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世界火紅一片,火苗如毒蛇吐著信子一般張揚著,一個絕美的女人抱著一個小嬰孩投入了火海中,衣袂飄飛,臨死前,她還可以轉過臉來驕傲地揚著下巴幸福地笑著。
畫面緊轉,還在襁褓中的嬰兒咯咯地笑著,淺藍色的眸子就像是水晶一般美,細嫩的皮膚就像凝脂一樣,她好奇地打量著這個世界,小手在空中揮舞著,可是她裸露在外的皮膚就像爬滿了火紋一般,漸漸龜裂開來,然後以肉眼看得見的速度化成了一灘血水。
「孩子……孩子……啊——」沈元熙又做噩夢了,她每次都滿臉淚水地尖叫著從夢中醒來,但是她卻哭不出聲來,因為她的嗓子受傷了,細嫩的脖子上一條紫黑色的於痕還未消散。
那日她上吊自盡,被人發現時已經是一盞茶的功夫後了,幾乎所有的人都以為她死透了,但是晏祈不死心,在她的身上扎針,整整忙了兩個時辰才讓她又活了過來,但是嗓子卻傷得挺厲害的,恐怕有很長一段時間說不了話。
很難想像,她居然還活著,等她再一次睜開眼的時候,看著眼前不停流著淚的幾個丫鬟,她不知該慶幸她死裡逃生還是該遺憾她沒有死成,但是她知道,她再也不想回到現實世界了,因為現實世界讓她太過痛苦。
她每天都不停的睡覺,不吃飯,不喝水,開不了口正好,反正她也不想說話。她每天睡著了又被噩夢嚇醒,嚇醒之後她又閉著眼睛睡,她寧願永遠沉浸在噩夢裡,也不願睜著眼睛看到熟悉得讓她心痛的環境。至少噩夢裡她還可以看到她那未出世的孩子,不是嗎?
房間裡面很安靜,寅時頂著濃重的黑眼圈撐著頭守在床邊打瞌睡,腦袋像小雞啄米一般一點一點的。她還是這樣,一點兒都沒變,因為擔心她再尋死,非要親自留下來看著她,誰勸她都不聽,但是她沈元熙真的想要死,有誰攔得住?
不,她不會再尋短見了,因為這條命是晏祈那麼辛苦救回來的,所以她要留著慢慢的消耗,直到她被餓死,渴死,她要清晰地感受死亡的過程。
沈元熙抬起手看著自己的手掌,手被幾個丫鬟洗得很乾淨,甚至還帶著桂花香氣,但是她依然忘不掉她滿手鮮血地捧著那小小的一團溫熱的肉團裝進瓷罐時的感覺。那是她的孩子啊,和她血脈相連,連溫度都和她的體溫一樣,這讓她怎麼割捨得下?
「小姐,你醒了!寅時真是該死,居然睡著了,小姐,寅時馬上去給你拿粥,你三天沒吃東西了,再這樣下去不行的!」寅時頭偏下去的時候猛地驚醒,一看到沈元熙正專注地盯著自己的手掌,便神色倉皇地去拿爐子上溫著的粥,因為擔心她隨時都會醒來,所以這裡搬來了爐子,粥和熱水都常備著。
「小姐,快來喝!」寅時因為焦急所以步子有些慌,要走到床邊時腳被凳子絆了一下,她人沒摔著,手上端著的粥卻潑了出去,正好潑在沈元熙舉起的手臂上,粥是滾燙的,沈元熙也只是手上顫抖了一下,面上的表情絲毫不變,還是眼神空洞,臉上帶著傻傻的笑。
寅時看到這一幕,發脾氣地將自己的身子摔到地上,仰起頭嚎啕大哭起來:「小姐,你這是怎麼了?嗚嗚……你難過你就哭出來好了,你別這樣折磨自己好不好……寅時好想念以前會哭會笑的小姐,而不是被燙了都毫無反應的傻瓜,小姐……你命怎麼這麼苦啊……嗚嗚……寅時好難過,寅時能代替小姐痛就好了……」
聽到這兒,沈元熙放空的眼神有一瞬間的聚焦,她緩緩地垂下手,在寅時以為她會有什麼改變的時候,她又將手抬了起來,看著手掌心傻笑發呆。
「小姐!嗚嗚嗚……」寅時哭得更厲害了,在外面守著的霜寧霜清聽到哭聲急忙跑了進來,待看到坐在地上嚎啕大哭的寅時和沈元熙被燙紅的手臂時,霜寧紅著眼默默地去清理床上和沈元熙身上灑落的粥,而霜清也是直性子人,本就與寅時最為要好,此時看到她一哭,也坐在地上抱著她一起哭。
整個凝霜殿亂成了一團,聽著這揪人心腸的哭聲,霜寧一把將替沈元熙擦拭手臂的帕子摔在地上,怒喝道:「哭什麼哭!主子還沒死呢!有勁兒在那兒哭還不如想辦法餵她點食物,她再不吃東西過幾日你們就該到靈前去哭了!」霜寧紅著眼眶罵完這句,眼淚毫無過程地滾落了下來,她捂著嘴轉過身去,肩膀不住地抖動著。
整個凝霜殿中,就屬她年紀最長,做事也最沉穩,自從沈元熙自殺未遂以來,這凝霜殿大大小小的事她都要操心,為了穩住凝霜殿的人心,她一直表現得很鎮定,從不在人前落淚,但是她也有累的時候啊,看著夫人這副呆呆傻傻的樣子,她能不難過嗎?
看著一向堅強的霜寧都哭了,在那邊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寅時和霜清逐漸收了聲,都抽噎著上前來擁住她的肩膀,三個人頗有相依為命的架勢。
「我來喂小姐喝粥,今兒個不喝灌都得灌進去!」突然,寅時一抹眼淚,臉上帶上了一股狠勁兒,咬牙切齒地道。
一不做二不休,她重新盛了一碗粥,晾涼了就去餵沈元熙。
沈元熙依舊眼神渙散,對於喂到嘴巴裡的粥不吞也不吐,湯水便順著她的唇角流到脖子裡。
「小姐,你吞啊!寅時求你了,你就把它吞下去吧!」寅時捏著她的下巴逼著她張開嘴,粥流了一些到她的喉嚨,沈元熙嗆得猛然咳嗽起來,聲音嘶啞偏偏又撕心裂肺,讓聞者揪心。
「好了寅時,你別再逼她了。」霜寧實在看不過去,忙拉開了寅時的手,將沈元熙扶起來靠在她的身上,伸出手來慢慢地替她順氣,緩過那陣咳嗽。
「不管了不管了!小姐愛怎麼樣就怎麼樣吧!她要是死了我也不活了,就只有她的孩子重要我不重要罷了!」寅時哭著跑走了,霜清看了看眼前的局面,一跺腳趕緊追了上去。
人都走完了,霜寧看著沈元熙瘦的不成人形的臉,抱著她默默流淚。
「夫人,你這又是何苦選擇這個方式結束自己的生命呢?人生幾十年,你才活了十多年,還有大把大把的時光等著你去渡過,等你有了足夠的經歷,你回過頭來看看現在,讓你悲痛欲絕的事也許僅僅值得一笑置之罷了,你何苦想不開?」
沈元熙的眼睛一點點地有了焦距,眼角一滴淚珠快速地滑落到了頭髮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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