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順著墓道,一前一後緩緩地向內深入著。
兩側的長明燈,整齊地排作兩列,燈光在黑暗中搖曳著,折射出萬千迷離的色彩,鼻中甚至都能聞到燈油燃燒的味道。一切都是那麼的真實,讓人難以置信,這竟只是一個幻境。
頂著風前進,身上都在不住被撕裂開傷口,但兩人誰都只是咬著牙忍著,一聲不吭。
風吹得好似雜亂無章,但陳烈卻總是能夠辨認出正確的方向。即便最凌亂的時候,他也只是微微一頓,閉目細細感知一會兒,便會朝著一個方向走去。似乎很肯定的樣子。
凌蕭只是默默跟在他的身後。
穿過第一個墓道,進入後殿。正是凌蕭先前來過的這裡,八具棺槨陳列在那裡,之前是八塊石碑,石碑上依然雕刻著文字,一切如同先前的佈置一樣。
陳烈沒有停下腳步,繼續向著下一個墓道走去。
凌蕭腳步微頓,似乎在熟記周圍的環境,然後才跟著陳烈的腳步進去。
最後是內殿,相傳是放置齊雲宗歷代宗主的陪葬物品的地方。凌蕭跟隨陳烈進來的時候,也不知是否因為幻境的緣故,後殿中的東西竟然多的出奇。
這邊有掛起來的字帖,有捲起來插在一旁的畫軸,有疊放起來的書冊,甚至筆墨紙硯,文房四寶,竟然無一不有。那邊有竹雕、有木雕、有泥雕,有花鳥蟲魚,各式玩物,竟然樣樣俱全……
雖是早料到陪葬的物品會有不少,凌蕭依然被眼前的場景嚇了一跳。
「很驚訝是不是?我第一次闖到這裡來的時候,也被嚇了一跳。」陳烈忽然扭過頭來,嘶啞著聲音說了一句。
凌蕭微微點頭,並未接話。
兩人穿過這些陳列的陪葬物品,向著內殿的深處走去。
「就是這裡了。」陳烈忽然停下來腳步。
凌蕭從他的一旁看過去,只見他的前面,只是一個普通的石台,也是用這墓穴中最常見的材料暗紋石堆徹起來的。但在石台的正中位置,卻有一個好似畫軸模樣的東西,深深地插在了石台內,只在外面留下一隻手掌的長度。
石台上,畫軸的周圍還有著隱隱的裂痕,顯然是被人生生將畫軸插入了石台中。
凌蕭一面小心打量著周圍,一面問道:「這裡就是陣眼?」
「不錯,」陳烈強調,「這裡就是陣眼。你也應該感覺到了吧,周圍有著明顯的靈氣波動,顯然就是整個幻陣的中樞。」
陣眼位置,是一個幻陣最核心的位置。
所有的靈氣運轉,所有的幻術、法術等等手段的實現,都要通過這裡才能夠實現。所以陣眼的位置,必然是整個幻陣靈氣波動最為劇烈的地方。當然,一般來說,高明的幻陣師,都會故意布設多個靈氣波動劇烈的地方,來迷惑被困的人。
不過,在這裡陰風也是最強,應該可以證明,這裡確實是這個幻陣的陣眼。
陳烈半側過身子,向凌蕭說道:「必須趁著這陰風還未停下,我們趕快動手!否則,若是等陰風停下,我們很可能就會被幻陣迷惑,從而失去陣眼的位置。」
凌蕭點點頭,「師兄,我們怎麼動手?」
見他此時依然以師兄相稱,似乎已經完全相信了,陳烈也不由暗鬆口氣,神色也放緩了幾分,「我們分開,從兩側一同向著這座石台轟去。陣眼是整座幻陣的核心,只要將陣眼毀掉,整座幻陣自然不攻自破!」
「好。」凌蕭也不廢話,答應下來。
兩人分站到石台兩側,緩緩運轉真氣,準備一起發動雷霆一擊。
凌蕭的烏金爪,已經扣在了右手中;左手卻半攏在袖中,暗暗扣住了十珠盾,隨時待發。而站在斜對面的陳烈,手中取出了一口尺半長的利劍,劍身上隱隱有著冰霜之色,只是握在手中,已經寒氣迫人,顯然至少也是件上品符器。
「攻擊!」
陳烈一聲低喝,兩人齊齊祭出了符器。
一道烏色的爪芒中,隱隱帶著幾分青色的光芒;另一邊,陳烈手中的寒霜劍一經祭出,便虛空劃出一道雪亮的白色,四周冰霜環繞。兩件符器,幾乎同時命中了正中的石台。
只是兩人的攻擊,在陰風的削弱下,威力難免就減弱了幾分。
轟!
轟然巨響中,石台只是微微一陣晃動,但卻絲毫沒有裂開粉碎的意思。
然後就在此時,變故突生!
只見站在石台另一面的陳烈,袖袍忽然鼓蕩起來,裸露在外的皮膚上,竟然忽然亮起詭異的花紋,肌肉向外鼓起,哪裡還有半分瘦弱的樣子?接著身子伏下,彷彿花豹一般,雙手在地上一按,竟真如同豹子一樣撲起,直朝著凌蕭就竄了過來。
這般詭異的法術,定然不是齊雲宗門下的!
他攻擊的突然,但另一面的凌蕭,竟像是早有所備一般,左手猛地朝著撲來的陳烈揚起,八十顆盾珠螺旋飛出,交錯飛舞,光華環繞,登時在他的身前,佈置下了一個密如天羅地網一般的光芒網罩。
砰!砰!砰!
這陳烈也當真強橫,竟然真如一隻豹子一般猛衝進光網中去,強橫的身體登時將遇到的盾珠紛紛撞開。
只是這十珠盾,畢竟已經有著不輸於上品符器的防禦力。陳烈的這一撲雖然強猛果決,但撞開的珠子,依然互相折射出萬千光線,彷彿密密的絲線一般,死死地將陳烈纏繞住,令他強衝的勢子不住被削弱。
待到一連撞開五十餘顆盾珠的時候,速度終於減緩了下來。
而陳烈也應變極快,眼見攻擊無果,登時停下,伏身在地上一按,猛地折身,反向後退開。重新回到了原先站立的位置,死死盯著凌蕭,恨聲道:
「你竟然早有準備?」
說來繁瑣,其實這一切不過只用去了眨眼的功夫。直到此時,陳烈祭出的那口寒霜劍,才失去了控制,「鏘——」的一聲墜在了地上。陳烈卻看都不看一眼。
凌蕭此時也才剛剛將烏金爪重新收回手中,手持著烏金爪,小心戒備著相距不遠的陳烈。剛才他的那一撲,即便凌蕭早有準備,也不由心中暗驚。那一往無前的凜冽勢子,當真強橫霸道地令人恐懼。多虧他早有所備。
「不錯。」凌蕭淡淡道。
「你是什麼時候對我產生懷疑的?」
陳烈半伏在地上,身子微微前傾著,宛如一隻蓄勢待發的豹子一般,眼睛狠狠盯著凌蕭。
凌蕭敢肯定,若自己露出半點兒破綻,他一定會毫不猶豫地撲上來,將自己生生撕裂。卻不答反問:「你為什麼想要殺我?難道不想離開這鬼塚了麼?」
「哈哈哈哈……」陳烈大笑,聲音雖然依然帶著嘶啞,卻透著霸道和蠻橫,「你不需要知道。」
「我明白了,你是另有顧忌,根本無法離開吧?」凌蕭淡淡道。
「什麼?」陳烈臉色不由一變。
而這一剎那,由於猛然被猜中心思,陳烈的心神登時出現了片刻的失守,便露出了稍縱即逝的破綻。凌蕭毫不遲疑地祭出飛爪,順勢連續打出九道法訣,飛爪幻作龍影,直奔著陳烈抓了過去。正是最為迅疾和難防的偷式。
只是飛爪祭出,飛掠在空中的時候,卻不住地在陰風的吹拂下,被一點點削弱和減緩。
到陳烈身前時,已經給了他準備的時間。雖然來不及反擊,卻足以做出防禦的姿勢。雙手猛地下垂,交叉併攏,擋在了身前。
錚!
烏金爪擊中他的雙臂,竟然發出了一聲如同金鐵交擊的聲響。餘音裊裊,在這墓穴之中不住迴響。
他的一隻手臂,在這猛烈的撞擊中,「喀嚓」一聲,不自然地向著一邊扭曲過去。但陳烈卻只眉頭微皺,將整隻手臂硬生生掰回來,放置好,活動了幾下,便重新放到了地上,顯然已經不影響動作。
整個一副畫面,讓人看著都只感覺心中發顫。他卻做的若無其事,就彷彿不是自己的手臂一般。
「哈哈哈哈——」陳烈長聲大笑,「若是換做其他時候,剛才一擊說不定還真的被你得逞,但在這陰風之中,你的每一次擊攻擊都會被大幅削弱,對我的威脅,已經降到了最低!而且,在這陰風之中鬥法,你的真氣無法護住週身經脈,實力將會衰減的更快,甚至內腑都會受傷,對我的威脅也會越來越小!」
「我,已經立於了不敗之地!」
凌蕭深吸口氣,眼前此人也不知有何手段,竟能絲毫不受這陰風的影響。但他自己的攻擊,卻不論速度、威力,都會大幅減弱。
緩緩開口,「你不是問我如何識破你的麼?這便是一個破綻。」
「什麼破綻?」陳烈一愣。
凌蕭淡淡開口解釋,「你出現時候,裝的太過了些。雖然按常理來推算,被困十餘年,即便僥倖未死,也必然會淪落到一副很淒慘的樣子。但是,正因為太過合情合理,才讓我心中生疑。」
陳烈大惑不解,不由追問:「為什麼?」
他是巴不得拖延時間,拖延的時間越久,凌蕭被陰風侵蝕地便會越厲害,修為自然也會被削弱的越厲害。
「若真的合情合理,為何旁人都無法活下來,偏偏是你能在這裡生存十餘年?」
陳烈登時啞口無言。
不錯,鬼塚何等恐怖的地方?陰風、迷霧、幻陣,困死了至少十餘個練氣八層、九層的弟子。若是沒有一些自保的手段,又豈能存活十餘年?因此這最合理的地方,反而成為了會讓人生疑的地方。
「即便如此,難道你就只憑著這樣的猜測,就對我生疑了?」
凌蕭緩緩搖頭,「事實上我很願意相信你,並且一直在找著說服我相信你的理由。但是,你不該露出了太過明顯的破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