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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零二章 左光先 文 / 飽吹餓唱

    當鄂州參將王文彬驚恐地得知,眼前這員銀盔銀甲、呆頭呆腦、差點被自己一槍扎個透明窟窿的少年小將,竟是代天子出征的信王朱由檢時,他當時就嚇得癱倒在地。

    而那名闖下大禍的百戶,則直接兩眼一翻,昏死了過去。

    前軍主將、蘭州副總兵左光先還勉強能穩住方寸,不住地向朱由檢請罪。

    朱由檢見左光先年約四十,身高臂長,濃眉環眼,氣宇軒昂,總覺得看著有些眼熟。突然他恍然大悟,問道:「你叫左光先?左光斗是你什麼人?」

    左光先眼神中閃過一絲慌亂,急急地道:「左光斗乃是末將的胞兄。不過家兄在京師為官,末將在邊關為將,已多年未曾見面。此次家兄因事獲罪,末將實不知情!…」

    朱由檢見左光先急於撇清自己,知道他也誤信傳聞,認為自己與左光斗入獄乃至「身死」有些關係,生怕受到牽連。但在大庭廣眾之前,朱由檢也不好多說什麼,只微笑道:「我說怎麼看著將軍面善。我與左公有過一面之緣呢!」

    左光先見朱由檢稱自己的哥哥為「左公」,語氣中帶著尊敬,心中驚疑不定,暗想哥哥不是身犯重罪被打入詔獄,不明不白地死在了裡面麼?怎麼這信王又如此稱呼他,不知是何用意,難道是試探於我?

    朱由檢見左光先唯唯諾諾,知道他心存顧忌,便岔開話題,將剛才兩軍發生衝突的始末緣由講了一遍。

    左光先本來是蘭州副總兵,此次率兵勤王,雖被任命為前軍主將,可手下的兵馬卻非他熟悉的甘肅、寧夏各衛所的士兵,而是換成了湖北兵。

    這種安排雖是慣例,目的是防止武將擁兵自重,圖謀不軌。但是也造成了一個嚴重的後果,那就是兵不知將,將不知兵,戰鬥力大打折扣。

    像這鄂州參將王文彬,雖然表面上對左光先畢恭畢敬,實則對他陽奉陰違,非常不情願將軍權拱手送與左光先。左光先則因為不熟悉手下的軍隊,也不得不倚重著王文彬,若不是特別緊急重大的軍情,一般都放手讓王文彬去處理。

    哪知王文彬這次竟給自己捅了這麼大的簍子,左光先這些天來對他早已十分不滿,此次終於再也忍耐不住,衝過去掄圓了給了王文彬一個響徹雲霄的大嘴巴,怒罵道:「早就告訴你要嚴格約束部下,你哼哼哈哈就是不聽!此番闖下大禍,看你如何收場!」

    王文彬早已魂飛魄散,緊緊抱住左光先的腿,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哀求道:「總兵大人,末將有眼無珠,末將罪該萬死!您一定要救救末將,向信王千歲求求情,饒末將一命啊!嗚嗚嗚…」

    左光先歎了口氣,心想這王文彬雖然可惡,但畢竟是前軍副將。而且他官居鄂州參將,前軍的一萬士卒皆是湖北兵,絕大多數平時都歸他指揮。若真嚴厲處置了他,一則自己臉上不好看,二則也怕他的部下藉機鬧事。

    想到這裡,左光先硬著頭皮對朱由檢道:「殿下,這王文彬治軍不嚴,致使個別兵痞驚擾殿下,實在可恨。但眼下大敵當前,未戰而處罰領軍將領,總是不大吉利。而且今日前軍到現在也不能入城,他也是心中煩惱,故此行事魯莽了些。還望殿下開恩,讓末將將他領回軍中,末將定會重重責罰於他。不知殿下意下如何?」

    朱由檢看了一眼戚美鳳,見她對自己輕輕點頭,便笑道:「其實也算不得什麼大事,就依左將軍吧!不過那名帶頭滋事的,一定要從重懲處!像這樣竟敢調戲婦女的兵痞,走到哪都是個禍害!」

    左光先見朱由檢還好說話,喜道:「末將多謝殿下!」又喝斥王文彬:「還不過來謝過殿下!」

    王文彬感覺如同在鬼門關走了一遭,此時胸中一顆石頭落地,趕忙連滾帶爬地過來,對著朱由檢連連磕頭道:「謝殿下、謝殿下不殺之恩!」

    左光先沉著臉道:「你自己說,那名百戶該怎麼處置?」

    王文彬這才回過神來,想起自己差點被這個百戶害死,頓時咬牙切齒地道:「依軍規一十七禁第九條:所到之地,凌虐其民,如有**婦女,此謂奸軍,犯者斬之!」

    左光先點了點頭道:「那就請王將軍執行軍規吧!」

    王文彬霍地起身,大喝道:「來人!將百戶劉三給我綁了!」

    他的隨從親兵立即衝上前去,將癱軟得如同爛泥一般的劉三架了起來,用繩子緊緊綁縛。

    劉三知道大禍臨頭,已嚇得屎尿齊流,連喊「饒命」的力氣都沒有了。

    王文彬大步上前,高聲叫道:「諸軍靜聽!百戶劉三,犯軍規一十七禁五十四斬之第九條,依例當斬!行刑!」

    話音剛落,他的一名親兵手捧鬼頭大刀,高高舉起,就要向劉三的脖子斬落。

    「慢!」戚美鳳突然高叫道。

    王文彬一愣,雖然對被打斷十分窩火,可又不敢發作,只得討好地笑問:「戚將軍有何指教?」

    戚美鳳面色一紅,卻又不好意思說話,只得乞求般地目視朱由檢。

    朱由檢明白她的心思,將左光先和王文彬拉到一邊,悄悄地道:「二位將軍,這個劉三實在該殺。但是他今天調戲的是戚千戶,傳揚出去,對戚千戶的名聲可是大有影響。不知道的,還以為戚千戶真讓他給欺負了呢。再說咱們這兩邊對打已經夠丟人現眼的了,若再殺了人,傳到督師大人那裡,面子上都不好看吧!」

    二人恍然大悟,問道:「依殿下之意,該如何處置?」

    「稍加懲治就算了,」朱由檢道,「主要是讓在場士卒誰也不要再提這事。」

    王文彬諾諾連聲,隨即喝道:「劉三對友軍尋釁滋事,本當斬首!念在多年以來不無微功,改為重責一百軍棍。若下次再犯,定斬不饒!今日之事乃我前軍之恥,誰也不許私下議論外傳,否則與劉三同罪!」

    左光先見朱由檢大事化小,自是感激不盡。

    朱由檢笑道:「還是左將軍說的是,眼下大敵當前,大家還是勁往一處使,多想想如何破敵才是。對了左將軍,這眼看天都快黑了,您的前軍怎麼還不入城呢?」

    左光先聞聽此言,頓時臉色一變,忿忿地道:「殿下,您來得正好!您給評評理,這監軍大人是不是欺人太甚!」

    朱由檢聽左光先一頓牢騷,才明白其中緣由。

    原來左光先率領前軍,本來是緊隨梁永烈的先鋒部隊,早早地出了京師。他治軍甚嚴,嚴令部下急行軍,務要盡快抵達通州。

    王文彬等部將倒也不敢怠慢,催動軍馬徑趨通州,昨夜就趕到了通州城下。

    可通州城卻是四門緊閉,左光先命部下去叫開城門,守城的士卒卻回答:「夜已深了,奉監軍大人之命,不管是哪部人馬,一律後退三里,不得進城,待天明之後再說!」

    左光先聽著也有道理,只得命前軍退後三里,紮下營寨。

    他這一路人馬從湖北星夜兼程而來,是所有勤王兵馬中路途最遠的。在京師又沒停留,早將糧草消耗殆盡。本想早些進通州補充給養,再稍稍整頓一下,孰料通州城就在眼前,卻不得其門而入,今夜還得餓著肚子睡覺,有些士卒不禁埋怨起來。

    好不容易挨到天亮,左光先讓一萬人馬列好隊開至城下。此時城門大開,左光先剛要策馬進城,裡面卻衝出幾十名東廠番子,為首一人尖聲叫道:「前軍人馬且住!」

    左光先見是東廠的人,心中先自矮了三分,趕緊上前抱拳拱手道:「前軍主將、蘭州副總兵左光先,見過公公!不知公公尊姓大名,因何不讓前軍入城?」

    那名太監撇著嘴冷笑道:「你就是左光先?來得正好,省得咱家去找你了。告訴你,咱家叫柴東海,在東廠做掌班太監。此次奉了九千歲的鈞旨,出任勤王兵馬副監軍。現督師孫承宗已趕赴薊州視察防務,通州城裡,就是總監軍管公公說了算!管公公有令:前軍暫且在城外警戒,待其他各路軍馬全部入城後,再行入城!」

    左光先聞言大怒,卻又不敢發作,囁嚅著道:「柴公公,我前軍先到通州,理應先入城啊!軍中已斷了糧草,再不入城補充,今日就要斷頓了!…」

    「大膽!」柴東海瞋目大怒道,「咱家的話你沒聽明白麼?讓你在城外警戒,這是監軍大人的嚴令!你難道還敢抗命不成?!」

    左光先不敢再頂撞,只得退了回來。

    這一天從早到晚,左光先和他的前軍兵馬,眼睜睜地看著其他部隊一撥接一撥、浩浩蕩蕩地開進了通州城,就是輪不到自己。

    此時天寒地凍,士卒們又餓著肚子,個個牢騷滿腹,有的竟破口大罵起來。

    左光先心中猜測,難道因為是左光斗的親弟弟,魏忠賢故意要整自己?如果真是這樣,那士兵們挨餓受凍,豈不是因為受到了自己的牽連。

    想及此處,他心中更加鬱悶,對士卒們的抱怨,也只好全當沒聽見。

    好不容易挨到所有部隊都進了城,前軍的士兵歡呼雀躍,正要緊跟著入城時,城門卻突然緊緊地關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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