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你假惺惺,你是故意來嘲笑我的對不對。」說到這兒,她的眼中迸發出如毒蛇般陰狠的光芒來,死死地絞纏在沈元熙依舊年輕美麗的臉上,她心中的恨意早已燎原,沈元熙的存在從來就是對她的阻礙和威脅,小時候和她爭搶父愛,長大了和她搶曲晟,再後來和她爭榮耀,現在呢?她人老珠黃,每天飯都吃不飽,還要為了家裡的男人和兩個孩子做出偷竊的事情,被賣豬肉的佔便宜,在那麼多人面前耍潑,這是她以前嗤之以鼻,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可是現在呢?她每天都過著這樣的生活,再看沈元熙,四年不見,她臉上絲毫沒有留下歲月的痕跡,卻成熟了些,出落得比四年前更美,更有魅力了,再看她的周圍,依舊有幾個丫鬟忠心耿耿地跟著她。
憑什麼,同樣是沈家的女兒,為什麼她的運氣就這麼好,她沈元嘉就活該倒霉。
心中又嫉又恨,沈元嘉的臉幾乎扭曲,她一手指著沈元熙的臉,手指幾乎戳到了她的鼻尖,陰森地冷笑道:「你不是想看我娘嗎?她在幾年前就死了,就是被你害死的,若是想見她,就下陰曹地府去吧,也許她還恨著你不肯超生呢?」
說完,轉身就走,而沈元熙卻是不可置信地張大眼睛看著沈元嘉離開的背影,久久回不過神來,她說什麼,大娘死了,那個強勢的、說著尖酸刻薄的話總是愛對她冷嘲熱諷的女人,雖然她對她沒有什麼感情,但是她依舊是把她養大的人,驟然聽說她去世的消息,她還是不能適應。
沈元嘉一口氣跑回破敗的茅草屋,五歲的小女兒坐在門檻上玩石子,兒子更小,才剛會走路,正坐在床上哇哇大哭,褥子上濕了一大片,不用說,又尿床了。
她失神地看著這一切,心中再次升起無力之感,她沈元嘉好歹也是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的大家閨秀,曾經名動盛京的一大美人,她為何要過這種卑賤的日子,就為了那個她愛著卻不愛她的男人嗎。
將手裡的半斤豬肉放在廚房裡,她跌坐在地上,抱著這一雙兒女默默流淚,這時,院子的籬笆門被一腳踢倒,滿臉胡茬喝得醉醺醺的曲晟搖搖晃晃地走了進來,看了一眼擋在門口的母子三人,一句話都沒說就往屋子裡走,沈元嘉終於忍無可忍,朝著他的背影大喝了一聲「站住。」,她抱著兒子站了起來,厲聲道:「家裡面已經窮得揭不開鍋了,你還整日喝得醉醺醺的,你要我們娘三兒怎麼活,我怎麼會嫁了你這樣不知上進的男人。」
聞言,曲晟慢悠悠地轉過身來,眼中滿是輕鄙和嘲諷,他冷哼了一聲:「怎麼,現在知道後悔了,當初是誰貪慕我家權貴,使勁手段想方設法地讓我娶你,要不是你,熙兒也不會誤會我,我……」說起往事,曲晟便是滿腔惆悵,再也說不下去,他轉身就朝屋子中走,一頭倒在破爛的床上呼呼大睡。
門口,沈元嘉早已氣得變了臉色,她一把放下兒子,衝到床邊開始拉扯曲晟,滿是哀怨憤怒地吼著:「曲晟,你好沒有良心,你給我起來,你睜開眼看看,是誰在和你過日子,是誰替你生兒育女,你居然到現在還在惦記著那個狐狸精,那個狐狸精被那麼多個男人睡了,她有什麼好。」
「閉嘴。」曲晟憤怒地一把將她推到地上,怒目而視:「不准你這樣侮辱熙兒,被那麼多人喜歡是因為熙兒她值得別人愛她,你永遠也不會懂,她的美好對我們是致命的吸引,而你,哼,你身上只有令人作嘔的貪慾和虛榮心,造成今天這一切,你怪不得別人,我沒叫你跟著我受苦,你受不了可以離開。」說完,他又躺了回去繼續睡覺。
沈元嘉無力地趴在地上,滿臉的不可置信,到了今天,他終於肯對她說實話了,原來他真的還惦記著沈元熙,他說什麼,她的美好,她有那麼好嗎?她沈元嘉又差在哪兒了,,心中恨意燎原,她衝出屋子,正要衝進廚房去拿菜刀,準備來個魚死網破,可是剛出門就看到門口一輛馬車離開,而五歲的小女兒捧著沉甸甸的一個荷包遞給她,脆生生地道:「娘,這是剛才一個姨姨給的,她說留給我和弟弟買糖吃。」
沈元嘉一把接過打開來看,只見裡面折疊得整整齊齊的幾張銀票還有幾錠金子,加起來足足有一千兩,夠一家人生活好幾年了,沈元嘉抬頭去看那輛走遠了的馬車,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沈元熙,別以為你可以站在高處對我施以憐憫,我沈元嘉不需要。
捏緊了手中的錢袋,沈元嘉的眼中迸射出無限的恨意,最終,她作了一個決定,可以一解她的心頭之恨,沈元熙不是很美好嗎?那麼她正好可以用這筆錢將她的美好破壞乾淨,哈哈哈哈。
……
馬車裡,寅時頗為不平地抱怨道:「小姐,你把錢都給了她,我們接下來該怎麼辦啊!她還對你那樣,還詛咒你……」
沈元熙滿臉沉重地搖了搖頭,阻止她繼續說下去,她現在很疲憊,這四年來到底發生了多少事是她不知道的,物是人非的蒼涼之感讓她很是難受。
「霜清,調頭去皇陵,我想去看看爹爹。」撩開簾子吩咐了一句,沈元熙便縮回馬車裡抱著雪寶出神,經歷了與沈元嘉的相遇,她終於明白,有些事情不是因為她的逃避就不發生的,而她的逃避也許會造成很多遺憾,所以她想在進京前去看看沈鳳朝,那是她的父親,她不能因為逃避宇文驁就如此不孝。
一日後,馬車終於停在了皇陵之外。
說是皇陵,其實就是幾座連綿的山峰,外圍終年有御林軍巡查,而裡面卻空曠得很,只有一座破舊的茅屋,而她的父親就住在這唯一的茅屋之內。
沈元熙一路順暢地到達了皇陵,一路上她沒有看到一個御林軍的影子,馬車停在稍遠的地方,她下車牽著雪寶的手慢慢往前走,剛走近茅屋,就聽見裡面傳來了一陣咳嗽聲,接著,茅屋的竹門吱嘎一聲打開了,一個老人佝僂著身子,一手提著一個竹籃,一手拿著鋤頭走了出來,步履有些不穩地朝著一個方向走去。
他沒有看到靜靜佇立在不遠處的母子倆,而沈元熙早已摀住嘴淚如雨下,她默默地跟著老者走了一段路,就見老者放下籃子,用鋤頭除草松土,在皇陵的下方種了許多花,收拾好了這裡,老者又走了一段,走到皇陵的墓碑處,仔細地換下墓碑前的貢品,然後從竹籃裡拿出香燭紙錢點燃。
做完了這一切,他顫顫巍巍地跪到了碩大的墓碑前,佝僂的身子顯得愈發小而乾枯了,然後,接下來的一幕,讓沈元熙看得目瞪口呆,她見著自己蒼老了許多的父親一下一下地朝著墓碑磕頭,一直不停,額頭已經被地面的青石碰紅了也不見他停下來,直磕到五十多個,沈元熙實在看不下去了,快速跑上去,將手墊在他的額頭之下,阻止了他的動作。
「爹,你這是何苦。」沈元熙痛苦出聲。
沈鳳朝身子劇烈地顫動了幾下,滿是不可思議地瞪大了眼睛,緩緩抬起頭來,當他見著眼前熟悉的臉龐時,激動得紅了眼眶,嘴唇不住地顫抖,卻說不出一個字來,但是看他的口型,他應該是要喊她的名字。
沈元熙邊哭邊點頭,哽咽道:「爹爹,對,我是熙兒,我很好,我來看你了。」
沈鳳朝緩緩地勾唇笑了,蒼老的臉上擠出許多很深的紋路,他伸手輕輕地撫了撫沈元熙的鬢髮,心滿意足地點了點頭,能在死前再見一見她,他已經了無遺憾了。
「熙兒,我的好女兒。」
「爹爹。」父女倆抱在一起默默流淚,這時被冷落許久的雪寶走上前來,怯怯地喊了一聲「外公」,他的聲音稚嫩好聽,聞聲,沈鳳朝拭了拭眼角的淚水,這才去打量眼前這個粉妝玉琢可愛得不行的小娃娃,用詢問地眼神看向沈元熙:「這是……」
沈元熙破涕為笑,一把將雪寶拉了過來,推到沈鳳朝的面前道:「爹爹,這是你的外孫,他叫雪寶。」
雪寶非常會看臉色,一見沈鳳朝臉上的欣喜之色,他圓滾滾的小身子立即撲到了沈鳳朝的懷裡蹭了蹭,揚起可愛的小臉,甜甜地喚:「外公,雪寶好想你。」
「好,好,好……」沈鳳朝欣喜得差點又落淚,有些手足無措地抱著雪寶軟軟的身子,一個勁兒地說好。
沈元熙想將沈鳳朝扶起來,後者卻擺手拒絕了,接著,道了一句:「等等爹,等爹把剩下的頭磕完。」
說著,不顧沈元熙的阻止又磕了四十個頭,湊夠九十九個,這才顫顫巍巍地被沈元熙扶著站了起來。
沈元熙的眼睛早就哭腫了,看著四年不見的爹爹像是老了十多歲,她憤怒地道:「宇文驁太可惡了,他罰爹爹守皇陵贖罪也罷,但是何苦這樣折磨你,每日讓你磕上九十九個響頭呢?真是欺人太甚。」
沈鳳朝趕緊搖了搖頭,解釋道:「熙兒,別怪皇上,皇上已經對我開恩了,是我自己受到良心的譴責,這才每日來這裡磕頭,祈求九王的原諒的。」說到這兒,他渾濁的眼睛閃過一抹異彩,他緊緊地抓住沈元熙的手腕,有些激動地道:「熙兒,你跟我來,我要帶你去見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