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晨星互相看了一眼,心裡都有些惴惴的,卻也不敢多問。
交待完以後,袁師父灌了一口酒,抬頭對著夜空噴出一道長長的酒氣。走上前,拉起那塊紅布,那屍體便跟著他走了起來。
「這是幫它先動起來。」袁師父說,「等下我把紅布扯去以後,就不能說話了哦。」
我牽著晨星的手,小心跟在後面。
袁師父越走越快,走了大約二三十米,大喝一聲,猛力一拉,將那紅布扯在了手中,手上鈴鐺一搖,那屍體就像個陀螺一樣,緩緩的在原地轉了兩圈,朝一個方向走去。
其時明月初升,涼風醉人,一陣陣草木的氣息撲面襲來。那屍體在山野間漫步,就像走平地一樣,長長的影子拖過來,看著相當詭異。
袁師父緊緊尾隨在後,不時搖動手上的鈴鐺,不一會兒就累的『呼呼』直喘了。到了後來,我左手托著他,右手托著晨星,使出渾身的力氣,才勉強跟的上那屍體。一直走了兩三個小時,快到子時了,那屍體還沒有要停下來的跡象,駭然之下,我心裡更增了幾分焦急。
山路越發難行,崎嶇坎坷,頑石遍野。穿過一片密林,忽然變起了天,一大片烏雲從西北方鑽出,飛速移了過來,看樣子要下雨,我已經聞到了雨的氣息,夾雜在空氣裡。
這時候,袁師父突然掙脫出去,幾個健步躥上前,又穩又准的把那條紅布套在了屍體的眼眶上。那屍體就像一個醉漢一樣,晃了兩晃,軟軟的倒在了地上。
同時,袁師父也癱坐在了一塊石頭上,喘著粗氣說:「被…被雨淋了就…就再也馭不動了,馭屍最忌諱的就是水…」
「那怎麼辦?」
我已經感覺到有零星的雨點落下來了,焦急的望了望天。
袁師父『嘿嘿』一笑,「不用怕,我早有準備,今年雨水多,說變天就變天…」
說著,袁師父從包裹裡抽出一大塊塑料布,將那屍體裹了個嚴實。
看樣子,他對這一帶很熟悉,左右望了望,指著前面說,不遠有一座破廟,可以到那裡去避一避。
我扛著屍體,剛來到廟裡,雨就大了起來。這是一座山神廟,座落於一處密林後面,十分隱蔽,居中一尊青面獠牙的山神,沾滿了泥塵和蜘蛛網。
望著林裡裊裊的水氣,聽著四處淋漓的雨聲,袁師父『叭叭』的抽著旱煙。
「兩個娃娃餓了吧?」
我一怔,肚子『咕嚕』叫了幾聲。
袁師父磕磕煙袋,從包裹裡摸出一包臘肉和一隻水壺,遞給我,誰也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準備的。
吃飽喝足,雨也停了,烏雲散盡,月光透灑下來照進林中,『叮叮』的水珠滴落聲聽來昏昏如夢,氤氳的水氣就像一層薄薄的輕紗。
「好了,我們走吧,小子,把『陰屍』扛出去,找塊乾淨的地方,重新佈陣。」袁師父把煙袋鍋往腰上一別。
我撇了撇嘴。
「阿冷,你累嗎?」晨星細聲問。
我微微一笑,搖了搖頭,走過去正要扛屍體時,忽然發現,前面的角落裡蜷縮著一個黑乎乎的東西。
這是什麼?…之前廟裡太黑,沒有注意到,此刻,月光從千瘡百孔的廟頂透下來,朦朧中辨認,像是一隻猴子…
走過去拿手機一照,我嚇得差點跳起來,那根本就不是猴子,而是一個面目猙獰的孩子!
那孩子雙眼大睜,面部扭曲,直勾勾的望著我,渾身的皮肉不知被什麼東西拉扯的支離破碎,胸腹洞開,五臟六腑都沒了…
看到如此慘相,晨星尖叫一聲,撲進了我懷裡。
「死了沒多久,好像是被邪物給害死的。」袁師父檢查後說。
邪物?…我忽然想到臨江村死在江裡的那個孩子…
「這孩子應該是被邪物擄過來的…」袁師父朝外面望了眼,沉聲說,「小心了,說不定我們已經離它很近了。」隨後,喃喃道,「奇怪,我怎麼沒聞到這孩子的屍氣呢…」
「那兩個女孩兒會不會有事?!」
袁師父只是搖頭,「急也沒用,但願老天保佑吧,我們走。」
「等等。」
我和袁師父疑惑的看著晨星。
她抹抹眼睛,指著牆角說:「這孩子好可憐,就拋在這裡麼?」
袁師父微微一笑,「小姑娘心腸好,好吧,我帶『陰屍』先去佈陣,你們兩個找地方把這孩子葬了吧,速度快點。」
說完,從包袱裡掏出一把鏟子丟給我。
「你怎麼什麼都有?」我驚奇道。
「當年盜墓時用的,沒捨得扔。」
我抱著那孩子的屍體,帶著晨星,來到密林深處的一片空地。
已是子時,一片靜寂。藉著頭頂灑下的月光,我很快在地上刨了個坑,將那孩子放了進去。晨星抓起一把把土小心灑進去,目光癡然,淚珠瑩瑩。
「娃兒,你走好…」
我歎了口氣,看樣子,她想到了嬰靈。
就快埋完,只剩下頭時,我忽然想到一件事,記得在江邊那天,師父檢查那孩子的瞳孔,說他被邪物噬掉了魂魄,唯獨命魂還在,瞳仁中有一個命魂點…
「等下再埋。」
我叫住晨星,湊近用手機照著,仔細觀察那孩子的眼睛。他的瞳仁已經變的污白了,就像包了一層膜。看了半天,什麼也沒發現,就在我將要起身時,我忽然感覺眼前一花,好像有什麼東西閃了過去。
我使勁揉了揉眼睛,四處去望,只有水氣彌蕩,樹影飄搖…
「小子,你們兩個埋好了沒有?」林外傳來袁師父的聲音。
我應了一聲,袁師父不斷催促,快點兒快點兒…我只得匆匆將餘下的土推進坑裡,豎起小小一座墳包,踩了兩下,拉起晨星朝林外走去。
來到外面,只見袁師父正懶洋洋翹著腿,坐在石頭上抽煙,那『陰屍』陳樹良墊著塑料布,一動不動的躺在石灰圈裡,就像睡著一樣。
我氣道:「你都沒弄好,催那麼急幹什麼?」
袁師父斜睨了我一眼,『嘿嘿』一笑,「我剛才幫它活了一下血氣,如果全部弄好了,還要你小子做什麼?」
「你…」
「我什麼?」袁師父臉孔一擺,「佈陣!」
在他的指揮下,我很快布了一個『起屍陣』。
袁師父讚許的點頭,「你小子很聰明嘛,看樣子,不是你那師父本事太差,就是太疼惜你了,捨不得嚴厲教導,所以才那麼不濟。我要是你師父,肯定天天拿鞭子抽!」
晨星捂嘴偷笑。
我哼道:「我師父本事要比你強十倍!」
「那你這麼笨還好意思說!」袁師父一磕煙袋鍋,「把『陰屍』給我扶起來!」
我悻悻的嘟囔著,彎腰去扶那屍體時,懷裡向娟的照片滑了出來,飄飄的落到了地上。
袁師父瞟了一眼,全身大震,煙袋鍋脫手掉在了地上。
「這是什麼?!」
「照片啊。」
袁師父一把奪了過去,渾身顫抖:「不對,這不是照片!」
我張大了嘴巴:「那…那是什麼?」
袁師父喃喃自語:「這難道…這難道是…」
「什麼?」
「不對,不對,罷了,罷了…」
連聲念叨幾遍,袁師父失魂落魄的將照片遞還給我,無論我怎麼問,他只是搖頭不答,我只得按捺住好奇心。
屍體走起來以後,我們踏著草籐亂石,繼續跟在了後面。我這才知道,這老頭子之前要死不活走不動全是裝出來的,他不肯花費力氣,故意讓我托著走。現在,他邊走邊想著事情,忘了去裝,腳底簡直像生了風一樣…我恨得牙根直癢,很想破口大罵,但想起他之前囑咐的『千萬不要出聲』,只得忍住,好一個憋屈…
走著走著,忽然間,我感覺身後隱約有細微的腳步聲,好像有人在跟著我們,然而,回頭去看時,卻只有月光拉長的斑駁樹影…
又走一會兒,那『陰屍』突然停住不走了,前面也不知道是什麼地方,一塊塊的岩石,星羅棋布,沿坡而上,或大或小,就像採石場一樣。
我剛要開口詢問,袁師父急忙擺手制止,迅速將紅布裹在了屍體的眼眶上,這才長出一口氣說,你小子如果驚了屍,讓它跑了,可就難逮了。
「大叔,這裡你有來過嗎?」我問。
「沒有。」他四處指了指,「這一帶窮山惡水,風水極差,不會有古墓,我到這裡來做什麼?」
我點下頭。
袁師父繼續道:「不過看樣子,這些亂石裡面有古怪。你們兩個先別進去,我找個隱蔽的地方把『陰屍』藏起來,免得被什麼東西給弄壞了了。」
袁師父抱起『陰屍』,朝左方走去,很快,便隱沒在了一塊大石頭後面。他對屍體的親熱度,就像對自己的兒子。
我拉著晨星的手,來回走動,朝亂石中眺望。月光下,上面坡上的石頭看起來就像一塊塊墓碑…
突然,我再一次聽到了那種細微的腳步聲,猛一回頭,我好像看到遠處有一個影子閃了一下!
「阿冷,怎麼了?」
「沒什麼。」我低聲說,「跟我來。」
我拉著晨星,躲在一塊石頭後面,探頭去看,但見月色如銀,清華遍地…忽地,一個孩子從一棵樹上跳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