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發現陳木升有一個怪癖,一遇危難之事,便愁眉苦臉,走路弓腰駝背,兩條腿彷彿也打不開,一夾一夾的,就像被閹割了似的,襠疼。剛才一聽說紙人頭不能害人了,馬上腰便直了起來,在那幫民工面前更是神靈活現,看著就讓人來氣。
現在,一聽說又要放血,頓時便萎了。我心中大樂,鬱悶之意蕩然一空,擼了擼袖子,笑道:「陳老闆,我幫你放血!」
陳木升看了看我,臉色煞白。
師父擺了擺手,「冷兒,不用你幫。」
我笑道:「這種粗活兒嘛,交給我來就好了。」
「這次要的不是指血。」
陳木升一哆嗦,「那是什麼?」
師父說:「舌尖血。」
記得師父曾對我說過,舌尖血是人身上陽氣最強的東西,對付邪物頗有效用。看到這裡,可能有人會覺得,師父本事這麼大,為什麼阿冷一無是處?在此說明一下,阿冷總共和師父在一起的時間不過幾年而已,而且是在幼時,雖然學到一些風水道術,但由於多年不用,再加上從初中開始,便投身於繁重的學業(天朝教育,大家曉得),道術之類,基本上已經忘的差不多了。我和師父之間名為師徒,但更多的是一種親情…
聽到這裡,我心裡想,那算了吧,放舌尖血要咬舌頭,難道說,我要吻這老兒不成?一想到吻,突然想到了晨星,心裡一痛,那晚在舊樓裡發生的一幕恍如隔世,如今的她,卻已經在別人的懷抱裡了…我雖然妒嫉凌志飛,但並不恨他,因為,無論從哪方面看,他都要強我太多。唉,現在,我已經慢慢的開始接受現實了…
陳木升躊躇片刻,知道無可推辭,便一夾一夾的走了過去。
我無意中和方老闆對視了一眼,他衝我擠了擠眼睛,滿臉幸災樂禍的表情。
陳木升走到師父面前,就像女人生孩子似的,『吭哧』一攥拳,大叫一聲,伸出半截舌頭就咬。
「停!」師父忙道。
陳木升好容易憋了一股子勁,突然一洩氣,差點癱倒在地上。
「怎…怎麼了?」
一向嚴肅的師父,這時候也終於忍不住了,笑道:「我只是讓你咬破舌尖,不是咬舌自盡。」
我們幾個都笑了起來,陳阿旺也很想笑,硬生生忍住了。
「唔…唔…」陳木升擦了擦頭上的冷汗。
醞釀了許久,在師父不斷鼓勵之下,陳木升終於把舌尖咬破了。
「快,把血噴在紙人頭上。」師父道。
陳木升已是搖搖欲墜,最後,被陳阿旺扶了回來,站在了原處。
師父雙目炯炯,威嚴的掃視一番眾人,沉聲道:「等一下我在行法之時,大家務必站在卦位上,一動也不能動。」
眾人見師父說的鄭重,紛紛點了點頭,誰也不敢問究竟。
太陽升到了正空,照在房頂的瓦片上,青的晃眼。
師父默立片刻,緩緩吐納。過了一會兒,看看時間差不多了,師父右手捏訣,口中唸唸有詞,圍著那紙人頭團團旋轉,步法十分奇特,先是右腿垮前一步,然後左腿跟上,雙腿併攏。連進三步之後,左腿後退一步,右腿再跟。進三退一,亦步亦趨。事後,師父告訴我,這種步法叫做天罡步,乃道家祖師張道陵所創,破陣驅邪時用的。除此之後,還有天坤,天極,天雷,三種步法,其中,天雷是求雨時用的,天坤用於祭神,天極是用來招鬼的。這三種步法,是取『天』『地』『人』『和』之意而創,祭神為『天』,求雨為『人』,招鬼為『地』,誅邪保『和』,所謂『和』,指的是『家和』『家宅平安』的意思。每一種步法,配一種不同的咒語,師父在這裡念的是破邪咒。至於其它三種,在次暫不細表…
就在師父轉到第三圈時,令人驚奇的一幕發生了,只見師父所到之處,依稀升騰起一股裊裊的蒸氣,這時候,我感覺有陣陣熱浪迎面襲來。師父後來對我說,那就是罡氣。
與此同時,那紙人頭上開始冒起了輕煙,眾人都看呆了,連大氣也不敢喘上一口。
轉到第九圈時,師父突然停了下來,大喝一聲:「破!」同一時間,右手一指,那紙人頭『轟』一下子燃燒了起來…
破完降術,陳木升備好兩桌酒席,我們一桌,民工一桌。幾個民工吆五喝六,喝的面紅耳赤。陳木升對師父早已佩服的五體投地,連連敬酒,這老兒很好酒,剛咬過舌頭就喝,頭幾杯,痛的直叫喚。我發現,陳木升比較要面子,場面上的事情,都能過的去,所以,那些民工也願意幫他做事。方老闆好久才緩過神,坐我旁邊,小聲套問師父的來歷,問的我很不耐煩,沒搭理他。
民工們風捲殘雲,吃飽喝足之後腆著肚子走了。
陳木升往外看了看,低聲道:「大師,破完降術之後,那降頭師是不是就會被反噬?」
師父點了點頭。
陳木升眼神興奮,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師父說:「今晚子時,他會去你燒紙人的地方取紙灰解降,我們守在那裡,就可以見到他的廬山真面了。」
陳木升一拍大腿:「好!要不要多帶幾個人?」
師父微微一笑:「不用,降頭術是一種陰術,被我用陽氣給破了,他現在陽火沖頂,不敢帶男伴同去,否則,只會加重自己的痛苦。」
陳木升咬著牙說:「媽的,痛死了才好。」
吃完飯,師父便問陳木升知不知道一些納蘭雲空老宅後面那座荒山的事。
陳木升想了想,搖了搖頭說,就是一個荒土山而已,這一帶,只有那一座土山。師父便讓他幫忙查一查地方文獻,看有沒有關於那座山的記載。陳木升有些疑惑,卻也不敢多問,一口便答應了下來。
方老闆聽說晚上要去抓降頭師,顯得頗為興奮,一定要跟著去。師父便讓他準備一些黃紙,晚上帶上。
回到住處,師父從箱子裡取出那十一張紙皮,鋪上桌上反覆查看。
「師父,你說,那陳木升家裡怎麼這麼多怪事?」
師父輕輕一歎:「壞事做的多了,必然會遭報的,因果循環,天道輪迴。」
我撇了撇嘴說:「活該他的!」
師父盯著桌上的紙皮,沉思道:「我總是覺得,殯葬傳說可能跟陳木升家有著某種聯繫,不然,這些紙皮不會從他家裡挖出來。我們從他身上入手,應該可以找到一些東西。最起碼,必須找到那幫人販子和新娘的屍體。我懷疑,用降術想要害陳木升的便是那夥人。」
「我也這麼覺得,可是,為什麼沒能害成呢?」
師父想了想,忽然道:「難道是那面鏡子?」
「鏡子?」
「不錯,那鏡子雖然不在了,可以,由於掛了很多年,它留在門口的煞氣還在。」
我納罕道:「那鏡子有這麼厲害?」
「我沒見過實物,也只是猜的,那鏡子即然可以鎮住千年古屍,看樣子,應該是一件極為厲害的法器。」
我心裡很是神往,暗罵陳木升不識貨,那麼好的東西,竟然拿去陪葬,而且還被人給盜了…
到了晚上,來到陳木升家時,只見方老闆已經到了,身邊還有一隻麻袋,仔細一看,我靠,一麻袋黃紙,一打一打的,碼的整整齊齊!
師父一愣:「你扛這麼多黃紙幹嘛?」
方老闆擦著不斷往下流的汗水,喘著粗氣說:「大師吩咐了,我不敢怠慢,怕不夠,扛了一袋就來了!」
師父有些哭笑不得:「哪用的到這麼多,一打就夠了。」
這時候,陳木升扛著四把鐵掀走了進來。
「你又幹嘛?」師父問。
陳木升『嘿嘿』一笑:「找不到趁手的武器,大師如果覺得不美觀,就把鐵掀頭卸掉,鐵掀把當棍子用。對了,我還準備了四套黑衣服,免得被人發現…」
說完,陳木升朝外面一揮手,「拿進來。」
阿陳旺提著一隻紙箱子走了進來,裡面的衣服也不知從哪裡翻出來的,散發出陣陣霉味。
師父被他給氣樂了,「陳老闆,不用搞這麼麻煩,弄的個個像江洋大盜一樣,萬一在路上碰到村民,嚇到人家怎麼辦?況且,這些東西也沒用,我有帶東西…」
說著,師父將肩上那隻小包袱放在了地上,這只包袱是師父從老家裡帶過來的。打開一看,只見裡面有一盒硃砂,一把小桃木劍,一串銅錢,還有一把黑黝黝的尺子和一隻小小的羅盤。這些東西,都是道家佈陣做法時用的,師父在家時很少用的到,這次有備而來,全部帶在了身邊。
陳木升和方老闆只是滿臉好奇的看,我心裡卻暗暗有些吃驚。剛才出門時,師父很隨意的將這只包袱挎了出來,我並沒太在意。此刻忽然想起,那晚招陳阿興的鬼魂,尋找邪物時,師父只是空手,這次卻帶了這麼多東西,看樣子非比尋常…偷偷看去,只見師父目光湛然,表情沉靜,略略放心。
從陳木升家裡出來時,我掏出手機看了看時間,已經快九點了。話說,這部手機還是晨星的。我往晨星住的方向望了一眼,只見一片漆黑,心裡癡癡的念著,晨星,你在做什麼,你睡了嗎…
在農村,一般人死後,都會葬在自家的祖墳地裡,對風水之類並無太大講究。像臨江村這種靠山臨江的村子,耕地稀缺,墳地就更沒有講究了,有的葬在坡上,有的葬進深山裡,只要是有人開過先例的地方,都可以葬人。改革開放以後實行火葬,主要是為了節約耕地,但有些地方由於地處偏僻,沒有公墓,甚至沒有耕地,那火葬的意義就不大了。再加上火葬比較麻煩,需要一堆證明,陳木升上頭有人,那新娘來路不正,草草就被他葬了,如此草菅人命,遲早會遭報應的,現在,已經開始了…
至於陳木升家裡挖出的那三口棺材,則葬在了一處破山坳子裡,四周黑乎乎的,有不少荒墳。有些墳頭的草都已經長到一人多高了,也沒人清理,風一吹,『嘩嘩』響。還有些無主的墳,經年累月風吹雨淋,再加上動物刨挖,早就塌了,朽爛的棺材板子裡面,露出森森白骨,飛舞著點點磷火。
這裡如果白天來還好,晚上相當糝人。蒼涼月色下,只見遠處的密林黑乎乎一片,高低錯落的山頭連綿遠去,就像一隻隻龐大的怪獸。月光照進山坳裡,四下裡鬼影憧憧的,風吹樹擺,荒草亂搖,不時有不知名的動物在草窩裡一躥,便驚出一身冷汗。
陳木升和方老闆來時的興致早就沒了,此刻不停的擦著冷汗。由其陳木升,腰弓的就像一個問號,兩條腿夾的緊緊的,好像生怕有人割他的卵子。其實,此人也並非膽小如鼠之輩,按我的瞭解,傳統意義上的廣東客家人對鬼神之事極為迷信,像陳木升這樣一輩子都窩在村裡的土老闆,更是可想而知了…
「大師,他真的會來麼,今,今天抓不到就算了…」聽語氣,這老兒有點打退堂鼓。
師父眉頭一皺,看了看天色,說:「降頭師修煉邪術,乃中陰之身,此刻被陽火沖頂,陰陽失衡,白天不敢出來,更不敢和人接觸,只有等到子時,陰氣最盛的時候,他才敢行動,取紙灰為食,壓制體內的陽火。每拖一天,他的痛苦就會加深一天,如果下的降重了,多則半個月,少則七天,他就會七孔流血而死。所以,按我的推測,他今晚一定會來的…」
所謂『中陰身』,指的是陰陽人,這裡的陰陽人不是太監,而是因修煉邪術而變成的半陰半陽的人。我們知道,人屬陽,鬼屬陰,陰陽人,就是半人半鬼了。這種人平時和常人沒什麼分別,但如果湊近了仔細觀察,你會發現他的瞳孔裡沒有倒立的人像…
我們來到埋那三人的墳前,師父沉聲道:「小心一點,不要踩到紙人燒剩的紙灰,否則,降頭師極有可能根據氣味兒發現我們。」
隨後,師父抽出幾張黃紙,用桃木劍在墳前一處刨了個坑,把紙放在坑裡燒掉拜了幾拜,埋掉了。
「打擾到幾位休息,實非張某本意,在此謝罪了。」
然後,師父選了一個隱蔽的地方,我們藏進了草窩裡,離那座墳大概七八米左右。
月亮越升越高,時間緩緩流逝。我們一動也不動,就連呼吸都放的很輕,但從微微顫抖的草葉可以知道,陳木升和方老闆很是緊張,我心跳也時快時慢。
忽然,我感覺下身有些異樣,熱乎乎的,腦袋裡『轟』的一聲,操,難道被嚇的尿了褲子?那可丟人丟大發了!仔細感覺,卻又不像,低頭一看,血『蹭』一下躥到了腦門兒…**!你猜我看到了什麼?我看到一隻手伸到了我的胯下,摀住了襠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