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尤儉好好地看了伊教授的教學視頻,而不是呼呼大睡,他就應該明白自己的處境。
科學狂人伊教授傾力打造的微型電子對撞機,將微粒不斷加速,依靠微粒對撞產生的巨大能量,成功地獲取了只在理論中出現的反物質。但是伊教授不知道的是,自己的新型材料沒能經受住考驗,在關鍵時刻掉鏈子,破裂了。在反物質與物質世界接觸的一剎那,一個連結當前時空與未知時空的蟲洞形成了。
而尤儉與伊伊,就成了這次實驗的犧牲品。他們在完全不知情的情況下,身不由己地進入時空隧道,開始了瘋狂的時間旅行。
以基本粒子的形式。
當然,因為沒好好學習,尤儉對此也一無所知。他只知道伊伊已經化身為一道青光,沿著無窮無盡的隧道飛速向前,而自己也化身為另一道,緊緊跟隨。
沒有時間流逝的概念,也沒有空間變換的意識,有的只是無窮無盡的巨痛!
如果可以用普通意義上的長度來描述的話,尤儉的身長可以在千億分之一秒內,從納米級變成光年級,然後再變回去。由此產生的不適感,尤儉照單全收。
正常人當然不可能承受如此巨大的痛感,但是不要忘了,尤儉現在已經不是人,而是一束粒子。至於這束粒子為什麼還能感到疼痛,大概元芳也只能說:「大人,此事必有蹊蹺!」
不知過了多久,也不知身在何方,突然尤儉覺得眼前(其實早沒眼了)一亮,那似乎無窮無盡的時空隧道開了一個口子,前面的伊伊粒子束正好從那裡衝了出去。在一剎那間,那束基本粒子似乎又恢復了人的形狀。
但尤儉就沒這麼好的運氣了,他趕到的時候,那個口子剛好閉合,於是尤儉粒子束開始在時空隧道中如同彈球般撞擊式前進。大概時空隧道也禁不住如此折騰,沒幾下就開了另一道口子,尤儉就此終於結束了痛苦的穿越之旅。
又不知過了多久,伴隨著劇烈的頭痛,尤儉終於勉強睜開了雙眼。深深呼吸了幾口,眼珠轉了幾下,又動了動小手指頭,他終於確認自己還在人間。
看來,剛才是做了一個超級亂七八糟的夢啊!
不對,夢中全身巨痛,醒來依然是渾身酸疼。而且,胳膊腿都沉重得抬不起來了。最為怪異的是,尤儉不知道自己是躺在了什麼地方!
看起來,這是一張巨大並且舒適的床。尤儉蓋著錦被,頭枕金黃色的枕頭,仰面躺在大床的正中。頭頂是高高的幔帳,帳簾低垂,雖然外面似乎燈火通明,卻什麼也看不清。顯然,這不是他那如同狗窩一般的下鋪。
又過了一會兒,尤儉更清醒了一些,感到四肢漸漸恢復了知覺。但與此同時,他也感覺到喉嚨如同火燒刀割般難受,不由得劇烈地咳嗽了幾聲。
帳簾被輕輕佻起,一個俏麗的身影閃現在尤儉眼前。到現在尤儉還有點分不清夢境與現實,還以為是伊教授的外孫女伊伊來了,不由得叫出聲來:「伊伊!」
但定睛一看,來者並非伊伊,而是一個陌生的女孩子。她年齡尚小,大概只有十二三歲的樣子,奇怪的是她的打扮:頭頂梳著雙髻,用兩根銀簪別住;額頭留著齊眉劉海;兩腮擦著淡淡的胭脂水粉;身著古代女子慣穿的長裙。她俏目含羞,正驚異地注視著尤儉。雖然沒有伊伊那種現代女性的嫵媚,卻有著一種說不出的古典美。
搞什麼?!從哪冒出來一個古代的丫鬟?
尤儉這一驚,身體機能立時恢復了大半,蹭地從床上坐了起來。那女孩子嚇了一跳,卻並不躲避,反而更湊近了身軀,輕呼道:「王燁,您醒了?」
頃刻之間,尤儉做出了自己的判斷。不用問,肯定是同寢室那幾塊料趁自己睡著了,演一齣戲來整蠱自己,奶奶個熊,下的本錢不小啊!如果自己沒反應過來,對著眼前這個小美女獸性大發,那當自己脫得只剩褲衩的時候,這幾個衰人就會從床底下鑽出來,對著自己大打閃光燈。真要那樣,尤儉這輩子在他們跟前都抬不起頭了。幸虧他們請的臨時演員台詞沒記熟,讓自己看出了破綻。
於是尤儉不慌不忙地道:「你大概認錯人了吧,王燁是我們寢室老大,我叫尤儉。」
誰知那女孩子聞聽此言卻如遭電擊般渾身一顫,二話不說就跪了下去,顫聲應道:「請王燁息怒!王燁的名諱,奴婢萬死也不敢冒犯!」
這搞什麼飛機?尤儉徹底糊塗了。
此時,帳外另一個女子的聲音響了起來:「伊伊,王燁是不是醒了?」
跪著的女孩子趕忙回答:「小姐,王燁真的醒了!」
「那還跪著做什麼,還不趕快去傳太醫來!」那個聲音急切地催促道。
那女孩子忙對尤儉磕了個頭,急匆匆站起身來跑了幾步,可能是跑到了房間門口,對著外面脆生生地喊道:「快去傳太醫,王燁醒轉了!」
房間外面一陣輕微的騷動,過不多時,只聽得腳步聲嘈雜,緊跟著一個尖利的公鴨嗓喊道:「太醫院御醫包建嚴、賈用等求見!」
那個女子的聲音再次響起:「快進來為王燁診治!」
女孩子在門口傳話後,呼啦啦進來一大票人,全是皓首銀鬚、身著各色古代官服的老頭子。由於進來得著急,其中一個還在門檻上拌了一下,來了個狗吃屎。但此時沒人笑話他,他自己也顧不得疼痛,趕忙爬起來,趨步湊到尤儉的床邊。
為首的一個老者,對尤儉一拱手道:「殿下,請容微臣為殿下把脈!」
尤儉徹底目瞪口呆了。如果是開玩笑,這玩笑開得也太大,成本也太高了,這些莫名其妙的人都從哪找來的?剛才還一直管我叫王燁,怎麼這會又成「殿下」了?
那老者見尤儉並不答話,眼神癡呆,還道是他乍一醒來精神恍惚,忙小心翼翼地抬起尤儉的左臂,搭在隨身攜帶的腕枕上,隨即收斂心神,用右手食指、中指、無名指輕叩尤儉的脈搏,同時凝神觀察他的氣色。過了一會兒,老者的眉頭越發緊縮起來,面容也是越來越凝重。
旁邊的另一個老者忍不住輕聲問道:「包大人,殿下脈象如何?」
這位被稱為「包大人」的老者沉思片刻,緩緩說道:「殿下的脈象,實乃老夫平生所僅見,真是怪哉,怪哉!」
尤儉別的不知道,但給自己號脈他是懂的,這分明是給在自己看病嘛!好好的看什麼病?看意思我這病還不輕,還怪哉怪哉,難道我是奧特曼麼?
心中這樣想著,尤儉沒好氣地道:「能有多怪?你倒是說說看。」
這位包大人倒沒聽出尤儉話中的責難,反以為是「王燁」考較他,搖頭晃腦地答道:「回殿下,昨日微臣剛為殿下號過脈,彼時殿下的尺、關、寸三脈時而如波濤洶湧,來盛去衰;時而如細流漸涸,無跡可尋。且當時殿下面如金紙,氣息微弱,若有似無。請恕微臣直言,這症相竟似是猛烈邪毒深入臟腑,油盡燈枯之相已顯。」
尤儉聽得心裡發毛,心說你這老頭不帶這麼忽悠的,我膽子小,可別沒病讓你給嚇出病來。奇怪,剛才還覺得渾身酸痛,這會怎麼又覺得一點事也沒有了,這位包大人怎麼越扯越遠呢?
不等尤儉說話,包大人繼續說道:「然而剛才微臣為殿下再次號脈,卻與昨日截然不同。殿下脈象平和,不浮不沉,不大不小,節律均勻,從容和緩,流利有力,尺脈沉取不絕。且觀殿下氣色明亮潤澤,隱然含蓄,竟似是完全沒有疾病一般!似如此短的時間之內,脈象竟有如此天翻地覆之差異,實乃微臣平生所僅見,因此有怪哉一說。」
你大爺的,本來我就沒病,看意思你還挺不滿意,非得有點病你才高興?尤儉鬱悶地想道。
包大人說完,又有幾個太醫輪流上前為尤儉號脈,號完也都不住地怪哉、怪哉個沒完。當然,他們的說法與包大人完全相同。
房間內的那個女子再次發話了:「我也略懂醫理,照諸位太醫所說,殿下是不妨事的了?」
尤儉這時才意識到,雖然一直聽這女子發號施令,卻沒看到她的身影。這才叫怪哉,怪哉!
包大人代表眾太醫,恭謹地衝著房間的一個角落作了個揖道:「回娘娘的話,從脈象看,殿下確實已經痊癒了。但是否會反覆,我等此時還不敢妄言。」
那女子沉吟了片刻說道:「既如此,還請各位將殿下的狀況速速稟明聖上。」這語氣雖然輕柔,卻也透出一股堅定和不容置疑。
眾太醫紛紛跪倒磕頭,喏喏連聲地退出了房間。
到了現在,尤儉雖然仍是一頭霧水,卻也不大相信這是寢室兄弟的惡作劇了。
房間重新靜寂了下來。良久,那個美妙輕柔的聲音再次響起:「王燁,你覺得現在可好?」
這次,聲音就在耳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