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獨僻出的一處宮室,擁有完全屬於主位的花園,說的好聽一些,是僻靜,若直白一些,便是孤獨。舒榒駑襻住在此華麗院中的,正是當朝太后,昔日的熹貴妃。
宮人常說太后著意於佛道,深居簡出,而其中真正的原因,只有當今皇上登基前,昔日永壽宮的宮人知曉。當年才色無雙的棠格格出嫁第二日,寶親王便與熹貴妃大肆爭吵了一回,還摔落了佛堂的牌位。直到後來少年天子登基至今,皆顯少來此院落,慈寧宮外侍衛輪班守衛,這位太后也形同軟禁。
臨近宮門處的花圃裡,一位衣著樸素的婦人正拿著銅剪修剪花枝,佈滿紋絡的滄桑雙眼不時望向慈寧宮外,似乎在期盼著什麼,只是每每等來的,只有無盡的失落。恐怕此刻任是誰望之那道身影,也萬萬想不到,她,便是昔日在大清後宮叱吒風雲的熹貴妃鈕鈷祿氏了。
滿姑姑將清茶擺上桌,小步至圃中開解這位太后,「主子,您先歇一歇吧,清早起來,都站了大半天了。」連說了兩回,太后才緩緩回神,「一弄起那些花花草草的,就忘了時辰,走,咱們去那歇歇。這腿啊也不像以前了,才站了多少會就麻得很。」滿兒扶著她坐下,輕捶著自個兒主子的雙腿,「奴婢替您鬆快鬆快!」
她瞧著滿兒的鬢角,目光甚是溫和,「你打在雍邸的時候,跟著哀家到今天,不知不覺地,都有白頭髮了。」滿兒撫了撫鬢角,「年紀日漸大了,誰還能沒點白髮呢,從前宮裡頭的人叫奴婢姑姑,現在啊,都是做嬤嬤的人了。」主僕倆在園中嘮著嗑,就像在說著極平常的家長裡短,在這難得的午後閒暇時光,本該愜意非常,可鈕鈷祿氏心裡的那道坎兒,卻始終跨不過去。
內務府的納喇氏受馨瞳所托,尋了個為慈寧宮裁製新衣的由頭跑了來,先是同往日交好的滿兒通了氣,有了她的默許方敢覲見太后。
趁著為太后量身的機會,納喇嬤嬤試探道:「主子,和曦公主就要做滿月了,奴婢啊一會兒叮囑內務府的人選些喜慶祥和的花色,趕在公主滿月慶典前給您做出來!」太后聞言大喜,「和曦公主,那是咱們的大格兒吧,怎麼沒有人來告訴我,她長的像弘歷,還是像榮兒?他們倆生得都好,咱們大格兒肯定出落的水靈。」
「奴婢有幸見過一眼,大格格一看啊就是添加氣派,額發生的高,是極有福氣的!」納喇氏本想哄著主子開心,太后聽了卻不禁紅了眼圈,搖搖頭,「哀家這輩子,只怕都難出這座慈寧宮了,想見見孫子孫女,也是奢望罷了。」
納喇氏頓了頓,滿兒向她點頭示意,她方開口,「主子,今年內務府奉皇后娘娘之命選秀,奴婢瞧著,有位秀女資質和才貌皆屬上佳,她有意求見太后您,若您助她一臂之力,或許能令皇上改變心意。」太后不以為意地笑了笑,「榮兒那樣賢惠聰穎的一個人,都無法改變弘歷,區區一個秀女,又有何把握。」
「娘娘,那名秀女有一樣,饒是皇后娘娘也是無可比擬的。她的容貌上與棠福晉甚為相似!」太后身形驀地一愣,由滿兒扶著靠向軟榻,眼中有一絲恨意一閃而過,「哦?還有這等奇事。那名秀女是哪家的?」納喇氏聞言便知事成了大半,「是蘇完尼氏,皇上的親信哈其生統領的族中堂妹。」
太后玩味道:「哈其生?就是當年在五台山拚死保護皇帝的勇士,這些年,他爬的還真快啊!她的妹妹想靠攏哀家,有意思。」
「既然太后有意,那奴婢這就去安排那名秀女覲見太后娘娘!」「嗯,去吧!」
睡到晌午,傅恆方自承乾宮暖閣中醒來,溫香軟玉的佳人已不在,身旁還留有她昨夜躺過的餘香。掀開被褥,左腿上的傷處已換過新藥,觸感冰涼,全無昨日的灼痛之感。正要下床時,霽月端著一銅盆水進來,放在離床榻極遠的地方,不甚恭敬道:「少爺,您醒啦,快請洗漱吧!」傅恆捂著嘴咳了幾聲,「福晉呢?」
霽月悄悄白了他一眼,「少爺問的是福晉呢,還是少福晉呢,兩位主子都去長春宮用午膳了,主子吩咐說,不用叫醒您,這麼重的傷都忍了,不在乎餓個一頓兩頓的。」
「你這小丫頭片子,必是你又添油加醋,說的這些話!叫幾個內侍進來伺候我更衣,額娘來了我又豈能安生在此。」霽月口中唸唸有詞,不情不願地出了暖閣傳話,「擺什麼譜呀,小心我在主子那再告上幾狀,保管你有得受的!」
見母親一來,榮兒便抱著永曦獻寶似的與莊福晉瞧,「額娘,您瞧,她一看見您來了一點都不鬧騰,可安靜了呢。」莊福晉做著鬼臉逗道:「咱們的小公主,小曦兒,認識外祖母是不是?真乖!」榮兒逗弄著永曦胸前的玉墜子,「額娘不知道,我同雨棠,已經定下娃娃親了呢!」
莊福晉一手摟著小公主,一面望向自家媳婦,「那可真是喜上加喜啊,棠兒的身孕,已快有四個月了吧?」雨棠面上有些侷促,頷首道:「是,小曦兒滿月後便差不多了。」榮兒接茬,「那正好只比咱們小曦兒小半歲,你肚裡這位呀,不吃虧!」
莊福晉見著滿座歡欣,適時問著,「雨棠啊,你在宮中也休養了些時日,如今月份大了,傅恆也回來了,不如趁著這個光景,跟額娘回去,在府裡啊好好安胎,額娘也好照看著!」雨棠仍有些猶豫,再回府中,先時的一切是否會撲面而來,她不知道是否能控制好自己的情緒。榮兒見狀也抱著小公主去後邊與奶娘餵養,臨走時悄悄拍了拍她的後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