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金軍連續兩次攻城失敗,原也在努爾哈赤的意料之中。但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明軍居然還有一支戰鬥力不俗的騎兵,竟然可在百步之外以弓箭傷敵!
更令他大為光火的是,自己的孫子瓦克達也被紅夷大炮發出的炮彈砸死。佟養真的部隊傷亡近千人,他連眼皮子都沒眨一下。可是瓦克達的死,卻真的讓他感到心疼、憤怒了!
努爾哈赤用鷹隼一般的目光注視著前方的寧遠城,終於緩緩地道:「出動楯車和鐵裹車,讓漢軍八旗給我不間斷地衝鋒!就是拿人墊,也要墊到城牆!」
此時,寧遠城頭的朱由檢等人向敵營遠遠望去,見女真營寨突然大開,幾十個龐然大物被緩緩地推了出來。
朱由檢當然不知此為何物,忙向朱梅詢問。
朱梅道:「殿下,前面的那些叫『楯車』,是用硬木製成,前面的那面大木板厚達數寸,上覆牛皮,普通的弓箭無法射穿。韃子藏在楯車後面,推著車前行,既可以躲避弓箭和鳥銃的射擊,也可以在後面用拋射的方法攻擊我軍。」
「哦…」朱由檢恍然大悟,原來這楯車就是簡易版的坦克啊。他皺著眉道:「不知道紅夷大炮的炮彈砸到楯車上,會是什麼效果?」
朱梅笑道:「一會兒開炮,殿下一看便知。楯車後面的那些看起來像鐵疙瘩的東西,叫做『鐵裹車』,其實就是攻城槌,只不過多了幾個輪子,可以推動罷了。」
後金軍推出楯車、鐵裹車,卻不急於前進,而是將第二波攻擊之時,帶頭逃跑的幾十名漢人士卒綁於陣前。一名負責督戰的女真牛錄額真將手一揮,督戰隊便掄起馬刀,將這幾十名士卒一齊斬首。一時間血光迸現,人頭亂滾,所有的漢奸士卒無不膽寒。
佟養真雖然看得一陣心悸,卻還得硬著頭皮大叫:「再有後退一步者,這就是你們的榜樣!」
其實要按照莽古爾泰、阿敏等人的意思,應該先把佟養真斬了。但佟養真甫一投降,便將自己的妻女獻給努爾哈赤,供其銀樂,努爾哈赤倒也把他視為一條忠心耿耿的狼狗。因此,努爾哈赤總算沒有拿他開刀,仍讓他繼續指揮第三波攻擊。
經歷了兩次失敗,佟養真也學乖了一點。他一邊催促著手下的士卒,繼續以分散的陣型輪番衝鋒,一邊指揮著幾十輛楯車和鐵裹車緩緩前進。
李崇瑤見後金軍再次出動,便立即請戰,想率領關寧鐵騎再去屠戮一番。朱由檢卻止住她道:「大小姐,關寧鐵騎剛廝殺了大半天,也該歇歇了。」
李崇瑤急急地道:「我們根本不累!」
「不累也不能去了!」
李崇瑤瞪了朱由檢一眼,俏臉頓時沉了下來:「我為什麼要聽你的?我偏要去!」
朱由檢見她又發了小姐脾氣,只得拉下臉來道:「大小姐!你沒看見敵軍出動了楯車麼?這些東西不怕弓箭,你們衝出去也只能近戰,肯定會傷亡大增!關寧鐵騎現在不是你一個人的,是大明的寶貝,必須用在刀刃上!」
李崇瑤還想爭辯,袁崇煥和朱梅卻都給朱由檢幫腔,力勸李崇瑤不要逞能。
李崇瑤不好跟袁崇煥發脾氣,卻對著朱梅一頓臭罵:「朱梅,虧你還是出身李家,怎麼也幫著外人說話?」
朱梅讓李崇瑤罵得連頭都不敢抬,朱由檢實在看不過眼,斷喝一聲道:「李崇瑤!朱將軍乃是朝廷命官,堂堂副將,豈容你一個民女呼來喝去!你要再胡鬧,本王就要治你的罪了!來呀,送大小姐回府休息!」
「不用你送!你是王爺我惹不起,我自己走還不行麼!」李崇瑤氣得眼中都泛起了淚花,把腳一跺,頭也不回地下城去了。
朱梅望著李崇瑤遠去的背影,尷尬地對朱由檢苦笑道:「殿下,大小姐一向驕縱慣了,還望您多多擔待一些。」
袁崇煥也拈鬚微笑道:「大小姐猶如一匹烈馬,難以駕馭。恐怕也只有殿下之尊,才能將她降伏啊!」
朱由檢也苦笑道:「咱們先別說她了,還是守城要緊!」
幾人定睛看時,見後金軍的楯車和裹鐵車已經進入了紅夷大炮的射程。朱由檢趕忙道:「不要打人了,專門打這些楯車!」
炮手們依令而行,不多時,八門紅夷大炮又發出了驚天動地的怒吼,一個個大鐵球直奔後金軍陣中而去。
後金軍見寧遠城頭開炮,猶如驚弓之鳥,紛紛往楯車後躲藏。
楯車正面的木板寬達二丈,對弓箭的防護效果極佳。可體積過大,也成為了它致命的缺陷,移動極其緩慢不說,還極易成為火炮的靶子。
那紅夷大炮的炮彈從天而降,有兩發都正好砸在楯車的木板上。這些木板擋箭還行,具有如此動能的炮彈,又如何擋得住?當即被砸得粉碎,木屑紛飛,竟然起到了彈片的作用,將躲在楯車後的士卒炸得哭爹叫娘!
但楯車畢竟起到了緩衝作用,那些大鐵球砸中楯車,便嵌在其中,不能像以前那樣,一砸一大串了。
佟養真見士卒稍有動搖,立即高喊道:「誰都不許亂,給我繼續前進!後退一步者,殺無赦!」
他的漢奸手下本想四散逃跑,又想起剛才那些慘遭斬首的同伴,也得硬著頭皮繼續前行,同時心中默默祈禱:這些大鐵疙瘩砸誰都可以,只要別砸到自己腦袋上就行!
就這樣,後金軍冒著紅夷大炮的轟擊,繼續推著楯車前進。一旦前面的楯車被擊毀,後面立即有新的補上。紅夷大炮的射程約有二里,而護城河離城牆只有一百多步,而楯車推行的速度又十分緩慢,這一路上竟被擊毀了數十輛,傷亡也達到數百人。
可當後金軍推進到護城河附近時,已經進入了紅夷大炮的射擊死角。佟養真登時精神大振,急令躲在楯車後的士卒繼續填河。這次沒有了關寧鐵騎的干擾,填河的進度非常之快,不多時,已經填出了寬約十丈的一個大口子,後金軍立刻蜂擁而入。
朱由檢見敵軍順利攻過了護城河,急得大叫道:「袁大人,你的軍中怎麼沒有佛郎機炮啊!要是有數十門佛郎機炮,正好可以對著護城河一通狂轟!」
袁崇煥急忙辯解道:「殿下有所不知,軍中的佛郎機炮製造粗劣,常常炸膛,炮手們都不願意使用。而且佛郎機炮的威力太小,射程太近,臣便只集中力量運送紅夷大炮。」
朱由檢跺腳道:「可是你的紅夷大炮現在打不著了!佛郎機炮就是再不好用,射程卻是剛剛好!各種射程的火力交錯攻擊,這樣才能最大程度地殺傷敵軍!」
袁崇煥讓朱由檢一頓數落,張口結舌地道:「殿…殿下,您怎麼對軍事和火炮這麼有研究?」
其實朱由檢在前世雖然不是專業軍人,但即時戰略遊戲玩得多了,這個淺顯的道理他還是明白的。但他此刻哪有心情跟袁崇煥解釋,只是焦急地看著後金軍的楯車和鐵裹車,一點一點地向城牆壓了過來。
此時的守軍確實沒轍了。紅夷大炮打不到,那就只有用弓箭和鳥銃。但敵軍楯車那厚厚的防護層,將絕大部分箭支和槍彈擋了下來,朱由檢在城頭只能乾瞪眼。
不過片刻,那些楯車和鐵裹車已經突破了數條淺淺的壕塹,衝至城下。在如此近的距離,明軍幾乎是在後金軍的頭頂,楯車的防護效果又變差了。
城頭的明軍也知道到了關鍵時刻,對著城下萬箭齊發。而城下的後金軍,一部分也冒著箭雨,與城上的守軍對射;另一部分則舉著盾牌,拚命地往城牆邊沖。
朱由檢見這些後金軍並沒有攜帶雲梯,顯然想爬上城頭那是不可能的。剛稍稍鬆了口氣,卻見數輛巨大的鐵裹車隆隆作響地衝向了城牆,狠狠地一頭撞上!
朱由檢頓覺腳下猛一晃悠,突然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近在咫尺,險些將他掀翻在地。城下的漢奸軍隊則興奮地大喊:「城牆撞塌了!衝啊!」
原來寧遠的城牆早已年久失修,被幾輛鐵裹車一撞,竟然坍塌了一大片,足有丈許來寬。而這段坍塌的城牆,上方正好有一門紅夷大炮和數名炮手,此時也掉落下來。在猛烈的衝擊之下,炮膛發生了爆炸,將周圍的炮手和附近的後金軍全都炸死,也將豁口炸得更大了。
佟養真見撞塌城牆,大喜過望,命令旗兵高高地揚起大旗,上下揮舞。後面的努爾哈赤遠遠地望見,立即大吼一聲道:「濟爾哈朗!給我率領正白旗衝進城去!」
濟爾哈朗當即一馬當先衝了出去,數千正白旗的女真精騎,也跟隨著自己的旗主,向寧遠城發起了決死衝鋒!
一旁的皇太極卻望著濟爾哈朗的背影,嘴角都泛起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他心想這濟爾哈朗身為八大和碩貝勒之一,對自己繼承汗位有著嚴重的威脅。眼下戰場上勝負未分,父汗卻讓濟爾哈朗早早地發起衝鋒,這不是擺明了讓他去送死麼?
濟爾哈朗卻不如此想。雖然也猜出來努爾哈赤是想讓自己以身涉險,但他自恃勇冠三軍,根本沒把明軍放在眼裡。心想只要衝進城中,必可大破守軍,立下頭功,讓大汗和他的兒子們乾瞪眼!
就在此時,城牆豁口處卻是一片大亂,明軍的騎兵竟然再次衝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