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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七十七章 梓潼之禍 文 / 奚樂堂

    已入深秋,涼風瑟瑟,水重若攏了攏身上的大衣,輕輕搓了搓手,望見遠處墨晟悠的背影,顯得格外孤單而蒼寂。稽觨

    瀾妃的屍體已經被白布蒙上,墨晟悠嚴令眾人不得打攪,獨自一人待在一旁。

    劉芸兒聽了,酸酸地說道:「哼,還是瀾妃姐姐好,就是死了,都能得到皇上的眷顧,守在那裡都不離開半步呢」。

    水重若聞言,心下卻不以為然,活人跟死人有什麼好爭的?墨晟悠如此,並非因為深愛瀾妃。

    其實,他誰都不愛,只愛他自己。

    如今,瀾妃如此慘死,讓他重新對康賢太后的狠毒和手段有了新的認識。

    想必,不久的將來,他必定會有所動作。

    出了這樣的事情,眾人哪還有繼續打獵的心思。

    翌日清晨,墨晟悠便命令眾人收拾行裝,準備折返晏沖。

    臨行前,范橋匆忙前來辭別,墨晟悠神色若常地跟他道謝辭別,語氣客套有禮,絲毫看不出有任何異常。

    只有水重若知道其中的利害關係,也瞧見了墨晟悠那意味深長的眼色,看見了范橋回應他放心的目光,微微一點頭,轉身離去。

    想來定是墨晟悠囑托范橋好生照看文德皇后喬郁書的陵墓,那范氏原本就是喬家的守墓人,三代皆是忠僕之後,可敬可歎。

    瀾妃乃四妃之首,中途崩逝,按照秦國禮律需歸葬皇族墓地。

    雖然天氣轉涼,屍身不易腐壞,但瀾妃死因可怖,墨晟悠不想張揚,遂快馬加鞭趕往秦都,想將瀾妃早日安葬。

    原本五天的路程,巴巴地三天就趕到了,因墨晟悠繼位未久,尚未開始修建陵墓,所以只得匆匆將瀾妃葬於前朝嬪妃的墓穴中。

    只可憐了瀾妃,生前雖不是榮寵無比,但也曾執掌後宮,死後卻只能歸葬於他人陵墓,就是死了,也不過是個寄人籬下的可憐蟲。

    水重若回到延慶宮後,尚未休息,便命人喚初雪前來。

    因臨行前,初雪身體不適,水重若特意讓她休息,只帶了碧草和幽藍兩個丫頭隨行。

    不多久,初雪來到大殿,水重若命左右退下,輕輕端起茶盞,抿了一口,也不看向初雪。

    一時間,四周靜悄無聲。

    初雪微微低著頭,也不說話,手指緊拽衣角,身子有些發抖。

    水重若把茶盞放下,沉聲問道:「初雪,你跟隨本宮多久了?」

    初雪答道:「回主子,已近十二年有餘了」。

    「雪兒,自那日,母后前往佛曰寺上香,本宮便與你和初晴結識,更待你如親姐妹。這麼多年來,本宮可曾怠慢過你半分?」

    初雪聞言,搖了搖頭,默不作聲。

    水重若輕輕地歎了口氣,問道:「本宮問你,發現白骨的那晚,可是你跟蹤了本宮?還有,那日清晨,你鬼鬼祟祟地在門外做什麼?」

    初雪身子微微一震,抬起頭來,不待水重若喚起,自個兒站了起來,平靜地看著水重若,言道:「主子,您也不用犯難,的確是奴婢。不僅如此,當時太子登基,是我提前通知了衡陽王,告訴他事情已經敗露,並偷了您的令符,送他出城的」。

    咬了咬牙,繼續說道:「此番,奴婢未曾隨您出獵,也是事先有所打算,知道主子會有一劫」。

    水重若心中一痛,低聲問道:「你為何要這麼做」?

    初雪搖了搖頭,「我早就知道會有這麼一天,主子,但是奴婢不後悔。這十幾年來,主子對奴婢的好,雪兒早已銘記在心。只不過,雪兒想要拿回自己應得的,而這一切都是你,是你父皇親手造成的,只要我在一天,就會讓燕國不得安寧,讓你們皇族自相殘殺,直至滅亡」。

    頓了一頓,初雪慢慢地走向水重若,「主子,你可曾記得梓潼之禍的由來」?

    水重若點了點頭,雖然當時她尚未出世,但史書已經記載得很是詳細了,她在太學的時候,曾聽見老師說起。

    當年傅紹兒寵冠後宮,昊辰帝水青陽甚至為了她想要廢除整個大燕後宮。

    在傅紹兒尚未嫁到燕國時,水青陽對嫻貴妃李文秀極為寵愛,她是首輔閣都御史李之謙的嫡親胞妹。

    當時,頗受寵愛的還有原妃林小蝶,也就是神威大將軍林殘輝的長女。

    這兩位娘娘的身世都比較顯赫,分別代表著朝中文臣武將的勢力。當然,自古以來,帝王的後宮也是朝中勢力分佈的集中體現。

    後來,水青陽為了實現對傅紹兒的承諾,不顧朝中眾人的反對,堅決要廢除後宮,獨寵皇后一人,這下整個後宮就炸開了鍋。

    各派勢力紛紛粉墨登場,大力阻撓,朝堂後宮搞得沸沸揚揚,雞犬不寧。

    水青陽毅然下旨廢宮,最終釀成兵變,若非安親王力保,恐怕江山早已易主。

    事後,昊辰帝水青陽為防止死灰復燃,更以少有的魄力將李林兩家在朝中的勢力連根拔起,並下旨株連九族。

    兵變後的第三天,就在洗節口斬殺涉案人員共計四百七十餘口,這也算得上水青陽在位期間最為暴戾血腥的一次屠殺行動了。

    「而我」,初雪緩緩地說道,聲音與平日有些不同,竟有幾分滄桑之意,「本姓李,單名一個秀字,我就是當年嫻貴妃李文秀的親妹妹」。

    水重若聞言,手微微一抖,險些將茶盞打翻,沒想到初雪竟有如此境遇。

    初雪,哦,不,應該是李秀,看見水重若吃驚的表情,淒涼一笑,在自己臉上摩挲了一陣,便從後頸處揭下一張人皮。

    頓時,一張約莫三十歲左右的陌生女人的臉就呈現了出來。

    這是一張有些嫵媚的臉,高高的鼻子大眼睛,玲瓏小嘴嬌俏可人,只是細看,眼角處竟有些魚尾紋,清晰地顯示了這個女人原來並不年輕了,絕非少女,這才是李秀的真面目。

    李秀微微閉了閉眼睛,勉笑道:「怎麼?主子,我是不是很老了?」

    不待水重若回答,李秀繼續言道:「我本是家中最小的女兒,但自幼體弱,家父便將我交與千面門的好友撫養,直到我十八歲拜別師傅下山」。

    「我離家數年,不少人早已忘記李家還有一個七小姐,所以世人少有知道。沒想到,等我回到郢城的那天,迎接我的卻是滿門抄斬」,說到這裡,李秀的牙咬得格格作響。

    「不得已,我只能用我所學將自己偽裝成孩童摸樣,卻不小心被人牙子給抓了起來,當做奴隸販賣」。

    「那日,我原本打算趁機溜走,卻沒曾想到會遇到主子和娘娘出宮上香。於是,我便改變主意,繼續扮作孩童模樣留了下來。沒想到,這一待,就是十二年」。

    李秀的臉上有些蒼白,許是多年來都頂著人皮面具生活,未能得見陽光,「你父皇殺了我全家,而主子你卻救了我,這也算是因果循環吧」。

    說到這裡,李秀「噗通」一聲跪在了水重若面前,言道:「我知道主子對奴婢好,但此恩怎能大過我毀家滅族之恨?你我早已注定勢不兩立。如今,既然被主子識破,李秀也沒有什麼可說的,就請受李秀三拜,從此,恩情一筆勾銷,再見面時便是敵人」。

    當下,恭恭敬敬地給水重若叩了三個響頭。

    水重若微微蹙起雙眉,想起與初雪相處的種種,猶記得自己生病,她不眠不休地照顧自己三天三夜,最後自己好了,她卻因操勞過度病倒了。

    猶記得,自己帶她第一次偷偷溜出宮外,買了好多糕點和糖葫蘆,她吃得好高興,一臉滿足樣。

    猶記得,她把第一次編織的梅花絡子送給自己,一臉怯生生地模樣問自己,主子,主子,好看嗎?

    猶記得……,太多了,太多了。

    水重若覺得心痛,為初雪,為自己,可歎自己被蒙在鼓裡十幾年,面對一個處心積慮想要報仇,想要動搖燕國根基的人,卻一無所知。

    又可憐初雪,因為父皇的一個決定,改變了一生的命運,算起來,她就是個可憐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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