眸光輕輕掠過殿內一切代表著喜氣的物件,那紅彤緋艷教燭光映襯的分外絢爛耀眼。舒骺豞曶與窗外清冷蕭索的月夜形成鮮明的對比。
目光所及之處,除了這兩種對立的色彩,剩下的,便是無盡的黑暗。
內殿的聲息漸漸隱去,殿外,她已能聽到由遠及近的打更聲。
緩緩垂下首,她撫了撫酸脹不已的眉眼,指尖,冷涼如雪。
儘管身子已睏倦疲憊到極致,可她腦海中卻是異常馨醒,那揮之不去的一幕幕,如影隨形漩。
哪怕是闔上眼,這所有的一切也如幻燈般在她腦中一遍遍的映出。
眸光移向窗外,此刻,她唯一能做的。
便是等待天亮愨。
緩緩行至圓桌旁,清淺坐了下來,身子疲軟不堪。
生理的困乏讓她下意識的將臉頰靠在手臂上,輕闔了眼。
不知過了多久,清淺一個激靈,艱難的揚起了昏沉不已的腦袋,眼睛,澀的幾乎不能睜開。雙腿也因長時間的不動,全都酸麻僵硬。
她竟睡著了,清淺不禁略顯自嘲的扯了扯唇角,許是太累了吧。
每日到這個時辰,清淺都會自然醒,她要替連澈準備更衣與傳喚早膳了。不知從何時開始,這已成為了她生活中的一部分,不必記惦,不必刻意去為之,身子便會給她最直接的反應。
清淺小手撫上了僵硬的腿,輕輕揉捏著。
內殿,緩緩透來了男人微啞慵懶的嗓音,「更衣。」
撐著桌子起身,腿上的酸麻還未完全褪去,她步履蹣跚的朝內殿行去。
清淺踏入殿內,靜候著他,目光緩緩落向了前方。
片刻功夫,連澈便掀起了隔於龍塌外的帳幔走了出來,在帳幔掀起的一瞬間,她隱約瞧見那女子似乎還在睡著,而煙紗衣裙,卻是散了一地。
他則是著了一身月白中衣,髮絲已傾散了開來。
清淺收了目光,快步走到朝服架旁,執起了龍袍,來到他身前,小心翼翼的替他穿戴好。
收拾完畢,她便跨出內殿替他傳了盥洗宮女與早膳。
連澈用完早膳,便起身,準備去上朝。邁開輕雅的步履,他剛踏出幾步,忽的停下了。
微微側過臉,他開口道:「提醒下面的人,莫要吵到她了,給她睡到自然醒。」
「是。」清淺心中微微一疼,她垂下首,朝他福了福身子。
他是如此疼惜竹煙。
待連澈頎長的身影消失在殿外,她心中的疼痛終是緩和了些許。
呆在重華殿,讓她覺著悶堵壓抑不已,回到廂房中將自己拾掇了一番,清淺便朝院外踱了去。
沿途,已少了那些讓她一見便想拚命逃離的火紅,雖然兩旁都是枯枝敗葉和偶爾一兩叢並不豐厚的花草,可她仍覺得是愜意的。
只要是可以讓她不想起那人,她覺得什麼都好。
緩緩踱至暢清湖邊,她目光遠眺,昔日那碧翠如蔭的垂柳,如今樹葉都已荒蕪,只留下枝條還在隨風輕蕩。
那日,她酒醉時來此,只覺這湖光水色旖旎怡人,可現在再看,卻覺得竟是有些蕭漠淒離。
不知當真是因這景致變了,還是她的心已變。
微微收了神,她眸光緩緩掠過四周,一名身著淡青色錦袍的男子映至了她眼中。那人立於離她較遠的湖畔,看不清眉眼,但似乎也在遠眺湖光。
這名男子,她好像從未見過。
瞥了瞥嘴,清淺轉身,離開了湖邊,繼續朝前方漫步而去。
踏至永寧宮附近時,前方,迎面而來了一名女子,正是剛給太后請過安的竹煙。
她的模樣,相較於昨夜看到的,似乎更美了幾分。妝容素淡的她,小臉凝著微微的紅潤,唇也是分外妍艷。
如此光彩明媚,該是教那人疼愛出來的吧。
是了,能夠同自己所愛的人廝守在一起,又有哪個女子會不幸福洋溢呢。
緩緩行至竹煙身前,她福了福身子,「見過惜妃娘娘。」
竹煙小手立刻扶上了她,輕輕一笑,「蘇姐姐見外了。」她輕柔的嗓音凝著一抹誠然。
清淺淡淡的笑了笑。
看到竹煙,她的心裡並不好受,不自覺的,她便會想起昨夜如夢靨般的一切。儘管她知道自己不該有這種情緒,可她卻仍會痛。
痛,便會本能的想要逃離。
可身旁的竹煙卻是熱情的拉著她寒暄著,清淺只能淡淡的同她附和著,偶爾還要隱著心痛,陪她微笑。
竹煙正笑吟吟的說著什麼時,清淺忽的瞥見她身旁的侍婢朝自己後方福了福身子,竹煙也隨之停下了話語。
她好奇的微微側頭,一名男子正邁著悠然的步履行至了他們身旁。
他朝竹煙一揖,唇角微揚,「見過惜妃娘娘。」
正是方才清淺在湖畔見到的那名男子。
梓墨王爺,連曦。
竹煙忙朝他福了福,「六王爺有禮了。」
這人竟是六王爺,清淺微微一頓,也朝他施了個禮。
立在竹煙身旁,她眉眼淡淡的輕輕打量著這個男人,他沒有連澈那般清冷,也不似連彥那般溫淡,他眉間凝著的,是一抹放浪不羈。
望著眼前的男人,竹煙輕輕一笑,「六王爺是何時回帝都的?」
「昨日剛到,便接到消息說皇上納了新妃,今日就特意進宮來向他祝願一番。」他唇角微翹,一雙眸子遠眺著前方的花樹。
「那片秋盈月,今年似乎開的格外好。」連曦輕瞇了眼眸,緩緩開口。
竹煙朝那片花樹瞥了眼,柳眉一揚,「好像還真是,從前那片秋盈月每年的花期都不長,花朵也並不豐厚。」
連曦輕輕一笑,眉間儘是恣意之情,「繁花滿樹盡琉璃,生得一曲來相惜。」他將手探向腰間,指尖一嵌,一支玉笛被他熟練輕巧的觸於了唇畔。
一陣輕揚婉轉的笛聲悠悠而出,緩緩飄蕩在清淺的耳畔,曲子空靈入心,帶著一抹仙逸綿延之情。
這個看似不羈無拘的男人,吹出來的曲子,卻是如此細膩悠長,似乎纏繞傾散著,要將那些花兒賦予生命般。
一曲完畢,竹煙婉婉一笑,「你的技藝,已堪一絕。」「娘娘謬讚了,由心而生,自會靈動。」連曦唇角勾起一抹淺笑,眸光緩緩將眾人掠過。
瞧到清淺時,他目光一停,「這位可是蘇姑娘?」
清淺微怔,隨即低頭一福,「正是。」她輕輕應聲,清靈似水的嗓音蘊著一抹淡淡的純淨之氣。
連曦點了點頭,輕笑,「似乎較從前有了些許不同。」他是第一個從外觀上便毫不言諱的說出她改變的人。
竹煙輕輕拉過清淺的手,微笑道:「如今的蘇姐姐,容顏更甚,且性子謙和堅韌。」她盈盈一笑,瞥了眼她。
清淺淡淡的笑了笑,「娘娘謬讚了。」
「六哥。」
幾人身後,忽的傳來一道清潤凝幽的嗓音,眾人循聲望去,正是款款而來的連彥。
跨至眾人身旁,他瞥向連曦,「六哥此次回來可還走了?」
「不走了。」
連彥微微頷首,「這樣好,你也該安定下來,娶一名王妃替你打理王府了。」他嘴角一揚,調笑道。
連曦微垂了眼眸,唇角一勾,「像我這般性子的人,估摸都會讓人覺著不安定。」他緩緩吐著話語,眸光卻是深凝了幾許。
「怎會,若是這樣想的女子,那定是不瞭解你的人。」
他輕輕瞥了眼連彥,唇角微翹。
沉默了片刻,眾人繼續寒暄著,連彥眸光緩緩落向了立於竹煙身側的清淺。
她面如白紙,憔悴不堪,眉間凝著的,儘是倦意與淺憂。這才回宮沒幾天,她究竟了是遭遇了什麼,把自己弄成這副鬼樣子。
上次她還輕責自己不懂愛惜身子,可她呢。這便是愛惜自己的表現麼。
看著她似教風一吹便要跌倒的嬌贏孱弱模樣,連彥的眼底,緩緩映出一抹痛惜。
正與連曦說著什麼的竹煙,眼梢不經意的瞥見了連彥正看著清淺那微凝的眸光。
她心中微微一頓,莫不是這連彥與清淺之間,有點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