆利落。
「豈有此理,都怪這小子壞事,要不是他胡言亂語,師叔祖怎麼會這麼早走?」回過神來,便有人怒斥陳三。
「正是,這傢伙胡言亂語,不但將師叔祖氣走,就連前面的一番**也被他破壞了,今天咱們根本什麼也沒學到嘛。」有第一個就有第二個,一時間,矛頭紛紛指向陳三。
「都閉嘴!」紫陽真人面沉如水,怒道:「一團亂糟糟的,成何體統?還是當著正一師叔的面,臉都給你們丟盡了,適才叫囂的幾個,每個給我去刑法堂領三十杖責,餘者都散了吧,陳三,你與我來。」
吵雜的場中頓時為之一靜,聽到最後一句話時,許多人暗暗撇了撇嘴,這偏袒門下弟子,也太明顯了吧?
今日來此聽課的,不僅僅是朝元峰弟子,還有一些火雲峰的術修,此時見這老頭如此偏袒陳三,心中頗為不爽。
陳三躬身應諾,跟在紫陽真人身後,向著朝元峰而去。
出了天都峰,紫陽真人卻停在了虛空中,轉過身來道:「今日的那番話,真的是你自己想出來的?」
陳三微微一驚,連忙恭聲道:「弟子莽撞,胡言亂語,讓師尊為難了。」
紫陽真人搖了搖頭,道:「得了,也沒什麼為難的,只是這番話,你心中想想就好,以後莫要在對別人說了。」
「弟子謹記,但不知師叔祖那邊,是否是在發怒?」陳三恭聲問道。
「誰說你師叔祖生氣了?沒有的事,我實話與你小子說吧,你的這番見解,我青城的前輩中早就有人提出過,不過,那位前輩雖然見解獨特、道法高明,但到底沒能闖過九重天劫,沒能對自己的說法提出證實,後來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紫陽真人淡淡的道,忽然又搖了搖頭道:「我與你說這些幹什麼,總之你小子要記住今天你師叔祖說的,道法自然、唯我本心,其他的事,以後再說吧,行了,你回去吧,記住別在給我惹事了,否則下一次,去刑堂的就該是你了。」
陳三脖子一縮,想到刑堂那陰森森的環境,不禁全身激靈靈的打了個冷顫,訕笑著拱手道:「弟子告退!」
駕著遁光,陳三頭也不回的飛奔而去,看著他那遠去的身影,紫陽真人的嘴角,忽然扯起了一絲莫名的笑意。(未完待續。請搜索,小說更好更新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