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林中,希亞懷中抱著瘦弱的女孩釋放著妖氣以自己最快的速度向山下的小鎮飛奔而去,任由林中的樹枝葉片劃傷自己的皮膚、刺破自己的衣甲而毫不在意,只有臂彎中的女孩被保護的豪發無傷,山谷中的細雨在陰雲遮住了月光後變為了瓢潑的大雨,重重涼涼的雨點擊在了希亞的身體上,而臂彎中的古妮雅卻連頭髮沒有被淋濕到。
十二歲的小女孩從未被人如此珍視過,隱約中記得自己有過父親、母親,似乎還有一個哥哥,他們死後,自己便淪為了妖魔的玩物,任他們蹂躪,對那時的古妮雅而言連不受痛苦的死亡都是一種奢望。後來遇到了迪妮莎,那是唯一會保護自己,重視自己的人,第一次被她擁抱時的古妮雅覺得像做夢一樣,每天醒來時有一個比親姐姐對自己還要溫柔的女人會照顧自己,那時的她是幸福的。可是現在,名為希亞的女人對自己又算什麼?會將我保護到如此地步,會為我的病痛而擔憂,會為我的安危而落淚,拜託了,不要再這樣付出你的溫柔,我受不起的,因為我無時無刻不在思考著如何殺掉你啊。
小鎮的燈火離希亞的視野越來越近了,懷中女孩頭上的溫度也越來越高,身體的溫度卻越來越低,小腿和軀幹時不時的傳來陣陣的抽搐和女孩口鼻處頻率越來越慢的冒出的哈氣,希亞的眼角有些無法控制的紅了,她想救這個至今為止連姓名都不知道的女孩,無關任何責任、道德,只是單純尚未消失的人性讓她無法袖手旁觀,同時,她很想試一試改變這女孩與自己極其相似的命運。
當希亞趕到鎮子時,已經是深夜了,店舖中除了旅館外全部都關了門,然而此刻的少女本就不打算等待,走到街口,看到了一家診所的招牌後,二話不說的拍起了門,巨大的聲響連周圍的鄰居都被吵醒,推開窗子想要開口大罵,一雙金色的瞳孔就看了過來,面對那眼中的怒火任何人都沒有勇氣直視,一陣敲擊後,連門框周圍的石塊、沙土都開始掉落,半晌一位戴著眼鏡的中年大夫才推開了門,剛剛欠了個門縫,一隻手臂就替他拉開了整扇大門,接著一雙詭異的金瞳便映入了眼簾。
「啊!你、你、你是……大、大劍……銀眼的魔……」中年男人被驚得倒退了數步跌坐在了地上,食指指著門口的希亞,剛剛要喊出魔女二字才意識到那不是可以當著對方的面說出口的稱呼。
「啊!你說的沒錯,我就是大劍,你口中銀眼的魔女呢。」希亞將神智有些模糊的古妮雅抱進的屋內,冷冷的開口,仍舊持續釋放著的妖氣帶著狂躁、暴虐、不安。
「我……我……」本就十分恐懼的大夫清楚大劍只有準備斬殺妖魔時才會將眼睛瞳孔的顏色改變,此刻的希亞對他而言毫無疑問是個噩夢。
「你就是大夫嗎?」幾步走到那人切近,居高臨下的看向對方,語氣中透著煩躁,昏暗的房間裡,那金色的瞳孔似乎比在門口處更加恐怖。
「我……我是。」面對那樣的眼眸,沒人敢撒謊的。
「那就可以了,馬上治療,快!」希亞轉身走向一旁的一張椅子。
「可是……」掙扎的從地上爬起的中年男人有些猶豫,似乎想開口解釋什麼,又擔心惹怒了眼前惡鬼般的少女。
「可是什麼?」不耐煩的回頭,剛剛變回銀色的瞳孔看向了大夫。
「我沒給大劍看過病的,所以不清楚……」
「我說的是我懷裡的小鬼,快些,她病的很重。」希亞氣惱的將披風打開,露出了下面的古妮雅,女孩此刻面容憔悴,蒼白的臉上帶著兩團紅暈,秀髮上額頭間滿是汗水,濕透的衣服依稀看得見那消瘦的身材。
中年男子顫顫巍巍的走近女孩身旁,藉著油燈的火光檢查了起來,用拇指扒開了眼皮,探出手臂抹了抹女孩的額頭,而後將手臂探到胸口處,感應了一下心跳,似乎意識到了那心跳過於微弱難以辨識,又將手指壓在了頸間的動脈上,良久,歎了口,搖了搖頭。
早已等得不耐煩的希亞終於在那名大夫搖頭後氣急敗壞地一把抓住了他的衣領,將比自己矮了一頭傢伙提到了眼前,「你這混蛋從剛剛開始就查來查去的,那女孩不過是發燒而已,你不給她吃藥治療,究竟在耽誤什麼?」
「不,不是的……只是發燒是什麼病?她得的寒熱病,身體極度虛弱沒辦法調節自己的體溫……」那男人膽戰心驚的回答,希亞扯著自己衣領的力氣好像要將他的身體撕裂一樣。
「所以?藥呢?醫治方法呢?」希亞還沒忘記這裡的發燒跟前世有些不一樣,沒有抗生素的這個世界,高燒不退的確是會死人的。
「醫治的方法除了吃些降溫的藥外,只能靠她自己恢復,可是……」男子眼神閃爍著,似乎有什麼話不敢說出口。
「可是什麼?快說啊?」希亞將那男子再次舉高了幾分,一陣窒息感讓那人猛烈的咳了起來。
「可是她太虛弱了,得病後又沒能好好休息,恐怕太遲了。」死亡的恐懼讓大夫說最後幾句話時甚至帶了些哭腔。
「什麼叫太虛弱,什麼叫太遲了!看清楚啊,她還活著啊!給她吃藥啊,給她治療啊!」希亞將那中年男人扔在了地上喊道。
好吵!是她嗎?是希亞嗎?對了,她帶我來看病了,她很擔心我吧。古妮雅努力的將雙眼打開一條縫隙,昏暗的小屋中,地上一名中年男子,十分文弱的樣子,眼神驚恐的看著對面的身影。距離那人一步之遙,一個窈窕的倩影站立在那裡,渾身上下被雨水淋了個通透的希亞怒氣沖沖的看著下面的男子,沙啞的聲音聲嘶力竭的吼著,原來如此,是因為我嗎?好奇怪的傢伙,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她好傻,我明明討厭她的,她真的不知道嗎……
「真的沒有其他辦法了嗎?」希亞呆立了半晌,看著那恐懼的男子,她知道那人沒有勇氣騙她,也明白了那小女孩是真的病危了,不知為何一種連面對超級深淵普利西亞時都沒有出現過的無力感湧上心頭。
「我可以給你一些能夠讓她退熱的藥,不過效果怎樣?我真的說不準,如果天亮之前她還沒辦法消熱的話,恐怕……」大夫從身後的一個櫃子裡拿出了一個紙袋恭恭敬敬的遞給了希亞。
「是嗎?那麻煩您了。」希亞接過了藥跌坐在身後的椅子上,仰面朝天,讓人看不見表情。
「不,這沒什麼。」
「這是診金。」希亞起身將兩枚金幣扔在了桌上,轉身走向了古妮雅,小心翼翼的用最輕柔的動作抱起了女孩,走向了門口。
「用不了這麼多的。」那男人看著足夠他三年收入的金幣誠惶誠恐的開口。
「不必找了,剩下的錢買你的傘。」希亞走到門口處時拿起了一把黑色的雨傘撐開走出門去,而後消失在了雨中。
那大夫看著大門好久才想起關門來,想到那大劍悲傷的樣子,歎了口氣「原來半妖也會如此哀傷呢,似乎銀眼的魔女並不那樣可怕也說不定呢。」
『啪』、『啪』,古妮雅感到了臉上的水滴,一部分滑落口中,苦澀的味道,是雨嗎?不會的,那笨女人才不會讓我淋雨呢,那會是?瞇著眼看去,銀色的瞳孔滴著晶瑩的淚。真的那麼傷心嗎,為了我而落淚,討厭,這感覺好奇怪,看著她痛苦,我該開心才對啊,為什麼我也好痛苦,是得病的原因嗎?還有,開心也的確有一些,但是似乎是因為她落淚的對象是我的原因,終於有人會我流眼淚了。
對了,這裡是……希亞不知何時已將自己帶進了一家奢華的旅店,高床軟枕,乾爽的棉被蓋在自己的身上,一隻手臂被少女握在手中,頭上一塊冰冰的毛巾,相對於舒服的自己一旁的少女依舊是濕濕的頭髮,狼狽的衣甲。
「啊……好難受……」有些恢復了神智的古妮雅痛苦的呻吟了一聲。
「醒了嗎?古妮雅,醒了的話,把藥喝了吧。」希亞溫柔的開口,對這名女孩,她的感情很複雜,憐憫、同情、有種看著幾年前那個無力的自己的感覺。試探著將盛藥的碗遞到古妮雅口邊,可是女孩根本就不肯張嘴,眼見著一半的藥就這樣漏掉,希亞有些無奈、也有些著慌,猶豫了一下一口喝下了剩下的藥,將其含在口中而後將嘴巴附上了古妮雅的口旁,探出舌頭敲開對方的嘴唇緩慢的將口中的藥度給了古妮雅,小女孩似乎感到了進入口中的藥物帶著一絲葡萄般的甘甜,終於緩緩的嚥了下去。半夢半醒的古妮雅看著如此擔心自己的希亞,猶豫了,對於素不相識的我也可以如此照顧的人,真的會那樣絕情嗎?希亞,要恨你真的好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