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
隨著佛朗機炮的一聲怒吼,重達數磅的鐵彈噴出炮膛,在海面上劃過一道較為平直的火紅色彈道,頃刻之間即落入龜船前方不遠的海水中,激起沖天水柱。
「嗨!沒打中!」眾水手不禁一陣歎息,急忙開始填裝彈藥,準備進行下一次擊發。
「喂喂,你們不校炮的麼?」朱由檢急道,「還有,炮身擺得這麼平,基本上就是平射了,這才能打多遠?」
鄭森和他的手下卻是面面相覷,根本聽不懂朱由檢在說什麼。費了半天勁,朱由檢才算搞明白:原來別看他們當了好幾年水師士卒,也參加過數次海戰,卻根本不懂校準火炮。
而且這個時代的艦載炮與守城用的火炮相比,又有很大的局限性。守城時火炮架在炮車上,炮車可以調整射擊方向與角度,校準起來還比較容易;可艦載炮卻是固定在船舷上的,根本無法移動。
要想命中敵船,就必須開到很近的距離平射;而且掌船的水手必須使船舷始終對準敵船,否則敵船稍有移動,脫離了火炮的射擊範圍,那就打不到了。這無疑要求船長、舵手、帆手和炮手必須配合十分默契,而且這還沒考慮大海的風浪因素。()
所以在海上進行炮戰,比陸戰不知難了多少倍,這也是朝鮮水師和倭寇均只使用鳥銃和冷兵器,卻不使用火炮的原因之一。
而對面的龜船見福船開炮,也驟然加快划槳速度。此處正是大同江匯入廣梁灣的入海口,海上風浪並不很大,正好適合龜船這樣的槳船發揮。雙方的距離迅速接近,若照此下去,很快福船就會進入對方鳥銃的射程之內。在較短的距離內,鳥銃的精準度當然比火炮要高得多,那時福船可就要吃大虧了。
幸好朱由檢在船上,他這個孫元化的徒弟可不是白當的。他立即要過紙筆,又命人測量火炮的角度,計算射擊諸元。心中有數後,便對鄭森吼道:「你聽我的命令控制船的進退,並隨時將與敵船的距離報給我,務必不許讓龜船貼近百步之內!炮手直接聽我號令,嚴格按我說的藥量填裝,我讓你們發再發!現在向左轉向!」
「遵令!」鄭森年齡雖然不大,對襙控海船卻是經驗豐富。他親自掌舵,並命最得力的水手聽著他的口令頻繁地升帆降帆。()海風雖然不大,這艘福船卻在他的控制下,靈活地向左斜插,與衝在最前的龜船拉開了約一百五十步的距離。
朱由檢見機不可失,大吼一聲道:「右舷一號炮,放!」
這艘福船上只有六門佛朗機炮,左右船舷各三門。朱由檢為了方便指揮,就按照從船頭到船尾的順序,給幾門炮分別編號。一號炮的炮手聞令忙點燃火繩,幾秒之後,炮聲驟起,巨大的後坐力使得福船的船身都產生了不小的搖晃。
再看對面的龜船,可就不止是搖晃了。這枚炮彈如同長了眼睛一般,直直地砸到了隆起的鐵甲上面。那個燒紅的鐵疙瘩可不管下面是什麼烏龜王八殼,帶著巨大的動能將其直接擊穿。龜船上登時傳來一片慘叫之聲,躲在鐵甲下面的士卒,凡是被炮彈掃到點邊的,無不骨斷筋折,慘不堪言。
可惜這枚炮彈仍只是實心彈,而非朱由檢希望的那種能爆炸的空心彈。否則只要一炮命中,「龜殼」下面的空間十分狹小,裡面的人可就要全部報銷了。
見一炮命中敵船,福船上的水手都歡呼起來。他們在過去的海戰中也沒少開過炮,命中率卻是極低,打幾十炮能命中一炮就很不錯了。可在朱由檢的指揮下,卻第一炮就結結實實地命中,怎能不士氣大振?
不過這艘龜船雖被擊中,船速卻不見降低,仍快速向福船接近。原來龜船的結構是上下兩層,上層是作戰人員,下層是划槳的水手,兩層之間互不相通。因此上面吃了炮彈,下面的槳手卻未受影響。
朱由檢見狀咬牙道:「好吧!看來這炮彈的滋味不錯,他們還沒嘗夠!鄭森,繼續向左急轉,左舷三號炮預備∼∼∼放!」
福船上的水手這下可省心了,反正他們只要聽從朱由檢的號令,按時點燃導火索就行了。幾門佛朗機炮依次怒吼,終於再次擊中了那艘不知死的龜船。
這一炮卻打得十分刁鑽,擊中了龜船水線以下的部位。龜船雖然在木質船身上覆有鐵皮,但那是為了降低火器的傷害,水線以下仍是裸木。這枚炮彈狠狠地砸上去,立即在船幫上穿出了一個二尺見方的大洞。海水立即洶湧地倒灌進去,這個位置正好是槳手所處的船艙,這七十人一下子就被冰冷的海水無情吞噬。
龜船的動力主要來自船槳,槳手一死,船體失去控制,立即在海面上打起轉來。
不過福船上的水手還沒來得及歡呼,其他船隻已經從四面八方包圍上來。以另外一艘龜船為首,所有船隻上的鳥銃都對準福船開火。福船當然也頻頻開炮還擊,一時間海面上槍炮之聲大作,黃白色的硝煙瀰漫在江口上空。
這次吃虧的卻是福船。與陸地上的佛朗機炮一樣,這些火炮同樣存在裝填慢、射速慢的問題。而且數量實在太少,到最後炮管都打紅了,水手們一個勁地往炮身上潑水降溫,水一潑上去立即化為股股白煙。這種情況就不能再開炮了,否則就會有炸膛的危險。
而敵船經過一輪鳥銃齊射後,也至少需要二三分鐘的裝填時間。趁著這間隙,朱由檢盤點己方損失,發現福船上的水手和李允浩的手下傷亡慘重,至少被打死十多人,餘者也都被迫躲在船幫後面,連頭都不敢抬。
與此同時,敵船也在福船前進的方向上排成一橫排,將去路徹底封死。由於福船船身較大,再想轉向也不可能了。
一見手下流血犧牲,朱由檢的血性就被徹底激發了出來。他顧不得腿傷,咬牙挺身站起,對著鄭森狂吼道:「趁著敵人的鳥銃裝彈,給我直接撞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