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笑紅塵
電視上的採訪足足有將近一個小時，杜言外婆一大家子人都坐在電視前看著，幾個舅舅的臉色各異，大舅趙松生的臉色有些難看，二舅趙松茂看看電視又看看坐著的杜言，覺得這個大外甥怎麼變得陌生了起來。
三舅趙松旺卻是一邊哼哼一邊看著，時不時指著自己兒子趙俊的後背，道：「你看看人家小言，再看看你自己這個熊樣。」
就屬小舅趙松林看得最是開心了，不時還為杜言的一些言論拍手叫好，時不時就說道：「我就說我們小言前途無量，以後肯定能夠出人頭地的。」
表姐趙芳芳這一下卻是學乖了，沒有再多嘴說話了，在一旁掐著男朋友李皓的手臂，氣呼呼得看著。
電視上放著自己的訪談，別人看著津津有味，杜言自己卻有些不好意思看不下去了，偷偷地溜了出來，到外面去透透氣。
夜晚的清風徐來，四月末的涼風帶著一股清新的味道，尤其是閩省這種森林覆蓋率全國前幾山清水秀的地方，空氣當中的污染物和可吸入顆粒都非常少，重生前一直在京城生活，那裡的空氣質量非常差，動不動就是污染顆粒超標，如今杜言走在這鄉間的小路上，神清氣爽，心情也變得格外的舒暢起來。
墩徐鎮是依山伴水而建的，山是夷武山脈，水是橫穿閩北的建溪。杜言的大舅家離河邊不遠，從大門口出來，穿過一條山間小路，就能夠走到青草河畔了。
「小時候來外婆家玩，被趙俊他們欺負了，我就一個人走到這建溪河畔，小時候懦弱，還會一個人偷偷躲著哭。甚至有時候在想，乾脆跳河裡一了百了算了。現在回想起來，當初的自己還真是幼稚。」
看著熟悉的小道，也許是因為不經常有人走過的原因，路旁青綠色的蘆葦都將葦葉伸到了小道當中，時不時的，杜言還要用手將蘆葦葉給撇開。
夜色漸漸暗了下來，天上的月亮在黑夜裡卻越顯得光明了起來。杜言沿路走到了河邊，細軟的河沙踏起來鬆鬆軟軟的，眼前寬闊的建溪大河在月光的照耀之下，顯得更加的波光粼粼。
「真美！」
周圍很安靜，只有些許的蟲鳴，剩下的，就是那嘩嘩的水流，細細的彷彿流淌在人的心間，非常好聽，如白駒過隙讓人不覺時光的流逝。
而就在杜言沉浸在這一番夜晚曉風殘月的美景當中的時候，不遠處的河岸上突然響起了一陣清靈般悅耳的歌聲。
「紅塵多可笑，
癡情最無聊。
目空一切也好，
此生未了。
心卻已無所擾，
只想換得半世逍遙……」
「這歌聲，真好聽……」
杜言一愣，方才沉浸在美景當中，現在卻又沉迷在這悅耳的歌聲當中。這聲音很甜、很純、很真，這首歌也非常好聽，是電影《笑傲江湖》的主題曲，說的雖是江湖事，卻也道盡了多少人生真諦。
循聲而去，黑夜當中，藉著銀白色微弱的月光，杜言發現有一個看著有些熟悉的身影在河邊上歡快的唱著歌兒。
「嫣？」
盯著那個身影看了半天，杜言才好不容易想了起來，但是也不敢確定，只能夠輕輕喚了一句。
被杜言這麼一叫，歌聲立止，那身影轉過身來，見到杜言也狐疑了一下，然後恍然大悟，清脆的聲音道，「你是杜言？」
「恩啦！嫣，沒想到真的是你，你怎麼大晚上的跑到河邊來唱歌了？」
知道沒認錯人，杜言就走上前去，看著眼前的女孩，又陌生又熟悉。
沐嫣，墩徐鎮人，今年和杜言同年，都要十八歲了。杜言以前每次來外婆家玩的時候，都會來找沐嫣，從小他就記得，沐嫣的歌兒唱得最好聽了，每次都拉著沐嫣給他唱歌聽。
而且，沐嫣也非常聰明，學習成績都是名列前茅，本來初三中考的時候，也是和杜言一起考上了市一中。但是，不知道什麼原因，沐嫣沒有去讀書了，之後杜言也不經常來外婆家了，所以也就沒有和沐嫣聯繫了。
杜言卻是沒有想到，今天偶然到河邊走了一趟，卻是居然碰到了沐嫣，難怪剛剛會覺得那歌聲十分熟悉。
「杜言，你怎麼來了？」
沐嫣穿著很樸素的一身很乾淨的白裙，不是什麼名牌，看那樣子似乎就是自己家裁布然後用縫紉機做的，輕飄飄的，加上青發留到了腰間，居然讓人見了有一絲不食人間煙火的感覺。
「我來給外婆祝壽，今天外婆八十大壽辦酒席。不過晚上呆在裡面太悶了，我就出來河邊走走。」
看著沐嫣，杜言頓時有種很遙遠很遙遠高不可攀的感覺，彷彿對方是天上宮闕衣抉飄飄的仙子，而自己只是塵世間一個見識淺陋的凡人一般。
「真好！」
沐嫣輕輕應了聲，抬起頭，一雙清澈見底的眼睛盯著杜言，頓了一下，又道，「杜言你……今年應該是要考大學了吧？」
「考大學？」杜言一愣，若有所思的看了看沐嫣，點了點頭，道，「嗯！六月高考，沒幾天了。」
「哦！」
沐嫣還是輕輕應了一聲，似乎還輕輕歎了口氣，杜言聽了，內心也糾結，但是還是嚥了嚥口水，問道，「嫣，你怎麼初中畢業沒有繼續上學了，你不是都考上一中了麼？比我還多幾十分呢！」
「上學？」
沐嫣清澈的雙眼卻是露出了一絲悵惘來，但是只是一瞬間，就又恢復了清澈，對著杜言甜甜的一笑，清靈的聲音響了起來，「家裡窮，供不起我上高中，更不要說大學了。我還有個弟弟，當時也念六年級了，今年剛好中考。為了讓弟弟繼續上學，我就不上了，到山上去採茶了。」
「真是可惜了。」
杜言不禁歎息了一聲，又想起來，閩省並不是特別發達，芝城管轄的一些村鎮當中還有很多人家的孩子都根本上不起學，初中畢業以後不管成績如何，都紛紛或者出外打工，或者在家採茶務農了。
閩省的茶葉是全國有名的，北宋時期還是朝廷的北苑貢茶。就墩徐鎮當中，就有好幾片的茶山，滿山一茬一茬的都是翠綠色的茶樹，茶葉的芬芳數里之外都能夠聞得到。而沐嫣自從初中畢業以後，就專門上山採茶，每日帶著個斗笠，端著個蒲，採茶摘茶，貼補家用。
「沒什麼的。杜言，你以後要上大學，到大城市裡面去，那外面的世界應該很精彩吧！到時候回來，記得來和我說說。」
盯著杜言，沐嫣的眼中露出了一絲神采，她是希望，杜言能夠幫她完成她沒有完成的學業，卻見識她想要見識到的大城市。
「大城市麼？精彩麼？」
杜言苦笑了一生，所謂的大城市，還不也就是那樣，白日窩在水泥架的房子裡對著電腦辟里啪啦，晚上也是擠在狹小的空間當中輾轉不能入睡，這樣的生活，能說精彩麼？其實還不如在這簡樸的小山村當中，每日青山綠水，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了。
「難道不精彩麼？我看那些電視上放的，都是高樓大廈，藍天碧瓦啊！還有好多好多川流不息的小轎車，那麼多人都往大城市去，大城市難道就不精彩麼？」
沐嫣微微一笑，長髮飄飄，很直，沒有經過任何的燙髮、染髮，自然而清新。
「誒！」
杜言也不知道該如何回到沐嫣的問題了，只好歎了口氣，看看站在河畔細沙上的沐嫣，道，「嫣，剛剛你唱的歌，能再唱給我聽麼？」
「行啊！當然沒問題。」
沐嫣瞇著眼睛笑了笑，月光散在青發上，憑添了一股朦朧的夢幻感覺。
「紅塵多可笑，
癡情最無聊。
目空一切也好，
此生未了。
心卻已無所擾，
只想換得半世逍遙。
醒時對人笑，
夢中全忘掉。
歎天黑得太早，
來生難料。
愛恨一筆勾銷，
對酒當歌，我只願開心到老。
風再冷，不想逃。
花再美也不想要，
任我飄搖。
天越高，心越小。
不問因果有多少，
獨自醉倒。
今天哭，明天笑。
不求有人能明瞭，
一身驕傲。
歌在唱，舞在跳。
長夜漫漫不覺曉，將快樂尋找。」
「笑紅塵，笑紅塵！紅塵多可笑……」
杜言沉浸在娓娓的歌聲當中，前塵往事，過眼雲煙，一切都是紅塵，一笑置之。不問因果有多少，獨自醉倒。
曉風殘月，佳人作伴，流水聲、歌聲，如夢幻般的夜，杜言不知不覺的就淚眼模糊了，不是哭的，是感動的，不知道為什麼而觸動了，是沐嫣的那一分純真？亦或者是笑紅塵的那一分無奈？
人生苦短，及時行樂，灑脫去微笑，就沒有什麼過不去的坎坷了。
「不問因果有多少，
獨自醉倒。
今天哭，明天笑。
不求有人能明瞭，
一身驕傲。
歌在唱舞在跳，
長夜漫漫不覺曉，將快樂尋找……」
輕快的歌調，溫婉的歌聲，一曲歌畢，卻依舊如繞樑之音，在杜言的腦袋當中不斷環繞著，一遍一遍又一遍。
「杜言，不早了，我要回去了，明天還要上山採茶。」
沐嫣的聲音很甜、很純、很有穿透力，聽她唱歌，是真的聽到了心裡去，真正洗滌了心靈的天籟。
「嗯！不早了，我也要回去了。」
戀戀不捨地踏過細沙，杜言此刻的內心卻是平靜了許多。重生以來的種種情緒抱負，也徹底的被洗滌了一遍。
「不問因果有多少，
獨自醉倒。
今天哭，明天笑。
不求有人能明瞭，
一身驕傲。
歌在唱，舞在跳。
長夜漫漫不覺曉，將快樂尋找……」
《笑紅塵》的歌聲還在腦中迴旋，杜言也微微一笑，將那紅塵一笑置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