悶熱了幾天過後,老天終於還是放手了緊抓不放的雨。舒殢殩獍軒轅流雲半潮濕的黑髮露出了幾根銀絲……
「咦?是我幻覺嗎?我怎麼感覺哥哥你忽然之間長大了一點呢?」
軒轅流雲笑了笑,舌尖不自覺地觸及到了唇間的腥味。
「這說明,風雲變幻得更快了。」
望了望身後依舊時而發出驚歎聲的染香閣,他轉身帶著帝雲雀和納蘭興德離開了奇靈居,梅山道人不露聲色地站在門口目送他們離開甾。
「前輩,方纔那位兄台我如果沒記錯的話,應該是以前三蓮宗的弟子吧,紫星雲應該早就跟他認識了啊,這怎麼反應這麼大啊?」
軒轅流雲把食指往嘴唇上靠了靠,納蘭興德很自覺地閉上了嘴。
「納蘭,我想找個地方歇息歇息,最好是臨河的地方。你可有什麼好去處?銅」
納蘭興德微微想了想隨後欲言又止,軒轅流雲漠然地盯著他,帝雲雀卻急了說道:「哥哥剛剛還說了那個紫星雲,現在又換你來吞吞吐吐的。你還是不是男人啊!」
納蘭興德無辜地看了帝雲雀說道:「有一個地方,千箏坊官場預言家。」
「千箏坊?那是個什麼地方,茶樓?」
「呃,不不不。那裡……是,是個青樓。」
帝雲雀一聽,頓時又羞又氣,幾乎是跳出來破口大罵道:「你個放蕩公子,還說你不是什麼壞人,連哥哥讓你找個地方歇息你都找得是青樓,你,你你……」
軒轅流雲不理會他兩人,舉步走在了前面說道:「既然你敢說出來,那就不會錯。你邊走邊給我說說這千箏坊吧。」
「是。千箏坊原本只是一家不起眼的煙花之地,只是裡面的所有女子不論是藝妓還是煙花妓都被要求能夠彈得一手好琴。大約在十幾年前,千箏坊的老鴇不知道從哪裡帶回來一個小丫頭,像是要大力培養她一樣的,把整個千箏坊最好的幾個藝妓都安排到了她身邊教他彈琴。也算是那老鴇沒有看走眼,那丫頭似乎對琴有一種天生的親和力,凡是從她手下流出的琴聲都能瞬間迷住所有客人。而等她日漸成熟的時候,也就是她十五六歲的時候,老鴇決定將她以拍賣的形式賣出她的第一夜**,可天有不測風雲,另一家青樓竟然請了兩個高手在那一天將她的雙腿生生打斷了。從此以後,她便再無人問津了。幾年前,千箏坊的老闆娘兼老鴇死在了錢堆裡,這下可是群雀無首了,偏偏那丫頭在千箏坊裡又深得人心,經過商量大家也就把她推上了千箏坊老闆娘的位置上。」
聽完納蘭興德的介紹,帝雲雀陷入了一陣沉默,而他們三人已經站在了千箏坊外。雖說是煙花之地,可千箏坊的客人還真不敢恭維,門可羅雀之上的姑娘們幾乎都打起了瞌睡。
「納蘭,那個姑娘叫什麼名字?」
「及苑。」
軒轅流雲隨即跟在納蘭興德身後,而帝雲雀也很自然地站在他身後。納蘭興德就這樣在千箏坊姑娘們很奇怪的眼神下「攜家帶口」地走了進去。
「喲……這位不是納蘭公子嗎?我們這千箏坊今天可是撞大運了,竟然把你這位財神老爺請來了。我看您這還帶著女人孩子的,應該是來聽曲兒的吧?」
納蘭興德點點頭說道:「我想把臨河的那間最大的包房包下來。」
「哎!好好好,我這就給您準備去。您想聽哪位姑娘的曲兒啊?」
納蘭興德一愣把目光轉向身後的軒轅流雲,隨後轉過來說道:「及苑。」
千箏坊裡的姑娘們一時間靜了下來,老鴇不自然地賠笑道:「納蘭公子,您,您……」
「有什麼問題嗎?」
「呃……您要聽老闆娘的曲兒也不是不可以,只不過老闆娘早就定下了規矩,只有聽得出她曲兒意思的人才有資格包下她。您要不試試?」
納蘭興德正想說什麼,他的餘光卻瞟到了軒轅流雲往前走了一小步,他很機靈地轉而說道:「帶路。」
老鴇頓時喜笑顏開歡喜地引著三人走向了千箏坊最裡面的一間屋,四人站在一間很普通的門外,她輕輕敲了敲門。
「有客人了?」很輕柔的聲音像一片羽毛飄進了三人的心裡。
「是,納蘭興德公子想試試您的曲兒。」
裡面的人聲再沒有響起,而是直接傳出了一陣琴聲,悠揚而高昂,不到一盞茶時間的曲兒幾乎全都是輕快的調子間或調皮的意味在其中。
納蘭興德和帝雲雀沉浸了好一會兒才欣喜地睜開了眼睛。
「現在,還請外面的三位客人告知及苑,我彈的曲兒是個什麼滋味兒?」
「我知道,我知道我才不會被女孩子欺負呢全文閱讀!很小女子的那種,那種……歡快曲子!」帝雲雀忍不住第一個回答道
「唉……」一陣歎息
「納蘭公子,您認為如何?」
「唔……我也覺得應該是很歡快的曲子,只不過多了一份妖媚而已。」
「唉……」又是一陣歎息
「最後一位小弟弟呢?」
大家的目光這會兒都集中到了軒轅流雲身上,軒轅流雲眼神之中流露出的東西似乎跟納蘭興德和帝雲雀的不一樣。
「既然你已經做出了選擇,又何必彈這種曲子呢?睜開你的眼睛吧,這個世界上沒有那麼多值得撕心裂肺的事兒……」
納蘭興德和帝雲雀加上老鴇都不明所以地看著這個十歲左右的孩子竟然能說出這番話來。
「老媽媽,及苑的曲子今晚就歸這位小弟弟一個人的了。你把納蘭公子和那位姑娘請到別的房間裡好生招待吧,一切酒水都記在我的賬上。」
老鴇在原地愣了一會兒才急忙帶著納蘭興德和依依不捨的帝雲雀離開。
「小弟弟,你在哪間房?」
「臨河最大的一間。」
「吱呀……」門被兩根紅線牽開了,紅床上靜坐著一位消瘦清麗的女子,雙腿毫無生機地耷拉在床沿,女子懷中還靜靜抱著一方古琴。
軒轅流雲不知為何會想起遙遠的往事,想起了自己到現在為止一直在追尋的女人……
「想不到我的琴意竟然被小弟弟你聽出來了,你應該不是一般人吧?」軒轅流雲揮了揮手,房門關閉。房間箱櫃上都積攢了很厚的灰塵,一切都顯得頹廢而虛無,唯有紅床盛艷。
軒轅流雲也不避嫌,直接走到了及苑面前坐在了地上,雙眼直勾勾地盯著她那雙潔白而精緻的雙腳,不理會及苑的問話,卻伸手抵了抵她的腳尖,而整個過程中及苑一言未發。
「要說我是個不凡之人,我看你也不是一般人吧?」
「此話怎講?」
「你是個堅強得奇怪的人,堅強得讓人不敢去憐惜你。」
「我只是個不幸的幸運兒罷了。」
「說說?」
「用一雙腿避免了墮入深淵,不是嗎?」
軒轅流雲輕輕撫了撫她的腳背,她的雙腿是從膝蓋齊刷刷地削斷了所有經脈以及骨頭,除非擁有仙尊實力的強者為她治療,否則無人能醫。
「我們去房間裡吧,雖是漫漫長夜,可若是有知心人的話,則不復漫漫而微光了。」及苑說完一隻手懷抱著古琴,一隻長袖飛出繫在了屋外房頂的橫樑上,就這樣飛了出去。
護城河對岸也是有名的煙花之地,燈火通明的把河面照耀得紙醉金迷,盤根在牆角的合歡樹遠遠地支向了河面,合歡花有一瓣沒一瓣地落在河面上打著旋兒飄走,雨下得越來越大了,豆大的水珠滴在支起的矮窗上,油紙幾乎被打破。
這已經是第三曲了,軒轅流雲靠坐在窗台上,來來往往的油紙傘上無情地擋住了夜雨的親密,卻擋不住一曲曲無處揮灑的哀歌不甘。
「棄大人,你已經在那裡坐了三個時辰了。身子也濕了一半了,不坐進來一點嗎?」
軒轅流雲搖搖頭,桌上的溫酒慢慢飄進了他的手中,微微舉手敬了及苑一杯,換得一瞬間的唇紅齒白。
「棄大人,您喜歡及苑的曲子嗎?」
軒轅流雲吸了吸杯中氤氳的酒氣說道:「嗯……好琴,好人,好曲子。除了我娘以外,我還沒遇到比你彈得更有味道的人。」
及苑沒有多問,正想繼續彈下去的時候,卻聽軒轅流雲忽然說道:「我把你買下來吧。」
琴弦一根微微顫了顫:「棄大人,我只是個青樓女子。」
「要多少錢?」
「這裡的人可不容你認真起來。」
「放心,我身上的錢肯定夠了。」
及苑終於笑了起來,琴聲響起卻很輕微:「即便這一夜充滿了虛假,大人也要買下我嗎?」
軒轅流雲一用力把酒杯扔進了護城河裡,合歡花蕩漾開來,起伏一陣又接著流了下去。
「虛假?明知道這一切都是幻象,卻依然義無反顧地投身進去,你知道這是什麼嗎?反正我是不知道,到現在都弄不清楚這到底算是什麼。只是……我去做了,它也發生了,得到了意料之中的結局,在最後還鬼使神差地把自己最虛假的一面露出來。」
看著一次性說出這麼多話來的軒轅流雲,及苑卻是有些動容了。
「棄大人,你是第一個聽出及苑琴意的人,及苑也很想跟隨大人,可還恕及苑不能答應大人的要求。」
「是因為你的雙腿?」
及苑點點頭道:「及苑若是要跟隨大人,那我現在這番模樣定然會有麻煩,及苑斗膽猜測,大人一定會為了及苑的雙腿四處奔波。及苑……不願看見大人為了我這樣的女子做到這個份兒上。」
軒轅流雲沒有回答及苑,食指豎起。一道金色火焰燃了起來,不一會兒一絲血色逐漸浸染入了金色火焰之中,軒轅流雲慢慢將它吞進了嘴裡。
「呼……」一陣金紅夾雜的火焰瞬間燃遍了他的全身,耀眼的光亮讓及苑不得不閉上眼睛避開。
光亮消散之後,稚嫩的少年不見了蹤影,一個白袍銀髮的男子彎著腰垂坐在窗沿上,紅色的眸子像一杯佳釀讓及苑深深沉醉其中。
方纔還是個少年,眨眼間便成了一個醉人的男子,及苑不禁受了些驚嚇。
軒轅流雲跳下窗沿,走到及苑面前半跪了下來捧起她的雙腳,一陣清風飄進了她的腳心,她的腳心忽然感覺到了一陣清涼,緊接著是雙腿,而後是膝蓋……
及苑不敢相信地看著自己的雙腳,試探性地動了動卻不想一下子沒有適應過來,用力過猛把腳搭在了軒轅流雲胳膊上。
及苑的呼吸幾乎停止了……
軒轅流雲另一隻胳膊順勢摟住了她的肩膀將她抱了起來放在了靠窗的床上。
「琴落聲,花落語,你是繼續日夜遙望這虛妄的水中倒影,還是要為我彈一曲一生的哀歌呢?」
「只怕,是哀歌不復,歡歌落耳吧……棄大人,這一夜,一直到來生,及苑都是你的曲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