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晚,週遭的夜明珠散發出柔和清亮的光芒,將洞穴之內照耀得猶如白晝。稽觨
西北角,有一儲物室,裡面有不少乾糧和清水,還有些被褥床墊,想來是那范橋為了看護方便而備置的。
兩人心中各有心事,胡亂用了些食物,墨晟悠說道:「若兒,今晚就在此處歇息,明日我送你出去」。
這裡四面環山,都是懸崖峭壁,沒有出路,但水重若心知他能夠帶自己來到這裡,定然有法子離開,所以心裡也不著急。
又聽見墨晟悠嘻笑道:「既然那賤人安排了這齣戲,我要是過早出現了,豈不是浪費了她一片心意」?
水重若想起命不久矣的瀾妃,心中一歎,康賢太后果然狠毒,表面上讓瀾妃統攝六宮,對其恩寵有加。
哪知一轉眼,竟將她作為傳音蟲蠱的寄主,害了她性命,真是侯門如海,世事難料啊。
半響無語,墨晟悠將被褥攤開,又尋了些乾草鋪在地上,勉強搭了個地鋪,嘴裡說道:「若兒暫且將就些,待明日出去便好了」。
水重若不置可否,想當年比這更艱難的情況多了去了,自己雖貴為公主,但卻為了父皇和皇兄,東奔西走,四處奔波,對衣食住行,吃穿用度早已看開,當下道了謝,和衣躺下。
墨晟悠眼見她一個嬌滴滴的女子竟神色若常地臥地而眠,心中暗自稱奇,卻又有些懊惱,難道她在男子面前總是這般毫不避諱嗎?
也不理會墨晟悠心裡的彆扭,既然無心於他,又何苦事事討好,凡事注意呢?
她半生顛沛流離,浮世艱辛,早已習慣自在不羈的生活,倘若將她束縛於當世貴小姐嬌婦人的行為作派,她一定會瘋掉。
如此這般最好,這就是最真實的自己,如果墨晟悠因此而放棄自己,那是最好不過的了,省得大家都不自在。
墨晟悠的身世和自幼成長的環境,造就了他現在既驕傲又自卑,既可憐又可恨,既孤寂淒涼又冷血無情的性子,他這一生帶了太多的假面具,以至於可能他自己都不清楚哪個才是真實的。
心裡微微一歎,為他,也為自己,來自異世的一縷孤魂,也許只有做到不悲不喜,心中才能自有菩提。
過了一會兒,方才聽見悉悉索索的寬衣聲,墨晟悠目光複雜地看了水重若一眼,側身躺下,一夜無語。
翌日清晨,兩人簡單地梳洗了一番,收拾妥當。
墨晟悠從外面摘了些野果,多為桃李之類,味道甘美多汁,兩人吃了不少。
看了看洞穴四周,墨晟悠望著喬郁書的畫像,目光灼灼,「母后,你放心,離報仇的日子已經不遠了,兒子定要將那賤人的人頭摘下,以祭奠你在天之靈」。
墨晟悠說這話的時候,語氣極為沉重暗啞,彷彿每說一個字都耗盡了全身的力氣,也道出了他這二十幾年來的艱辛路。
最後留戀地看了一眼,墨晟悠攜了水重若出得洞來。
這裡,他曾進出多次,自然對四周的道路熟悉無比,也就一盞茶的工夫,兩人已經站在了山頂之上。
水重若望著腳下的深淵,雲裡霧繞,寒風陣陣,回想起這兩天的遭遇,還真是精彩絕倫啊。
此番,墨晟悠挾雷霆之怒,攜不世血仇重返宮廷,必然會釀成血雨腥風,自己就算是想置身事外恐怕都不行。
那康賢太后在宮中經營多年,朝堂之上也頗有威信,還為先帝誕下皇子,其地位可謂是風生水起,四平八穩。
而墨晟悠繼位時間不長,根基尚淺,想要剷除太后一黨的勢力,並非易事,稍有不慎可能連後路都沒有。
墨晟悠見她臉露難色,眉宇間隱現擔憂,哪裡不知她心中所想。
當下冷哼了一聲,言道:「若兒何必如此擔憂,如今你與我同墜山崖,那賤人恐怕早已知道。再者,你探望過我母后的墓室,我也對你沒有半分隱瞞。算起來,咱們可是榮辱同體,生息相通了」。
水重若聞言,心中一震,難怪他能夠如此從容墜崖。
難怪他明明可以馬上脫困,卻非要在涯底呆上一夜。
難怪他要帶自己去探望喬郁書,還將自己隱藏多年的秘密和盤托出。
原來,他早已步步為營,將自己引入彀中,讓康賢太后認定兩人是一夥的,暗地裡定有勾結,這樣就將自己的後路徹底封死,就算是想袖手抽身,也是不可能的。
果然,聽見墨晟悠冷冷地說道:「當初,若兒不是也利用朕,達到了逼退楚軍的目的嗎?現在,若兒與朕也是休戚相關,朕若是敗了,若兒也活不了。所以,將來有朝一日,朕需要燕國這一盟友,想必,若兒也會盡你所能,說服燕皇助我一臂之力吧」。
水重若聞言,心中大恨,虧自己還可憐他自幼喪母,孤苦伶仃,他不僅將自己算計在內,還想把整個燕國拖下水,置皇兄於危難之中。
沒想到,當初她打主意將自己作為籌碼遠嫁秦國,墨晟悠也將自己當作了日後對付太后的助力,心中早有計較。
所以他那麼爽快地答應了自己的要求,還冊封為皇貴妃,入住延慶宮。
水重若歷經兩世,對人情世故原是通透的,前世執行任務時,總是她制定行動計劃,運籌帷幄。今生,她自十三歲就開始代替父兄處理朝政,治理國家,其心機謀略更甚往昔。
只不過她為人向來心地善良,隱忍低調,從骨子裡還是相信人性良善,當初的確是自己先利用秦國解救了燕國之危,從而順利輔佐皇兄繼位為帝。
因此從心裡還是很感激墨晟悠的,也存了一絲愧疚之意。
再加上,她一直認為自己不過是秦國皇宮的普通過客,與他人沒有利益衝突,只要扮演好自己的角色就行,所以其防備和警惕之心也就消減了許多。
然而,俗語說的好,常在河邊走,哪能不濕鞋?身處政治漩渦的中央,怎麼可能全身而退,是自己想得太簡單了。
現在看來,墨晟悠就是扮豬吃老虎,反過來將自己算計地死死的,就算想不幫他都不行,因為康賢太后那裡早將自己認作了敵人,定然會全力打壓,她脫不開身了。
罷了罷了,就算是看在幽雪姑姑,看在玄玉珠的份上,她也要為喬郁書洗清冤屈,如此一來,勢必也要與那康賢太后決裂。
不過,她討厭被人利用,雖然自己和墨晟悠最終達到的目的是一樣的,就是將太后繩之以法,但過程必須由自己來決定,他說了不算。
如今,墨晟悠已經表明了態度,水重若心裡也明瞭,想將自己和燕國納入囊中,為他所用,哼,也要看他有沒有這個本事,總有一天,要讓墨晟悠後悔如此這般算計她。
心中傲氣一起,水重若臉上綻放出了飛揚自信的笑容,頓時耀花了墨晟悠的眼睛。
也許,自己不該如此對待眼前的女子;也許,將來他會後悔;也許,他會抱憾終身;也許……。
但是,他未曾想過,人生只有一次,哪來這麼多也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