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若有所思著,慕蕭白開始說話了,「小蘇啊,嫁給雲錦那孩子,是不是挺辛苦的啊?」
聞言,蘇繡反而躊躇了。舒虺璩酉
如果說是,那就是承認他兒子不好了,說他兒子不好,他應該也不會高興到哪裡去,畢竟慕雲錦再怎麼不好,也是他兒子。
如果說不是,恐怕他也不信,否則就不會在她面前故意提出這個問題了。或許他只是在試探她對慕雲錦的看法。
左右一思量,她笑著回答,不卑不亢,「其實,娶了我,更辛苦的會是他。」
「哦,為何這麼說?」慕蕭白瞇了瞇眼,眼底的意味略有不明。
蘇繡看在眼裡,不免想起了慕雲錦瞇眼時候的神情,發現這對父子其實是這麼的相似,真如慕老太太所說的,他們倆像是磁極的兩端,原本那麼相似,卻又因為相似才相互排斥。
思及此,蘇繡淡淡地笑著說:「您也知道,我下面還有個弟弟,雖然他已經大學畢業了,但還沒成家立業,需要我這個做姐姐操心的事兒還挺多。還有我那外甥女寧子,別看她人還小,其實也是個調皮搗蛋的主兒。我身邊有這麼兩個拖油瓶,您說慕雲錦的日子,會輕鬆到哪裡去呢?」
本來是挺沉重的一個話題,蘇繡卻說的那麼輕鬆寫意,像是從來不曾為這些事情煩惱似的。
慕蕭白略微有些怔忪,心想看來這個叫蘇繡的女孩子並非像他想像的那麼不堪。相比之下,她有責任感,比起他那個不孝子慕雲錦,倒是成熟得多。
他垂下眼簾,不動聲色地抿了一小口茶水,忽地有些明白為何蘇寧那孩子也這麼開朗樂觀了,這應該跟她從小所受的教育有關。
他點了點頭,「雖然不明白雲錦當初為何那麼固執,非要選擇你,不過我想既然你們已經結了婚,就要好好過日子。你應該也看得出來,對你們的這樁婚事呢,奶奶很滿意,對你們也是給予了厚望,所以千萬不要再折騰些事兒出來讓她老人家生氣了,知道了嗎?」
蘇繡點了點頭:「是的,伯父。」
「噯,你看看你,雖然還沒正式舉辦婚宴,可一旦扯了結婚證,那就是一家人了,還叫什麼伯父呢?該改口咯。」
蘇繡怔愣了一下,但很快回過神來,略有些侷促地說:「……爸。」聲音很輕,但是足夠對方聽得見。
慕蕭白滿意地點頭,一邊歎氣一邊說道:「說實話我人也老了,一個人在單位裡管那麼大一攤子的事兒已經夠頭疼了,家裡還這麼不安寧,真是叫人煩心啊。人家都說『家和萬事興』,可是我們慕家呢,明面上看著風風光光,可其實呢,家裡就是亂糟糟。別說雲錦他奶奶會生病,我看我也支撐不了多久,就快不行咯。唉——」
蘇繡驚了一下:「爸,您可千萬別這麼說,您還很健康呢。」
慕蕭白又歎了口氣,端起茶杯啜了一口,繼續道:「其實一開始反對你們倆,主要是因為你和蘇眉是姐妹,和慕楓又是同學兼女友,我擔心雲錦拿這些事兒報復慕楓,氣他的玲姨,也擔心他對你不好。」
說到這兒,他突然抬起頭來,看了看蘇繡,手裡一頓,問道:「蘇繡,我一直想問你一件事兒,你覺得雲錦那孩子怎麼樣?」
慕蕭白看著蘇繡,見她淡淡一笑,唇角的笑容很甜美,卻也很謙恭,不張揚,沒有慕嵐那樣不羈,但也並非柔弱的女生。
只看見蘇繡眨了眨眼:「他……」
卻又頓住,像是在思考一般,兩秒後她繼續道:「他霸道狂妄,自大小氣,乖張跋扈,性格有缺陷,看似高傲實則自卑,還時常陰晴不定,死要面子,表裡不一。他智商可以說是百分百滿分,很聰明,很睿智,在生意場上我相信他絕對是個談判高手,可放在男女情事上,他就是個白癡,幼稚得無可救藥。」
聞言,慕蕭白盯著眼前這名清麗素雅的女子,訝然愣怔。
他原本以為蘇繡定然是會把慕雲錦誇上了天,怎料到她竟然能將慕雲錦的缺點說了那麼多,而且一說,還說得那麼直白露骨。
她到底是怎樣想的?難道她就不怕他這個做父親的會生氣嗎?到底,她老公是他慕蕭白的親兒子啊……
若有所思中,蘇繡忽地淺淺一笑,繼續道:「我想我這麼說,您可能會生氣,雖然您再怎麼打罵他,可他始終是您的親骨肉,而我卻是個剛過門的媳婦,媳婦再好也沒有自己的兒子親。這些道理我都懂,不過,我說的都是實話,這些都是我和慕雲錦相處這段時間以內的親身感觸。他的缺點真的很多,但是,他也有他的優點。」
她前面說了那麼多雲錦的缺點,他以為是自己的兒子對她不好,因為雲錦報復楓兒和香玲,所以對她說了或做了些什麼不好的事兒,讓她心裡不愉快才致使她洩憤似地說出這番話來。
可沒想到她話鋒一轉,要說些別的,慕蕭白頓時來了興趣。
他抬了抬眉頭,一雙雖然略有些疲憊卻依舊精明銳利的眼睛看著蘇繡,問道:「他的優點?那你覺得他的優點,是什麼?」
「心思細膩,溫柔體貼,這些都不說了,他最大的優點便是孝敬老人,愛護小孩,」說到這裡,蘇繡忽然笑了,潤紅的嘴唇展開到兩頰,眼睛則看著露台外的暮色,像是回憶般說道,「他對奶奶很孝順,對奶奶的所有喜好厭惡他都瞭如指掌,對我們家寧子也是照顧得無微不至,不知道的外人還以為寧子是他的女兒呢,他可以陪寧子在遊樂場玩一天,也可以因為老師的一句話就帶著寧子去看電影……甚至連家裡吃的東西,都讓黃阿姨按照他羅列的營養食譜來製作,他說這樣做是對大家,尤其是對寧子的身體好。」
蘇繡在說這番話時,思緒彷彿飄遠到記憶中的某個角落,臉上的表情是不由自主地洋溢著溫馨的笑意。是的,她不得不承認,慕雲錦確實有許多優點,而這些優點恰恰符合她的萌點,讓她的心扉不由自主為他敞開。
她自己也覺得這很不可思議,他心底黑暗的一面她不是不知道,他曾經對自己做過的惡行她也沒有忘記,可是,他好的那一面卻是深深地吸引了她,觸及了她心底最柔軟的地方。
一旁的慕蕭白聞言卻是蹙緊了眉頭,不是因為他不相信蘇繡的話,只是因為他很感慨,她口中說的那些優點,他竟然全無所知。他一度以為自己的大兒子,是一個善妒記仇、飛揚跋扈、不孝不尊之人,可壓根兒沒想到有人會對他有如此高又理智的評價。
是這樣嗎?她口中所說的那個人真的是他的兒子慕雲錦嗎?
說不出來自己的心情為何那麼複雜,既難過又遺憾,既愧疚又自責,既後悔又心痛……
慕蕭白的頭垂得很低,面色晦暗,彷彿一下子蒼老了好幾歲,整個人忽然沒了之前的神采奕奕,令蘇繡見了有些彷徨。
她急切地問道:「爸……是不是我說錯了什麼?讓您……」
慕蕭白擺了擺手,搖頭道:「不是的,和你沒關係。」
呼了一口氣,慕蕭白幽幽地說道:「我是高興又難受啊,我以為我這個大兒子真是沒救了,可是聽你這麼一說啊,我忽然覺得放心了許多。說起來,造成雲錦身上那些缺點的原因,多多少少有我的一部分責任,如果當初我處理好了和他媽媽之間的關係,事情就不會變得那麼糟糕了,而他的童年也就沒有那麼多的陰影,以至於養成了他許多不好的習慣。我以前總想著等他大了,結了婚,很多事情就會好起來了。唉,可是你看,現在他都三十出頭了,都說男人三十而立,雖然他跟你結婚了,可他跟家裡人的關係還是處得那麼糟糕,這怎不叫我放心不下呢?」
蘇繡微微頷首,表示對慕蕭白的話極為贊同。
過了這麼多年,慕蕭白終於說出了自己心裡的話,而聽者竟然是蘇繡,別說蘇繡,就是慕蕭白自己也覺得不可思議。直到此時此刻,慕蕭白才忽然有些明白,為什麼老太太那麼固執地非要讓蘇繡嫁給慕雲錦了。
原因很簡單,因為她才是真正能看透慕雲錦的人。她對慕雲錦的認識最透徹,最真實,最客觀,最理智,不因為他的權勢財力,不因為他的身份背景,不因為他的外表出眾,僅僅只是把他當作一個普通人來看待。
這樣的女人,的的確確是最適合慕雲錦的了……
蘇繡並不知道慕蕭白心中所想,兀自沉浸在自己的心思裡,她忽然想起之前曾一直思考過的一個問題,於是小心翼翼地提出來。
「爸,其實呢,我一直覺得你和雲錦之間的關係不應該鬧得這樣僵的。我看的出來,您關心他,擔心他,也看得出來雲錦敬重您,崇拜您,之所以走到現在這個地步,我想是因為你們之間缺少一個很好的溝通。只要彼此多花一點兒時間瞭解彼此,我想所有的事兒就能迎刃而解了。」
蘇繡無意當和事佬,可是要她看著這對父子鬧得這麼僵,心裡又覺得難受,只要一想到那一日慕蕭白痛打慕雲錦的場景她就膽戰心驚……
再有,奶奶一直對她恩重如山,她這樣做也是為了奶奶。
蘇繡看得出來,奶奶對這件事很愧疚,她一直把這對父子不和的責任歸咎在自己身上,一直埋怨自己若是當初她能阻止雲錦媽媽的自殺,阻止慕蕭白迎娶周香玲過門,那麼,或許這件事就不至於鬧到這個地步……
說到底,她也不想奶奶因為這件事抱憾終身。
剛才聽見慕蕭白的一番話,她覺得尚存一線希望,既然有希望,為何不嘗試一下呢?因此,她才冒昧說出剛才那一番話來。
然,慕蕭白面色凝重,連連搖頭歎氣:「唉,這件事兒啊,沒你想像得那麼簡單。都這麼多年了,要是真能溝通不早和好了?你剛才也說了,雲錦的脾氣那麼差,他跟我這個當老子的在一起呢,就犯衝!唉,真不知道是不是我上輩子欠了他的……」
慕蕭白不知不覺中,把積怨了長年累月的話一股腦兒地都倒了出來,而蘇繡也一直默默地抿唇聽著,她像極了一個無怨無悔的垃圾筒,任慕蕭白把心裡的不開心全說出來……
廚房內,慕嵐正在幫周香玲削蘋果。
慕嵐從小在家沒做過粗活,嫁給了薛凱也沒受過累,因為家裡一直都請了保姆,別說是削蘋果這種事兒,有時候連洗內衣內褲這種小事兒也會時不時地麻煩人家保姆阿姨。
這刀子落在那蘋果上面,一削一大塊,水靈靈的一顆蘋果就這麼被她糟蹋了大半個兒。
周香玲看見了,忍不住嘮叨她:「慕嵐,你說你這當了人家媳婦多少年了,怎麼家務事兒一點兒長進也沒有啊?也怪不得人家薛凱會嫌棄你!」
「媽!您說啥呢!」一聲嬌滴滴軟綿綿的埋怨,慕嵐可不高興了,可她轉眼間,視線恰好掃過露台,正好看見蘇繡和父親慕蕭白在談話。
父親的樣子憂心忡忡,但是說話的神態很認真,頭略微低垂著,神情落寞,反觀蘇繡,則頻頻點頭,和慕嵐原本想像中的畫面完全搭不上調。
她原以為父親對蘇繡嫁入慕家的事兒是極其反對的,以為他應該是站在她和母親這一邊,她原以為會看一場好戲,父親一定會利用他的權利和威嚴把蘇繡打擊得一無是處,可她想不到的是,蘇繡臉上不但沒有受挫的表情,還表現得和父親之間似乎有些親密……
這讓慕嵐看得大吃一驚,她立刻丟了手裡的刀和半個蘋果,轉身扯了扯周香玲的衣角,低聲說道:「媽,你看看爸那樣子,會不會是著了蘇繡那狐狸精的道兒啊?該不會是蘇繡那小賤人在勾引咱爸吧?」
周香玲身子一僵,回過身來,悄無聲息地看向露台。
狹細的鳳眸微微一瞇,圓潤韻致的臉上顏色微變,下一秒,唇弧略勾,手掌朝慕嵐攤開,說道:「慕嵐,拿個盤子給我。」
慕嵐先是懵了懵,但很快,回過神來,以為這是母親要出擊了,於是乖乖奉上一個水果盤,「給您!」
周香玲裝了點各式水果在盤子裡,然後款款向露台走去,怎料到,露台上的兩個人這時候已經起來了,看樣子談話已經結束。
她的腳步微微一頓,但這停頓只是一秒,而她的眼底則閃過一絲狡黠的精光,不仔細看絕對看不到她臉上的表情。
然後,她依舊不停速走上前去,蘇繡離門口更近,轉身的時候不意周香玲要出來,於是兩個人就這麼撞上了。盤子是玻璃制的,嘩啦一聲,水果全倒在了地上。
也就這麼巧,周香玲腳下像是被絆了一腳似地,身子往後仰的同時,一屁股坐下來,兩隻手便撐在地面上。頓時,玻璃渣子將她的手劃出了一道長長的血口子。
鮮血,立馬流出來……
「哎呀,老媽,你流血了!」廚房裡的慕嵐適時地尖叫出聲,她三步並作兩步跑上前去,將周香玲的手握住。
周香玲的手微微哆嗦了一下,她的腳步也往後縮了縮,面色晦暗,疼得咬牙切齒,卻只是悄聲道:「我沒事兒,小傷而已。」
話落,抬頭看了一眼慕嵐。
慕嵐立刻心領神會,聲音咋呼得比之前還要大,「怎麼會沒事兒呀?您看看,這手心裡全是玻璃渣子呢,不行!得趕快去醫院,您這樣子一定得打破傷風針了!」
話落,「順便」惡狠狠地看了一眼蘇繡,責罵道:「蘇繡,你眼睛忘家裡啦?這麼大一個人站在你前面,你也能撞上?該不會是你存心想要撞我媽吧?」
話音剛落,霎時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蘇繡……
說實話,當時蘇繡確實沒太注意,從她那角度看進去,視線剛好被落地窗簾給擋住了,露台的門窗是由外往內開的,一不小心就撞到了周香玲。
但若說是她存心撞周香玲,這明顯就是慕嵐含血噴人了。第一,她用力並不大,即使撞上了對方,也不至於致使她摔倒。第二,周香玲摔下去之前,她還下意識地伸手拉了一把,要不是周香玲蹬了她一腳,周香玲自己也不至於摔下去。
說起來,那一腳蹬得還不輕,正好踢中她的舊疾。蘇繡隱約覺得腿上發疼,舊傷有些隱隱刺痛起來……
頓時,蘇繡心裡就起了疑。儘管心裡有些迷惑,可她還是十分歉意地對周香玲說:「玲姨,對不起,是我太粗心大意了,實在是對不起……」
「對不起有用嗎?沒瞧見我媽這手都傷成這樣了呀?!」說著,慕嵐故意把周香玲的手伸到蘇繡的眼前。
周香玲扯了扯嘴角,發出一聲隱忍的輕呼聲,「嘶——」
身後慕蕭白下意識地握住周香玲的手腕,皺眉問道:「香玲,很痛嗎?」
慕嵐見了,馬上附和:「哎呀爸,你還用得著問嗎?肯定會很痛啦!」
話落,轉頭又看向蘇繡,罵道:「你瞧瞧,我媽都痛成這樣了,以後怎麼做家務事呢?她平時可還得照顧我奶奶呢。」
「這……」蘇繡有些為難了,真是百口莫辯。
很明顯地,大家的眼睛看見的都是周香玲那雙沾了血的手,似乎沒有人注意到蘇繡腿上被踹了一腳……只除了一個男人。
說話間,眼角不經意地發現慕嵐和周香玲之間微妙的視線相接,蘇繡頓時想到了一個猜測,並很快肯定了這個猜測。
下一秒,大腦發出最迅捷的指令。
她大踏步上前,想要伸手去扶住周香玲,腳正好踩在那些玻璃碎渣上,而與此同時,周香玲本能地往後退,蘇繡順勢往前……
「呀——」一聲尖叫後,蘇繡的身子不偏不倚地摔下去,頓時整條左腿包括半邊屁股全都硬生生紮在玻璃碎渣上了……
她這一跤摔下去,所有人都傻眼了!
光用看的,就知道會有多疼了。幸虧蘇繡穿的是長褲,如果穿的是半截裙,只怕那半條腿都慘了。不過,那露出來半截的腳踝還是中了招,蘇繡頓時就疼得呲牙咧嘴……
一招苦肉計,蘇繡能使得比周香玲更狠!而且,她還能做得比她更絕!
「蘇,蘇繡……你沒事兒吧?」慕老太太驚呆了,而身旁的寧子也嚇了一大跳,想要跑來看看她的傷勢。
她連忙搖了搖手,「寧子,你別過來,別不小心也摔傷了。」
話落,她想了想辦法,把外套脫下來放在地上,雙手撐在外套上,也就不至於扎傷自己的手了……
見蘇繡受的傷比周香玲還要嚴重,慕嵐也不好再說什麼不是了,只得狠狠地瞪著她,卻是有話說不出。
慕老太太見狀,便抱怨自己的兒子了,「哎呀,蕭白呀,這家裡的地板是不是弄得太滑了呀?你瞧瞧,都摔了兩個人了,得想想辦法,看看是不是該重新裝修了呀。」
慕蕭白附和,「嗯,媽您擔心得對。劉阿姨,以後打掃衛生的時候可得小心點兒了。」
「是,先生。」
慕老太太點點頭,又朝周香玲和蘇繡說道:「你們兩個啊,也真是倒霉,我這把老骨頭都沒摔著,倒是把你們給摔著了。快去醫院吧,檢查檢查,這麼摔一跤能沒事兒嘛!」
這時候,一旁的薛凱適時地跨過來扶住周香玲的手臂,看了看,說道:「媽,我想這傷口應該沒什麼大礙。這樣吧,我和小嵐一起送您還有嫂子到醫院去做檢查。爸呢,就留在家裡照顧奶奶。這時候也不早了,我讓我的司機送寧子回家睡覺。您看這樣行嗎?」
他的安排倒是妥當。可慕嵐卻是有些不高興,她瞪了一眼薛凱,明顯是在責怪他多嘴。
另一邊,慕老太太發話了:「嗯,薛凱說得在理,去吧慕嵐,好好照顧你媽,蘇繡你也去,有事兒打電話回來。」
慕嵐只好嚥下那口惡氣,把周香玲送上車。薛凱看見蘇繡一個人瘸著腳走在後面,想要去扶一把,卻被慕嵐呵斥住。
蘇繡擺了擺手,示意自己沒事兒,這才上了車。然後,薛凱叫來了自己的司機,把寧子送回慕雲錦的別墅。
上了車,蘇繡小心翼翼地撈起褲腳,看看腿上一側的血痕,雖然只是擦傷,卻也疼得厲害。
「你沒事兒吧?」薛凱見了,擔心地問。
「咳咳——」那邊慕嵐不高興了,拿眼神警告他。薛凱只得噤聲不語。
蘇繡搖了搖頭,說道:「我沒事兒,我這傷沒玲姨的重。」
那頭,周香玲面無表情地看了她一眼,慕嵐則滿臉鄙夷之色,對她嗤之以鼻。蘇繡笑笑而過,看向窗外時,一雙柳眉下閃過狡黠的精光……
——一葉扁舟《婚內纏綿》——
印尼,巴厘島,蓮花度假村,兩個男人面海而立。
腳下的白沙細如銀粉,每走一步便是一個淺印,說不出的舒適柔軟,但這兩個男人均是西裝革履,面色凝重,絲毫不似來此度假的模樣。
「老闆,我們前兩天去附近的居民區打聽過,聽說一個星期以前,曾經有人自稱是蓮花度假村的員工找,他們詢問過這片區域的環保問題,說是為開發新的區域做調查。不知道,老闆您是否有派人前來做過調查?」
「我沒有。」慕雲錦很肯定的回答,眉頭深鎖,側頭看了一眼劉特助,瞇眼問道:「看來,這件事就變得很蹊蹺了。」
劉特助瞪大了眼:「老闆,您是說有人冒充我們的員工到這片區域做調查,其實是另有所圖?」
「恐怕是**不離十,至於對方到底是誰,是何居心,務必要查清楚。小劉,你趕快派人去調查此事,越快越好。」
「是!老闆!」
劉特助離開海邊後,慕雲錦駐足停留多時,定定地看著面前的大海,海水是由淺而深層層幻變的美麗色彩,無垠的藍色無限延展至未知的邊緣,神秘且令人嚮往。沙沙作響的海水一**蔓上來,再一層層退下去,將剛剛隨波逐流而起的沙礫全都洗刷得乾乾淨淨。
每一次水漲潮落都有一種奇特的磅礡力量。這力量,如商場沉浮,即可推波助瀾,亦可瞬間湮滅。
然,他早已習慣了爾虞我詐,該如何應對他已收放自如。倒是這樣遠離塵囂,置身天地間看浮雲過了的感覺很不錯。
只可惜,身邊沒有她……
自然而然,想起了她,不管身在何處,始終心唸唸她。
唇邊不自覺彎出一抹如絲笑痕,猜想這個時候她會在幹什麼?手不自覺地探向褲兜,不過才過了一天而已,就這麼想念她,要不要聽聽她的聲音?
轉念,放棄。
以她的性子,大概又該擔心打國際長途是一件多麼浪費錢的事兒了吧。
思及此,慕雲錦便想起那日她嘮叨那套禮服太貴的場景,忍不住莞爾……
於是,終究控制住了那份思念的衝動。轉身,回了度假村。
……
醫院。
周香玲手上的傷口並不嚴重,醫生處理好了傷口,又打了一針破傷風藥後,慕嵐和薛凱便扶著她從醫院裡面出來。這時候,黃阿姨也隨著司機來醫院接蘇繡回家。
在門口,蘇繡瘸著左腳來到薛凱的車旁,向周香玲道別,「玲姨,今天對不起您了,您慢走。」
周香玲側首看了看她身上的傷,抿唇點了點頭,「嗯,你也回去休息吧。」
話落,緩緩滑下車窗,車徐徐消失在夜幕下。
黃阿姨走過來扶著她的胳膊:「太太,您這身子骨這麼金貴,為什麼總是受傷呢?要是先生知道了,要我如何向他交代啊。」
蘇繡莞爾,彷彿一點兒也不擔憂。她身上雖然受了傷,可她心裡卻是覺得想要發笑了。
事實上,她確實沒忍住,真就笑出了聲,「哈哈哈——」
黃阿姨納悶了,回過神來看著笑得臉紅彤彤的蘇繡,納悶地問道:「太太,您……為什麼笑成這樣?」
蘇繡搖了搖頭,摀住嘴唇,笑道:「我是笑啊,有的人真是為老不尊,竟然想要栽贓嫁禍一個晚輩,沒想到自己是賠了夫人又折兵,也難怪有人會不喜歡她了。黃阿姨,你說這種人可笑不可笑?」
黃阿姨蹙著眉頭思索著蘇繡的這番話,怎麼也猜不出來她說的是何意思,她懵懂地點著頭,不明所以。
蘇繡只感覺解了心頭之恨的快意,心情變得大好,突然想起了慕雲錦,便問道:「噯,黃阿姨,今天先生打過電話回家嗎?」
「還沒有,太太,您想先生了嗎?要不要給他打一通電話?」
蘇繡搖了搖頭:「算了吧,還是不要了。國際長途,挺貴的。」
「哎呀,太太啊,您既然都嫁給先生了,那就不愁吃不愁穿,怎麼還想著替他省錢花呀?再說這國際長途吧,打了也是為了增進夫妻感情,不虧的。」
末了,黃阿姨還補充了一句:「這巴厘島和皇城沒什麼時差區別的,您要是這會兒打過去,先生一定還沒睡,說不定他會很高興呢。」
蘇繡聽了,有些動容,卻只是微微地抿唇而笑,腮邊泛著淡淡的紅潤。
等到回了家,黃阿姨扶她回到臥室後,她便有些坐立不安了,總覺得心裡像是還擱著一件事兒沒做一般。她想了想,決定還是先去洗漱,把自己洗白白了,就能誰的得著了。
可怎想,從浴室裡出來後的第一件事,便是拿起手機,檢查有沒有漏掉誰的電話。之後,便是很無意地打開了應用欄裡的圖片集。
手機是上一次他買給她的情侶手機,她的白色,他的黑色。平日裡她除了發發短信,打打電話,基本不用別的功能,要不是這會兒隨意撥弄,她倒是真沒發現,不知何時,上一次她和慕雲錦帶著寧子去遊樂場玩的照片竟然被他存在手機裡。
這麼仔細一看,她的鏡頭居然佔了一大半,慕雲錦什麼時候拍的,又是什麼時候傳給她的,她都不知道,虧她還以遠離他自居。
偶爾有那麼一張是他的照片,也都照得不好,應該是寧子鬧著玩兒的時候替他拍下來的。
看著看著,手指輕輕地去觸摸屏幕上慕雲錦的臉,屏幕硬而平,她指尖卻像被溫熱的水熨燙著,暖暖的。這種暖意很快氾濫至胸口,她腦門一熱,竟然就撥通了慕雲錦的電話號碼。
直到電話那頭響起男人略顯低沉醇厚的嗓音時,她才回過神來。
「喂,我是慕雲錦。」
蘇繡的一顆心臟如鐘鼓般激烈跳動著,耳膜被他渾厚的嗓音震得有些發顫。其實他的音量並不大,卻無端令她頭暈耳鳴。
她遲遲未肯發出聲音,那頭慕雲錦便又問:「喂?是蘇繡嗎?」
噗通!噗通!噗通!她只覺得自己的心臟就要跳出了胸口……
當他想要第三次開口發問時,驚慌失措的蘇繡啪地一聲將電話掛掉。
那頭,慕雲錦怔忪了一下。他放下電話看了看屏幕,是蘇繡的號碼沒錯,怎麼回事兒?為什麼給掛了?難道,是寧子的惡作劇?轉而否認了這個猜測,應該不是,這時候那孩子早就睡覺了。
那會是誰?難道,不是蘇繡嗎?如果是她,為什麼她不說話?
皺緊了眉峰,慕雲錦決定打回家去。
彼時,蘇繡正徘徊在床邊,起先她掛掉電話後就把手機隨手甩在了床上,她一邊走來走去,一邊時不時回頭去看她的白色手機,心想那廝會不會打回來?要是他打回來,她該撒什麼謊比較好?
「叮鈴鈴——」刺耳的鈴聲響起,把蘇繡嚇得心驚肉跳。
是臥室裡的座機!
蘇繡壓根兒沒想到那是慕雲錦打回來的,氣急敗壞地走過去,拿起來沒好氣地說:「喂,你找誰?!」
「蘇繡?」慕雲錦頓了一下,忍不住問道:「是不是家裡又出事兒了?」
「呃,不是的。」蘇繡的雙手抓緊了話筒,猶豫著,「是我……」
「你怎麼了?」
蘇繡突然語遏,一下子話全噎在喉嚨裡,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了。
電話那頭的慕雲錦像是隔著萬里遠洋也能把她看穿似地,輕輕說道:「你放心,我後天就回來了。」
他小心翼翼地說著,並不似往日那般開玩笑地說「想我了吧?」而是只說了一句承諾似的話,這讓蘇繡心裡突然安寧了下來。
良久,蘇繡淡淡地回答:「好,你小心安全,注意飲食。」
「你也是。」
「嗯,早點睡吧,晚安……」
「……晚安。」
幾句簡簡單單的囑咐和問候,讓人有種說不出的妥帖踏實,蘇繡頓時覺得心裡像是喝了蜜一樣的甜。掛了電話,她手機抵在鼻尖抿著嘴唇微微發笑,良久才模模糊糊地自言自語,「晚安?」
她不禁再次笑了,肯定地點點頭,「晚安!」
這天晚上,蘇繡睡得格外香甜。第二天清晨,她就起了個大早,儘管左腿側還有些痛,但是那點兒痛絲毫不影響她的好心情。
早早地送寧子去上學,然後比往常更早地去上班,迎面見朝她翻白眼的教務主任時,已經不會再影響到她的快樂了。
她整個人像是灌了充滿了快樂,全身都飄蕩著,趙雯雯送文件去辦公室的時候探了一顆腦袋進來,跟她打趣地說:「哎唷,今天好漂亮呀,還用了唇彩?這是怎麼回事兒啊?咋這麼高興呢?」
蘇繡今天確實沒化妝,看了看趙雯雯,沒說話。
趙雯雯又好奇了,「咦,連翻白眼兒都這麼美,敢情是戴美瞳了?」
「好好上班,管那麼多做什麼!」蘇繡嫌她聒噪,想趕她走。
誰知,趙雯雯突然咋咋呼呼道:「哦豁,我知道了,八成是昨兒晚上你家木桶把你伺候舒服了,所以全身滋潤舒暢了,是不?嘻嘻……」
趙雯雯那張八卦的臉笑得極為淫(和諧)蕩,令蘇繡哭笑不得。這時候另一個教研室的老師走進來,見趙雯雯笑得很神秘,也湊熱鬧:「啥事兒這麼高興啊?發獎金啦?」
趙雯雯眉毛挑得老高:「錯了,發帥哥了,一人一個!」
「切!」
有了第一次,就有了第二次。今天的蘇繡,手機徹底輪不上說任何公事,理所當然地被慕雲錦霸佔了,手機上插著充電器也能聊,中午吃午飯的時候也能聊,下午在禮堂開大會的時候她偷偷跑去廁所裡也能聊……
就連她自己都搞不清楚是怎麼了,她竟然那麼好脾氣地沒有嫌他煩,而且還那麼好脾氣地陪他煲電話粥,他都不用上班的嗎?
事實上,慕雲錦正窩在他位於巴厘島蓮花度假村的辦公室裡,一邊與她熱線不斷,一邊上網遙控著公司裡的事情。
直到開完大會,蘇繡的手機電池實在是支撐不下去後,才罷了。
蘇繡想著一會兒就直接回別墅了,於是關掉了手機,出來大樓時,發現司機已經在樓下等著了。
眾位同事用羨慕的眼光看著那輛昂貴的邁巴赫將她翩翩的身影接走,留下好一陣讚歎唏噓聲……
蘇繡坐在車內發呆,想起白天和慕雲錦聊的那些話題,譬如巴厘島的水果、飲食、趣事兒、美女、帥哥、沙灘……慕雲錦的口才卻是了得,連她禁不住動心了,想要去美麗的巴厘島看一看。
正天馬行空著,怎料邁巴赫突然來了個緊急剎車,「嘎吱……」尖銳的刺響後,蘇繡不曾防備,額頭便悶悶地撞上了前座。
頓時,有些頭暈目眩。
劉特助不在,開車的是一位新來的司機,姓馬,年紀四十剛出頭。馬師傅嚇壞了,趕緊回頭向蘇繡賠禮道歉,「哎呀,糟糕!太太,您沒事兒吧?」
蘇繡繫了安全帶,所以等那頭暈的感覺過去後,她發現自己並沒受什麼傷,有些驚嚇倒是真的。
「我沒事兒,」她擺了擺手,蹙眉看向窗外,「馬師傅,你下車去看看,發生了什麼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