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若瑤就這麼在神御堂裡住下了。舒殘顎副
住下,本非她所願,實在是神無影的「盛情挽留」,讓她不好拒絕,只得呆在神御堂裡。
所幸的是,這神御堂的人,對她還是挺客氣的,都把她當做貴賓一般對待,也並未限制她的自由,她愛去哪便去哪。
除了離開神御堂。
在神御堂住了兩日,凌若瑤也將整個神御堂瞭解得差不多了。
這神御堂不僅在這南華山格外有名,就連整個武林,也是排的上號的,其他幫派一聽見神御堂三個字,都得敬畏三分。
而歸根結底,這一切都得歸功於堂主神無影。
這神無影早在二十幾年前,便已經是武林中數一數二的高手。有不少的人,想要挑戰他,但最終都是以失敗告終。
神御堂之所以會在江湖中屹立不倒,還有如此高的地位,也源自它的門派作風。
不同於一般的江湖幫派,紛爭不斷,打打殺殺那是家常便飯,神御堂從不主動侵犯他人,更是以樂善好施為己任。
但又聽說,這神御堂並非從成立一開始,便是名門正派,武林之表率。
以前的神御堂,同樣做著一些燒殺搶掠之事,但幾乎是一夜之間,整個神御堂便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一改以往的面貌,宛如脫胎換骨一般。
而這一變化,首先是從堂主神無影開始的。
凌若瑤表示很疑惑,不明白究竟是什麼樣的事情,能讓一個雙手沾滿血腥的人,突然改過自新,重新做人,還樂善好施。
單手撐著下顎,她坐在房間裡的圓桌前,歪著頭透過微敞開的窗戶,看向窗外。
「小姐,在想什麼呢?」彩芝替她倒了一杯茶,笑著問道。
搖了搖頭,凌若瑤歎了一口氣,無奈地說道:「我們什麼時候才能離開這神御堂呀?」
雖說在這裡住著也還是挺舒坦,但她畢竟不能長久居住下去呀,總得離開這裡吧。
「奴婢也想離開這裡了。」放下茶壺,彩芝撇了撇嘴,低聲附和著說道。
收回視線望向彩芝,凌若瑤那白皙俏麗的臉蛋上,頓時間綻放出了一抹耀眼明媚的笑容,眨了眨眼睛說道;「既然你也想離開這裡,不如,咱們就去想老伯辭行吧?」
彩芝沒說話,只是一個勁兒地點頭附和,清秀的臉蛋上,也是一付迫不及待的模樣。
說做便做,凌若瑤騰地一下站起身來,邁步便朝屋外走去。
而此時的神無影,正在那一間樸素無華的屋子裡,雙手背負在身後,站在屋外的院子前,面色平靜地看著下方眾人的一舉一動。
突然,一道敏捷矯健的身影,從屋子下方的小道上快步走來,逕直走到了神無影的旁邊,單膝下跪,一付畢恭畢敬的模樣。
「堂主,屬下回來了。」霧月雙手抱拳,低埋著頭,沉聲說道,「堂主吩咐屬下去辦的事,已經辦妥了。」
霧月與炎光和映雪,都是神無影身邊的三大高手護法,直接聽命與他。
聽了霧月的話,神無影這才淡淡地瞄了他一眼,鶴髮童顏的臉上,是一抹疑惑好奇的神情,出聲問道:「都查到了些什麼?」
「其父凌延,其母方蘭心,已於幾年前去世。」
霧月的話,讓神無影不由地蹙起了眉頭,臉色也變得陰沉起來,讓人猜不透他在想些什麼。
稍許過後,他才輕歎了一口氣,緩緩出聲,呢喃著說道;「這世間,還真有如此巧合之事,只可惜,已無緣再見。」
擺了擺手,他便將霧月給打發了下去,獨自一人依舊立於院前,面色凝重。
突然,他的視線落在了房屋下方,那一抹亭亭玉立的身影上。
只見那一亮麗女子,正在詢問著路過的一名弟子,卻不知道她在問什麼。13839066
但下一刻,神無影卻發現,她正抬頭朝著自己的這個方向看來,便不由地怔愣了一下。
怔愣了稍許,他突然轉身,邁步走進了屋子裡。
***
一路打聽,凌若瑤才得知了此時神無影的所在,便頓時一陣欣喜,趕緊朝著那一座小屋走去。
走在盤山而上的小道上,她霎時發現自己竟有些激動,甚至已經能夠預想到自己離開神御堂,繼續遊山玩水的場景了。
來到了小屋前,她這才趕緊收起了自己那興奮的心情,接連深呼吸了兩口氣,她這才邁步走到緊閉著的屋門前,伸手敲了敲門。
「老伯,你在裡面麼?」凌若瑤出聲喊道。
她還是習慣叫他老伯,堂主什麼的稱呼,太過嚴肅了。
喊了一聲,屋子裡卻沒有半點動靜,她不由地有些懷疑,神無影到底有沒有在裡面?
「老伯?」又接連敲了好幾下門,她再次出聲喊道。
「進來。」
在聽見屋子裡傳出一聲顯得有些虛無縹緲的聲音後,凌若瑤這才停止了敲門,定了定心,推開門,邁步走了進去。
彩芝也趕緊跟了上去。
走進屋子,凌若瑤一眼便看見了背對著她,站立在大廳裡的神無影。
雖說已經上了年紀,頭髮也已經花白,但他的背影,卻依舊挺拔,整個人也透著一股無法抗拒的威嚴。
「老伯?」被此時壓抑的氣氛給弄糊塗了,凌若瑤不由地暗想,老伯這是在做什麼?誰招惹到他了?就算有人惹得他不高興,他也不用拿她出氣吧?
而就在她暗自腹誹了一番後,神無影已經轉過身來,看向她,壓抑的氣氛也在這一刻緩和了不少。
「找我有事?」坐在了最上首的位置上,神無影出聲問道,也指了指旁邊的椅子,示意她坐下。
待坐下後,凌若瑤突然有些不知該如何開口才好,猶豫了一下,才下定決心說道:「老伯,我們是來向您辭行的。已經在這裡住了這麼幾日,實在太過叨擾了。」
聽了她的話,神無影不由地蹙了蹙眉頭,臉色也陰沉了幾分:「怎會突然決定離開?」
「我還要去香洲看望我的大姨媽呢。」硬著頭皮,凌若瑤繼續用這一借口來搪塞他,「不能再耽擱時間了,不然,我大姨媽會擔心我的。」
「據我所知,你的母親,並未有兄弟姐妹吧?你又何來的大姨媽?」捋了捋花白的鬍鬚,神無影慢條斯理地說道,語氣卻帶著不容反駁的威懾。w4ak。
頓時間,凌若瑤被他的這一番話給蒙住了,一臉詫異地看著他,因為驚訝而張大了嘴。
稍許過後,她才緩過神來,但依舊帶著不可置信,期期艾艾地說道:「老伯你……你認識……我娘?」
說完之後,她又覺得自己的這一想法,太過天馬行空,很不靠譜,便自顧自地搖頭否定道:「不,不可能。你是堂堂神御堂的堂主,我娘只是一介平民百姓,你們又怎會認識呢?」
「我認識你娘。」
簡短平淡的一句話,卻仿若一顆重磅炸彈,在凌若瑤的腦袋裡炸響,使得她一時間無法正常思考。
現在這是個什麼情況?誰能告訴她,為什麼眼前這個仙風道骨的老人,一個武林高手,會和她那個素未謀面的娘親認識?
這是什麼樣的緣分啊?!
不僅是凌若瑤,站在她身後的彩芝,也是一臉的難以置信,忍不住出聲說道:「堂主,您認識我家夫人?那你不也就認識我家老爺咯?」
「我並不認識你家老爺。」
又是簡單的一句話,卻使得主僕二人更加疑惑不解了,更是一個頭兩個大,有些回不過神來。
眨巴著一雙清澈的眼眸,凌若瑤竭力地讓自己保持鎮定,理一理自己腦海裡那些雜亂無章的思緒。
見二人都是一臉疑惑震驚的模樣,神無影捋了捋自己的花白鬍鬚,輕歎了一口氣,緩緩出聲說道;「確切的說,你的母親,還是我的救命恩人。不過,當年的事情,還涉及到另一個人。」
「你與我母親認識很久了麼?」
這一刻,凌若瑤發現自己竟意外的冷靜下來了,思緒也變得清晰明朗,就好像這一切都與她無關一般。
若是準確的說來,也的確與她無關,她只不過是佔據了這具身體的一個外來者罷了。
勾唇笑了笑,神無影卻並未立馬回答她的問題,而是扭頭望向了屋外,目光飄渺空洞,像是陷入了自己的沉思當中一般。
沉默了稍許,他這才輕歎了一口氣,緩緩地出聲說道:「說起來,那應該是二十五六年前的事情了,那時,你的母親跟著她家主子一同進京……」
於是,他便絮絮叨叨地講述著當年所發生的事情,只聽得凌若瑤一愣一愣,好半天也沒回過神來。
事情發生在二十五年前。
那一年,神無影還沒成為武林數一數二的高手,神御堂也不是今日的面貌,而是讓整個武林聞風喪膽的邪惡幫派。
那時的神無影,心高氣傲,恨不得找武林中所有的高手挑戰,再加之神御堂的作風,便在武林中樹下不少的敵人,而那時,神無影便是被仇敵追殺。
那一場混戰,對於神無影來說,可以說是他此生最為難忘的一場戰役。
十幾個武林高手圍攻他,恨不得將他給碎屍萬段。縱使他的武藝也很高強,但面對如此多的高手,他根本佔不了上風,不多時便被那些高手傷得遍體是傷。
打不過只得拚命的逃跑。他那時的想法是,只要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只要他還活著,便有東山再起的一天。
他一定要讓這些所謂的名門正派,江湖高手看看,他神無影的命,不是那麼輕易就能奪走的!
只可惜,他還沒尋到逃跑的道路,就被逼到了懸崖邊。
一腳踩在懸崖邊,他甚至能夠感覺到身後那虛空的高崖,他只要再往後退一步,便會摔下懸崖,或許還會粉身碎骨。
前方是步步緊逼,恨不得他立馬掉下懸崖的敵人,後方是深不見底的高崖,他已經到了進退維谷的地步。
那一刻,他感到了絕望。想他神無影,縱橫江湖幾十年,竟會落得如此地步。
但絕望過後,他卻平靜了下來,心中豁然明朗。
不過就是一死罷了。眼睛一閉,再也睜不開了而已。
於是,幾乎只是在一眨眼間,他便縱身跳下了懸崖,甚至沒有給那些個武林高手一些做心理準備的時間。
解決掉了這個雙手沾滿血腥的神無影,這些來自名門正派的高手們,便放聲大笑起來,慶祝武林中少了一個禍害。
而他們不知道的是,掉下懸崖的神無影,卻並未如他們所願,被摔得粉身碎骨,而是掉進了一條河流裡,沿河往下游衝去。
有一輛馬車,外加幾匹高頭大馬,沿著河流,速度平穩地前行著。
馬車上,坐著兩名模樣俏麗的女子。從兩人的穿著打扮中可以看出,此乃主僕二人。
有著一頭烏黑亮麗的秀髮,一雙明眸大眼的端莊女子,撩起了車窗簾子,看著窗外的秀麗山河,打發這一路以來的無聊時間。
卻是在突然間,她的視線定格在了河流上漂浮著的那一具,不知該稱為是人還是屍體的……東西上。
「停車。」她出聲止住了車伕,並起身便要下馬車。
「小姐?」小丫鬟不明白自家主子是要做什麼,也趕緊跟著下了馬車。
主僕二人一起來到河邊,女子緊盯著河面上漂浮著的「東西」,下一刻,她便轉頭朝著道路上的下人吩咐道:「快去把那人給撈上來。」
下人們不敢有所怠慢,趕緊翻身下馬,撩起衣衫下擺,便踩著河水,朝著那一個抱著一截斷木的溺水者游去。
經過下人們的一番打撈,大家便將溺水者撈了起來。
在見到昏迷不醒,渾身是傷的神無影時,主僕二人被嚇了一跳,均往後退了一步。
但也只是稍許的時間,女子便邁步走向了神無影,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見他還有氣,便再次吩咐道:「快將這人搬上馬車,趕緊給他處理傷口。」
於是,神無影便坐上了那一輛駛向京城的馬車,一路顛簸。
一行人繼續上路,而主僕二人則悉心照料著受了重傷的神無影,但因為藥物的短缺,再加之他傷勢的嚴重,神無影愣是昏迷了兩天兩夜才醒來。
等他醒來時,做的第一件事,不是感謝他的救命恩人,而是一把扼住了女子的下顎,力道之大,幾乎可以擰斷她的脖子。
顯然沒有想到他會有此舉動,主僕二人都被嚇了一跳,女子手中端著的湯藥,也噗通一聲掉在了地上。
「你放開我家小姐!」小丫鬟很是氣惱,也顧不得後果,撲上去便捶打著神無影,還專往他的傷口上捶打。
傷口的疼痛,使得神無影不得不鬆開手,整個人也無力地躺在了軟榻上。
「你受了很嚴重的傷,最好不要亂動。」女子深呼吸了兩口氣,便上前替他檢查傷口,見傷口再次滲血,便又趕緊給他換藥換紗布。
面對只顧著給他換藥的二人,神無影只覺得自己的心底深處,突然有一種微妙的感覺,那是一種被人關心,被人照顧的幸福感。
一個整天面對殺戮,雙手沾滿血腥的人,也會渴望溫情,渴望被人關心和照顧。由這裡做。
眼前這兩個女子,不問他的來歷和身份,不問他為何會受如此嚴重的傷,卻一心替他治傷,他突然為自己剛才差一點掐死自己的救命恩人,而感到無比的懊惱。
跟著馬車一路上京,神無影的傷勢也逐漸好轉過來,而與大家的關係也不再僵硬。
與兩名女子的相處中,他明白了一些很重要的道理,那是一些與他以前所接受的理念完全相反的道理。
在這一段時間裡,他所感受到的,不是殺伐和爭奪,不是血腥和暴力,而是如何去關心別人,愛護別人,如何讓別人和自己,都能感受到快樂。
他想,人生在世,不一定非得從殺戮中獲得滿足。
直到他的傷勢痊癒,他也不得不與大家告別。
臨到告別時,他竟有些不捨得。
也正是在分別的時候,他才知道兩名女子的身份。
那端莊女子名為夏婉珍,江南人士,上京參選秀女。小丫鬟名為蘭心,卻一直沒忘記自己的姓——方——方方正正的方。
臨別時,他也告知了兩人,自己的身份,並告訴她們,若是有需要他幫助的地方,隨時可以找他幫忙。
只是,他沒有想到,從那以後,他便再也沒有見過二人。
卻不想,竟在二十五年後,見到了當年那小丫鬟的女兒。
在聽了神無影絮絮叨叨的講述後,凌若瑤已經不知道該如何言語才好,白皙俏麗的臉蛋上,是一抹沉思凝重的神情。
稍許過後,她才出聲說道:「你說,我娘親,當年是隨著她家主子一同進京,而她主子是為了進宮選秀女。那她主子又是誰呢?」
似是料到了她會有如此疑問,神無影捋著花白鬍鬚,輕歎了一口氣,緩緩說道:「我後來聽說,夏家小姐是那一批入選的秀女當中,最受皇帝喜愛的女子,一度成了皇帝的寵妃。」
「寵妃?」
神無影點了點頭,目光望向屋外,顯得有些空洞:「夏家小姐便是珍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