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滴溫熱的液體飛濺到了她的臉頰上,剎那間,她便被連澈攬入了懷中,閃至了一旁。舒殢殩獍
待二人站定後,清淺愣愣地看著地上被生生砍下的手臂,那血肉模糊的斷裂之處,仍汩汩的往外冒著鮮血。
由於速度極快,那握著匕首的手,五指似乎還在不停的抽動著。
不遠處,是被連澈丟棄在地的長劍,那劍刃上,仍留有鮮紅的血跡。
方才拿匕首刺向自己的那人,如今正苦痛的蜷在地上呻吟著。濃烈的血腥之氣,讓男人懷中的女子肩頭一聳,身子微微前傾了幾分,她竟是捂著胸口乾嘔了起來孚。
連澈眸光一沉,將懷中女子的身子扳了過來,讓她面對著自己。女子白皙的臉頰上,正凝著一抹鮮紅的血跡。
輕抬起手腕,他修長的指觸上她的臉頰,將那抹緋艷之色,緩緩拭去。手臂用力一收,他將女子擁的更緊實了些許。
垂下頭,連澈將唇附至女子耳畔,輕聲說著哄慰的話語羋。
看著方才殿中發生的一切,以及這相擁在一起的二人。太后的眸光輕凝了幾分。
他一點也不像他的父皇,他的父親向來優柔寡斷,以至於在那男人駕崩前的最後幾年,竟會讓權臣上位。
那男人後宮有許多女人,且他對待女人向來都是頗為溫情。一次的露水姻緣,便讓她有了身孕。
但即便是有了孩子,卻仍是除了皇宮的宴會或是有國家大事時,她才能見他一面。
歷來,皇子在出生後,便不能養在親生母親的身旁。因此她與連澈見面的次數,也是屈指可數。
每次二人見面,她總能從他身上讀出超越年歲的成熟與穩重。二人對話之時,他也從來不會對自己說,過得好或不好。
一個被皇帝冷落的妃嬪所生的孩子,待遇又會好到哪裡去。
可如今的他已長大,羽翼豐滿,能獨自撐起整個蒼玄。此刻,為保護自己心愛的女人,他甚至是這般不計後果。
目光輕掃過地上的斷臂,他身後的禁軍統領,被撞開的太廟殿門,以及斷裂在地的門栓鎖木。
她眸光一轉,最終落定在連澈身上,與之四目相對。
輕瞇了眼眸,她神色微怒,急急的開口道:「不肖子孫,連澈。為了區區一個蘇清淺你竟要棄列祖列宗於不顧嗎?」
話音剛落,太后便因積鬱攻心,略顯倉皇的朝後退了幾步,幸而沈如月及時扶上,她才得以穩住身形。
將這句話從嘴裡吼出,她也頗費了一番力氣。
沈如月一面扶著她,一面開口勸慰道:「姑母先消消氣,事已至此。且看看皇上接下來如何處置。」
連澈一聲令下,殿內便只留下了池宋等幾名親信。
眸光寒戾的掃過蜷在地上已被斬斷手臂的男子,他吩咐池宋道:「將他帶下去,不許死了。」
放開懷中女子,他朝著太后緩步踏去。瞥了眼太后身旁的沈如月,他鳳眸中映透而出的,儘是冷寒與殺意。
沈如月不禁大驚,他何時用這種眼神看過自己,如今竟是連作戲也省了嗎。輕垂眼眸,她微微苦笑。
在太后面前站定,連澈開口道:「朕已下旨,以三日之期為限。母后卻是不理,甚至在這太廟私設公堂。不顧法紀,曲解是非,置蘇清淺於死地,讓真正的兇手逃脫懲處。」
他眼梢一挑,輕瞥了眼一旁的沈如月,言語冷漠的繼續道:「試問,母后此舉何以向天下人交代?」
目光轉回太后身上,他薄唇輕動,「兒臣想問母后,這蒼玄之主,究竟是誰?」
連澈如此咄咄逼人的氣勢讓太后不禁大驚,輕皺了眉,她怒斥道:「難道你還要將哀家交由宗人府處置嗎?」
「兒臣不敢,母后受賤人蒙蔽。這奸逆之人不可姑息。」連澈淡淡應聲,隨即一頓,他繼續道:「沈氏,如月。貴為皇后,然心狠歹毒,善嫉成性,毒害小皇子。單單就憑這一條,便足以廢後。」他冷冽決絕的嗓音緩緩從喉中逸出,悠悠的響徹大殿。
沈如月聽得此言,腿一軟便跪了下來,朝一旁的太后哀求道:「求姑母幫幫臣妾。」
小手狠力的抓上太后的裙擺,見這婦人一直未開口說什麼。最終,她曾引以為豪的禮數與尊嚴全數崩塌,鼻子一酸,那淚水就如決堤的洪水般,洶湧而至。
原來,這男人自始至終都未對自己有過情,否則,又怎會如此決絕。
「沈氏因謀害小皇子,罪不可恕。即日起,廢除其後位,貶為庶人。」
此時,跪坐在太后腳邊的沈如月猶如靈魂被瞬間抽離了般,癱軟了身子。雙眸黯淡得失去了焦距。
那攥著太后裙擺的小手也緩緩滑落在地,猛力垂下的一瞬,那原本染上丹寇的精美指甲重重劃過地面。頃刻間,便有幾隻斷裂了開來。
指甲折斷的痛楚從指尖緩緩襲來,可她卻什麼也感受不到。
但,這卻並不是對她的最後審判,待男人那蕭寒冷戾的嗓音再度響起時,就連一旁的太后也幾乎要暈倒。
連澈眸光挑向不遠處,並不看癱坐於地的女子,只是冷冷開口,」沈溢之女,沈如月。與前朝官員謀串後宮,誘官為己。即刻交由刑部依法.論處。」
眸光輕輕一轉,沈如月看了眼不遠處的清淺,用盡力氣緩緩站了起身,目光挑向眼前的男人,哽咽著嗓子,她嘶吼道:「為什麼是她?」
她曾以為,是因為有了夏竹煙的存在。所以這個男人眼裡再也容不下其他女子。
若是如此,她便還有機會,只要夏竹煙不在了,他或許會多看自己一眼。
可事到如今,她終是明白,有些人和她之間那所謂的感情,永遠都只是自己一廂情願的奢望。
連澈只是眉眼淡淡的看著她,眸中沒有一絲情緒。
而就在方纔,蘇清淺險些被刺的一瞬,她從他的眼裡讀到了驚恐與擔憂。雖然只是一閃而過,但那樣的情緒,卻是她從未看見過的。
從她認識他起,她便只從他眼中看到過淡然與冷漠。原來,他竟也可以有這樣毫不掩飾的情緒。心底湧上了從未有過的不甘與悲慼,她看向了一旁的清淺。
此刻,沈如月拋卻了從小潛移默化形成的良好儀態與教養,她咬牙朝清淺衝了過去。
她想要掐住這個女子的脖頸,想要看到這女子因窒息而漲得臉頰通紅的痛苦模樣,想讓她死在自己的手中。
可是剛狠力的邁出幾步,她的腿便因過於激動而拐到,腳踝處傳來的刺痛,讓她瞬間一軟,直直的撲倒在地。
猛然的跌落,讓她膝蓋與掌心傳來陣陣鈍痛,衣裙也捲上了些許塵土。低垂著頭,她輕輕的顫抖著身子,任淚水一滴一滴的墜落在地。
一旁的太后看得此情景,終是忍不住怒斥道:「夠了!」
掌心撐著身後焚香的台案,她看了眼蜷坐在地輕輕抽泣的沈如月,「家門不幸,若沈溢真做了你所說的那些事,哀家絕不會因他是哀家的親弟弟而袒護。如今皇后是否參與其中,還需再核查。撇開沈溢這件事不談,皇后廢不得。」
目光落向眼前的男人,她繼續道:「她所做的一切,完全是為了維護皇室的顏面和尊嚴,而現在你竟還要以此為由廢了她的後位。若不是如月,夏竹煙的身世你打算瞞哀家到什麼時候?」她掌心重重的將台案拍了一記。
清淺聞言大證,眸光直直的投向了太后。原本,她以為太后是為了保住皇后的鳳位,才讓自己頂罪。
但言下之意,似乎是竹煙的身世並不簡單。
稍稍平復了情緒,太后一字一頓的開口,「嚴廣書,便是夏竹煙的親生父親。是不是?」
嚴廣書,乃是蒼玄國歷史上最大一次與外部國家戰爭事件中,隱藏在蒼玄的幽黎國細作。
當時的蒼玄,並無如今這樣大的版圖。
蒼玄因戰事而全國戒嚴,嚴廣書,這名當時任景林府風荷州知州的男人,竟是潛伏在蒼玄十餘年的隱秘細作。
那個時候,他便與蘇柏年勾搭上了。蘇柏年的消息,便是通過這個人傳遞到幽黎國的。
而當年的幽黎國王,便是與部族合作,一同攻打蒼玄。
但最終,這個細作頭領嚴廣書還是被暴露了出來,朝廷順籐摸瓜,一共逮捕了十二名當時潛伏在蒼玄的隱秘細作。
這個案子,當年轟動全國。
聽得太后的問話,連澈只是堅定的吐出了一個字,「是。」
這鏗鏘有力的應答,似乎在大殿中還飄蕩出了一絲回音。
太后眸光朝一旁探去,冷冷道:「將夏竹煙帶出來。」
畫像的暗角處,一名被捆綁著雙手,嘴上封了布帶的女子被幾人帶了出來,正是夏竹煙。
待陽光映至她面容時,她的臉頰上,儘是濕涼的淚水。隔著封住嘴的布帶,她嚶嚶的哽咽著。
目光直直的看向連澈,這個讓她又愛又怨的男人。
方才在後面,她什麼都聽見了。原來,自己做了那麼多,一直拼了命都想要隱瞞的身世,他竟然都知道。
太后看了眼竹煙,轉而望向連澈問道:「哀家一直都懷疑夏竹煙的身世,曾秘密暗中調查過,但卻總是受到阻擾,莫非你早在納她為妃之前便知道了她的身世?」
她此言一出,清淺與竹煙同時驚訝的望向了連澈。
男人再次更肯定的答案,讓兩個同時看向他的女人心中五味雜陳。
清淺望著這個眉目淡凝的男人,她曾聽到過說他只要夏竹煙的孩子,縱使那時他便知道這女子的身份,卻還是這樣的義無反顧。
而竹煙,則是哭得更加洶湧。原來所有的一切,他很早便知道。而她,卻是自以為是的一步一步,親手埋葬了他對自己的情誼。
清淺轉過小臉,望向了不遠處的竹煙。那女子的淚,就若斷了線的珠子般,滴答而落。而她的目光,卻是耀眼灼灼的凝著連澈。
太后輕皺了眉,向連澈開口道:「這孩子不能活,夏竹煙也必須死!」她緩緩吐出的字句,決絕而又堅定。
「如此,皇后萬萬不可廢。沈溢之事,哀家不會過問,但皇后是否參與其中,還需經過宗人府調查後,方可定奪。」
若保住了沈如月的後位,即便是沈溢各項罪狀都成立,但念在他是皇室宗親的份上,也可網開一面,留他一命。
連澈不語,只是示意一旁的池宋將關嬤嬤帶上來。
「母后,且聽這關嬤嬤一言後,再做定奪吧。」他沉靜淡然的朝太后開口。
這關嬤嬤便是溫玉在朝堂之上揭發的與影承手下接頭的人,她乃是皇后的乳母。
不消片刻,關嬤嬤便被帶了上來,沈如月卻是大驚失色。
看了眼臉色蒼白的沈如月,她立刻埋下頭,微微顫抖著開口道:「皇后娘娘在吩咐奴婢將從影承處得來的凝墨放入這莞蓮膏中之時,尚且不知夏嬪娘娘的真正身世。」
「當時,她是怕夏嬪娘娘所懷的是小皇子,再加之皇上對她的寵愛。想來勢必會影響到她的皇后之位。」
「但是卻一直苦於無機會下手,因夏嬪娘娘的所有用度之物都是有專司供給。但當皇后娘娘得知了蘇清淺在教夏嬪娘娘做糕點,會時常去玉蘿宮時。她便打探出了夏嬪娘娘最喜愛的香,並將這凝墨混入了其中。」
「而這凝墨之毒,也便是為夏嬪娘娘專門所制。這毒,早在數月前便開始研配,為的便是神不知鬼不覺中,讓其與夏嬪娘娘宮中的茹煙花相互作用,生成另一種慢性之毒。」
「為此,皇后娘娘精心籌備了很長一段時間,卻未想到,計劃會進行的如此順利。」她顫抖著跪伏在地,不敢抬眼看沈如月。
由於在皇后身邊做事,因此她一直對外宣稱,成為皇后乳母之時,自己是剛死了孩子與夫君的寡婦。
卻不想,竟然被皇帝查出了她夫君和孩子的所在,並以此為要挾,她為了保住自己的孩子和夫君,以及整個家族,才不得不交待出一切。
「繼續說。」連澈瞥了眼她,薄唇輕動。關嬤嬤輕咽一許,繼續道:「四日前,皇后娘娘夜間假扮太監出宮找沈相商議對策之時,才從沈相自幽黎國得來的最新消息中,得知了夏嬪娘娘的身世。於是,他們便商議將計就計。」
「如此,才有了第二日,皇后娘娘向太后娘娘全盤托出之事。讓太后娘娘誤以為,皇后娘娘是為了維護皇室的顏面與尊嚴,才會不惜冒著被查出後,將被廢後的危險,做出這等殘害小皇子的事。」
「且她料定,太后娘娘為了維護皇室的尊嚴,勢必不會再讓這小皇子繼續活下去,而對自己的行為,更是會讚賞有加。且蘇清淺,一定會成為這件事情的替罪羊。」
「待蘇清淺被太后秘密處死後,就算皇上想要發難,但人卻已死。且因是太后娘娘所為,皇上便不好再繼續糾察。如此,也只有不了了之。倘若保住了皇后娘娘的鳳位,那麼沈相的事,也將會有轉圜的餘地…」
清淺已無心再繼續聽關嬤嬤說什麼了,她只是將眸光輕輕的探向了太后。只見那婦人的臉色,已是難看到了極點。
連澈亦冷冷的打斷了她的話語,「將沈如月壓入死牢,等候發落。」
待池宋命人將沈如月帶下去之時,她慌亂的向太后求救。此時,太后卻是背轉了身子,淡淡的凝著蒼玄歷代皇帝的畫像,再無任何言語。
「你將夏竹煙囚在這玉蘿宮,莫不是為了保護她?」沉默了片刻,太后淡淡開口。
連澈不置可否,看向了一旁的竹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