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二五年民國十二年的春天。舒殘顎副
江西吉州七里坡小山村裡，百姓安居樂業，紛亂的戰爭還沒有影響到這裡。
這一天下午時分，十七歲的少年林東帶著大黃狗從山上回來。
手中提著一隻野兔和三隻野雞，背上的竹簍裡面還裝作新鮮的蘑菇。其中野雞是林東的彈弓打到的，野兔是大黃狗咬的。蘑菇都是從樹樁上踩下。
此刻的林東卻是擔驚害怕，生怕被老爹見到一頓臭罵，老爹從來就不允許自己上山玩的。
兩間茅草屋是贛中常見建築，院子裡還種著一些時令蔬菜。雞圈的母雞剛生完雞蛋，不停著打鳴。
淡淡的藥香傳來，藥香之中夾雜著遠處傳來的花味，這個季節也是桃花開放的季節。
看來家裡又來病人了，林東想道，順著籬笆門墊著腳步往廚房而去。想將彈弓放好，然後從廚房裡將兩本書拿出來，假裝剛從先生家回來。
剛到院子門口，客廳裡就傳來父親的聲音，叫道：「奇怪，真是奇怪……」
「林先生，這是怎麼回事？」
林東的老爹林浮生是七里坡的一個赤腳大夫，偶爾也能幫人看看命，看一看陰宅陽宅的風水。也算是對醫卜星相有所研究的先生。
只不過林東清楚，父親這桶水淺得很。偶爾故作神秘，專門糊弄人……
「林東，把那該死的母雞給趕走……」林東剛準備躲到廚房裡去，沒想到還是被父親發現。林東將彈弓藏好，不然老爹又給丟灶裡頭當柴火燒。
林東將這只下了蛋亂叫的母雞趕出院子，才進了客廳。
客廳中間大長椅上躺著一個發呆的人，蓬亂頭髮，一雙眼睛已經失去神采，嘴角不斷流出白色泡沫，泡沫之中竟帶著一些發黃的塵土，身子不斷地抽搐，嘴巴卻不斷地叫著：「通殺……豹子……」
「喝喝喝……」呼吸變得急促，每叫一聲都要了老命一樣。
「林醫生，我弟弟趙光是個老光棍，平時就愛鑽研個大小押寶，這賭博裡面的門道精得很。昨晚趕場子回來就成這個樣子……聽說你能夠通鬼神……」趙開說道。
趙開話一說完，其餘幾個人也是幫襯地說著好話。
林東心中卻是好笑，這個傻大個叫趙光，難怪會打一輩子光棍，看著鼻子奇怪，面相就是一個克妻之相，幸虧打一輩子光棍。林東暗暗偷著樂，卻聽到老爹的怒聲：「屁話，我如果能夠通鬼神就不會呆在這裡，我該去坐閻羅殿當閻王。」
只見林浮生將銀針取出來，目光炯炯有神。在趙光幾處穴位上紮了幾下。原本抽搐的趙光慢慢地安靜下來，雙眼也漸漸地恢復了安穩。
趙光一雙眼珠子轉動，忽然惡狠狠地朝林東望了過來。林東心頭一驚，這眼神古怪，和剛才所見完全不一樣，充滿了煞氣，只在一瞬間就消失不見。
莫非是自己看錯了，林東想到，再看時，趙光眼神已經收住，絲毫看不出有什麼詭異之處。
林浮生將袖子紮起來，腳步反反覆覆踱步，像是戲台上唱戲的人，林東心中覺得好笑，老爹這回又在故弄玄虛。只見林浮生忽然飛起一巴掌，「啪」重重地打在趙光的臉上。
趙光半張臉都打扁。「林先生，你這是救人嗎？」趙開叫道。林浮生眼角餘光瞟過來，冷笑道：「你弟弟能有今日還不是你慣出來的……」
「我爹媽過世得早，我一個當大哥的不照顧他，沒臉見爹娘……」趙開說道。
林浮生接著又是一拳打在了趙光的胸口上，聲音清脆。趙開臉色一變，甩著袖子，叫道：「不醫了，不醫了……這是救人還是殺人哪！！」
旁邊兩個漢子將趙開拉住，道：「林先生自有分寸，看看再說。」
「去拿個盆來。」林浮生叫道。不過一會，林東就端來一個盆。林浮生接過林東送來的盆子，將趙光扶住，又將盆子放在趙光胸前，看著要發作的趙開，問道：「救不救？」
趙開滿額頭流汗，長歎一口氣，整個人也安靜下來，道：「救！！一切聽先生安排。死了也是他的命數。我不怪先生。」
「林東，給他後背來一巴掌。有多大勁用多大勁。」林浮生叫道。林東「啊」一聲，不解地看著老爹。趙開剛準備開口，但話已經說出來，生怕自己再叫，林先生真的不救弟弟，只得閉上嘴巴，走到弟弟面前，道：「沒事，不會痛的。」
「你不打，以後別去山上打鳥了！！」林浮生叫道。林東心中暗道：「老爹給我來這一招，我也沒有辦法。光棍哥，你可別怪我。」
林東快步上前，單手一揮，年輕手臂上力量順著手掌傳來，重重一擊，落在了趙光背後。整張桌子也發出搖晃的身子。
「林先生，你還真……」趙開口中後半截「還真是下得了手」沒有說出來，聽到趙光口中「哇」一聲。
吐出了一嘴的泥巴和青草。黃色的泥巴堵在裡面，幾乎就要了趙光的性命。這前後兩巴掌打下，反而將黃土打了出來。
這種黃色的泥土，林東見過一回。是在一起遷墳的時候，在棺材地下，屬於棺材土。看來這趙光還真是遇到「好玩」的東西，林東一下子興奮起來。
棺材土的質地顏色氣味都不一樣，傳說是惡鬼專門用來招呼客人的糕點甜品，青草估計就是韭菜吧，看來是韭菜餡的糕點了。這墳墓應該有一段時間，至少有一百年的歷史。
時間越長，它的顏色就越獨特，黃得也特別。這一點林東還是知道的。
「把他帶回去，如果明天醒過沒事，那就好了。」林浮生方才變得和藹起來，和救人過程中完全不一樣。
老爹雖然喜歡糊弄人，半桶水，但救人還是沒有失手的。
趙開道：「謝謝先生。是不是明天能夠醒來就沒事了？會不會發作？需要怎麼調養才會好過來？」
「會發作。除非？」林浮生說道。
「林先生，這是一點心意，你一定要幫幫我弟弟。」趙開說道，將一封銀子交給了林浮生。
「除非把他雙手砍下來。不然等他好了，還是會去賭博。要不要我幫你動手，不收你錢，以後也省得你擔心？也對得起你父母。」林浮生上前一步，看樣子就要動手。
「還是留著吧！！……趙三……你們幾個把阿光抬回去……林先生，趙開回去照看弟弟。改日再登門拜謝。」趙開額頭上又是冒汗，生怕林浮生動手砍了自己弟弟雙手，自己沒有臉面去見父母。
「哈哈哈……」林東望著離去幾人，忍不住大笑了起來。被老爹這麼一嚇，跑得比兔子還要快。
「林東。你笑個屁，去把野兔燒了，把野雞燉了。今晚要幹大事。」林浮生嘴角微微翹起，舒展了下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