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是燕凌的療傷秘藥起了作用,李香君終於恢復了意識。眾女自是大喜,紛紛呼喚她的名字。然而李香君就是不睜眼,也不回答,只是默默地任淚水在臉上肆意流淌。
眾女驚惶不已,忙請陳司成和趙明德為李香君診斷。陳圓圓卻歎了口氣道:「香君外傷雖重,但真正受傷的是內心。」
眾人一齊黯然。是啊,方纔的事換到她們任何一個人的頭上,恐怕誰也無法接受,只是未必能像李香君一樣決絕罷了。像那朱國弼雖然貴為公爵,但哪會真正愛上一個清樓女子,不過是養在府中玩弄罷了。他的妻妾又多,必然勾心鬥角,待年老色衰失去寵愛,還不得讓人欺負死。更難以接受的是情郎不敢為自己出頭,誰不想找個可以托付終生的男子,像侯方域這樣的人如何靠得住?
朱由檢卻輕聲安慰李香君道:「姑娘勿憂。保國公不是要為你贖身麼?這回他不贖還不行了,你只管放寬心,即使贖身,你也不用入保國公府。從此你就是自由之身,天下之大,難道還沒有姑娘的容身之處麼?至於侯公子…」
李香君終於緩緩開口,雖然有氣無力,語氣卻是異常堅決:「他不但讓我失望了,也讓天下人失望!當年魏忠賢可比保國公權勢大多了,可東林六君子為了匡扶正義,就敢和魏忠賢鬥,寧死不屈,萬口相傳,那是何等英雄。他卻為了仕途,連自己心愛的人都不敢爭取,我真是看錯了他!…」
「姑娘也不能這麼說,不是人人都像楊漣、左光斗一樣錚錚鐵骨的。」朱由檢一邊勸解,一邊把燕凌從舞台上撿回來的那柄折扇遞給李香君道,「你和侯公子畢竟互相傾心,還有此扇做定情之物…」
李香君終於睜開眼睛,凝視了朱由檢好一會兒,又看了看那柄折扇,搖頭淒然道:「多謝公子好意,香君自有主張。」說著便費力地伸手接過。
這時眾人才鬆了口氣,不過除了陳圓圓之外,誰也猜不透這位「萬公子」如何能既讓朱國弼為李香君贖身,又可使李香君不入保國公府。
當夜陳圓圓等人都守在李香君身旁。由於有了陳司成和趙明德,朱由檢也放心返回宮中,還有好多奏折在等著他處理。
第二天下午,李香君傷勢稍可,朱由檢便派燕凌接李香君離開上林苑。江萬流雖然怕得要死,但事關重大利益,還是上前阻攔道:「這位大爺,香君姑娘身在樂籍,屬南京教坊司媚香樓管。你要把她帶走,怕是不妥吧。」
燕凌把眼一翻道:「昨夜保國公不是為她贖身了麼?既已贖身,便不在樂籍,她想去哪便去哪,不勞江老闆費心。」
江萬流趕緊賠笑道:「大爺,話不是這麼說。一來保國公只是那麼一說,並未交割銀兩,也沒有辦理手續,現下香君姑娘仍未脫籍;二來即使脫籍,也應由保國公府的人來接。您現在把人接走,回頭保國公問小人要人,小人哪能吃罪得起?」
「原來你擔心這個。」燕凌微微一笑道,「保國公是什麼身份,那是世襲罔替的公爵,能像你一樣說話不算麼?銀子你儘管去找他要便是,不過手續你倒是提醒我了,現在就把文契拿來吧。你怕保國公問你要人,這好辦,先讓我的手下護送李姑娘走,我跟你去一趟保國公府也就是了。」
江萬流本不情願,但昨天燕凌一人打倒七八名家丁、連朱國弼都不敢惹他的情景,立時在腦海中浮現。心想公爵都惹不起此人,他要弄死自己恐怕比捻死只螞蟻還容易,只得怪怪取出李香君的樂籍文件。
燕凌把手一揮,穿著便裝的皇城警衛團成員立即上前把李香君小心翼翼地抬到擔架上,在陳司成和趙明德的陪同下出樓上轎,揚長而去。燕凌則揣起那份文件,對江萬流嘿嘿一笑道:「走吧!」
江萬流知道自己攤上大麻煩了。明擺著此人和保國公就不是一路,若是尋常姑娘,他寧肯自認倒霉,也不願去惹朱國弼。但李香君的贖身銀實在太多,朱國弼不出,他就得自掏腰包賠給媚香樓,因此只得硬著頭皮跟著燕凌趕往保國公府。
到了府門前,江萬流滿臉堆笑地向門房說明來意。俗話說宰相門前七品官,這保國公府的門房也蠻橫至極,一聽就橫眉立目道:「什麼什麼?找我們國公爺要贖身銀?國公爺正為昨晚的事發脾氣呢,揍了好幾個奴才!去去去,哪涼快哪呆著去!」
江萬流只得轉向燕凌求助,燕凌卻雙臂往胸前一抱,好整以暇地道:「這是你們之間的事。我忙得很,只能稍等片刻,若過一會兒還不讓進,我就愛莫能助了,你自己再想辦法吧。」
江萬流此時真是欲哭無淚,有心報官,可又一想順天府尹阮大鋮顯然是偏向朱國弼的,而這位又惹不起,這可如何是好!
燕凌見他這副德性,嗤笑一聲道:「也罷,我還是讓保國公寫了贖身文契,才算功德圓滿。」
說著便走到門房前道:「進去稟告國公,就說昨晚在上林苑相會的朋友求見。」
「你你你…你就是…」門房登時嚇得屁滾尿流,忙不迭地進去送信了。過了片刻,保國公府的管家神色慌張地把二人領入前廳,朱國弼正在這裡等候。
見禮已畢,朱國弼勉強賠笑問道:「請問閣下有何貴幹?」
燕凌目視江萬流,江萬流只好硬著頭皮把來意講述一遍。朱國弼聽罷蹭地站起身,指著江萬流的鼻子破口大罵道:「放你娘的屁!本國公昨日說為香君贖身,可人家不願意來,以死明志,我還怎麼贖?你竟敢來我府上無理取鬧!」
江萬流嚇得冷汗直流,只好用眼神向燕凌求助。燕凌則微微一笑道:「國公爺,這麼說,你昨天說的話是不算數了?」
「事情鬧到這個份上,只好不算!」朱國弼氣哼哼地道。
燕凌卻湊近他的耳邊低聲說道:「貴人言必有信。若國公爺可以說了不算,那先帝的旨意,保國公府世襲罔替,是否也可以說了不算呢?」
朱國弼登時變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