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越下越大,驚雷閃電不斷,屋門外的表哥似乎急了,已經開始用腳踏門,陣陣響聲伴著驚雷傳入耳中,其中還參雜著一些表哥和人對話的聲音,想來,應該是鄰居被驚動了吧。
「可、可以把窗戶關上嗎?」黃娟幾乎不呼吸,說話的聲音也變得很小,眼淚順著面頰滑落,卻是黑色的……
我點點頭,對外面喊道:「表哥,你等一會兒,現在沒事了,你先給黃妍打個電話,讓她過來吧。」
「亮子,真的沒事了?」
「嗯!我等會兒給你開門。」我說著,來到陽台,將窗戶關好,又拉緊了窗簾,屋中的光線頓時又暗了許多。
我回過身來的時候,黃娟抬起手,指了指電視櫃下面的位置,說了句:「日記……」我點點頭,行過去,找出一本精緻的日記本來,又走到她的身旁,遞給了她,她捧在手中,緊緊地貼在胸前,眼淚又滾落而下,張著口,好似在痛哭,卻沒有聲音發出,那黑色的淚水滑入口中,將一口白牙都塗染出點點黑跡。
不知怎地,看著黃娟如此,我心中也是一酸,說不出話來。過了良久,屋外表哥又敲響了門:「亮子,小妍已經在路上了,裡面的情況怎麼樣?我能進去看看嗎?」
「表哥……你、等等……」我深吸一口氣,調整了一下自己的心情,看著還在落淚的黃娟,低聲說道,「你的時間已經不多了,把最後這點時間留給家人吧。」
黃娟沒有說話,打開了日記本,從裡面拿出一張照片,照片上,男的俊朗,女的漂亮,中間一個活潑的小男孩好像再搶相機,動作十分誇張,不過,三個人的臉上,都帶著笑容,怎麼看,都是快樂的一家三口。
但就是這幸福的一家,卻造就了出了生屍這種東西,雖說,此物為禍,可是從另外一方面來看,又何嘗不是證明了這一家人的感情之深。
將照片拿走之後,黃娟便把日記遞到了我的面前:「那些東西,我到現在也有些沒弄明白,也不想明白了,不過,我都寫到了裡面,你看過,可能會明白,也可能,你看過後,會覺得我不是人,算了,反正我現在也已經不是人了,你走吧……」
我拿著日記本,看著黃娟臉上的黑色淚痕,微微點頭,走到衛生間,拿出毛巾,幫著她擦了擦,勉強一笑:「你長得很漂亮,別哭了,給他們留一個美好的回憶……」
「謝、謝謝……」黃娟說著,眼淚又湧了出來。()
我輕歎一聲,不想再耽擱她的時間,把毛巾放到了她的身旁,收拾好自己的東西,提著包,轉身便朝外面行去。
「羅亮……」黃娟的聲音又響了起來,我停下腳步,沒有回頭,只聽她說道,「日記裡的事,別讓我爸媽知道……小妍那邊,你自己做主吧……」
我「嗯!」了一聲,就推門走了出去。
來到外面,表哥看著我有些發愣:「亮子,怎麼了?你的眼睛?」
「沒事!」我吐了口氣,說了句,「昨晚沒睡好,眼睛有點紅而已,你進去吧……」說罷,在他肩膀上拍了一把,就下了樓。
剛來到樓下便看到黃妍急沖沖地跑了過來:「羅亮?我姐好了?」
我不知該怎麼回答她,頓了一下,說道:「算是吧,你自己上去看看就知道了。」
「好,你的賬號還沒有給我爸,回頭把賬號直接給姑父吧,我會讓我爸把錢打給你。」黃妍的聲音少了幾分往日的熱情,看來,昨天的事,的確是讓她有些受傷,我聳了聳肩,「算了吧,這次,我都不知道自己做的對還是不對……」說罷,沒有再理會黃妍,大步朝小區外走去。
「羅亮,你什麼意思?」身後黃妍的聲音響起,我背對著她走著,抬起手輕輕揮了揮,腳下沒有絲毫停留,雨水沖刷著身體,反而讓我好受了幾分。
回到家後,我心裡一直不怎麼痛快,小文又做了一桌我愛吃的菜,我卻沒有心情吃,藉著換衣服,把自己關在了屋子裡,翻開了黃娟的日記。
這本日記,記錄了兩個月的內容,起先都是一些出去玩,和給孩子買衣服,或者是和老公生氣的內容,雖然透著溫馨,對我來說,卻沒有太大的意義,我大概地翻著,後面還提到了我,當然,她沒寫什麼好話,大概就是說我是個神經病,開個破車還那麼快之類……再往後,日記已經不說是日記了,連著十幾頁,都記錄著一件事,在黃娟的描述中,她把這一切當做了夢。
在夢中,他們去西藏的確是爬了雪山,也遇到了雪崩,而且,身邊還帶著兒子,原本丈夫不同意帶著孩子過來,卻拗不過她的任性,三個人玩的很愉快,完全沒想到,會遇上雪崩這種事。
日記中提到,在遇到雪崩之前,他們卻發現了一具古屍,這古屍按照黃娟的描述,是個一個身著唐裝的女子,容貌絕美,連黃娟都有些嫉妒,不過,這不是重點,更詭異的是,這女屍的從脖子開始,便刻著一些奇怪的圖案,看起來像字,卻又完全不認識,這些圖案遍佈屍體露出雪外的皮膚上,透著幾分怪異。
原本一般人看到屍體,可能會害怕的離開,但黃娟和她老公都是那種好奇心奇重的人,便決定把屍體挖出來,兩個人把孩子安頓在一邊,就開始動手,期間,黃娟的老公還摸了摸屍體的胸部,被黃娟狠狠捶了幾拳,直到屍體盡數挖出,他們這才發現,屍體表面全部都是那種圖案,黃娟覺得有些害怕,便打了退堂鼓,可是,這個時候,她老公卻抱著屍體猛地一揪,屍體整個被從雪中拖了出來,結果,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在屍體的十根腳指頭上,被銅環鎖著,銅環的一段,連接著十根銅索,嘩啦啦地響了起來。
接下來,好像腳下的地面都為之顫動了一下,隨後,鋪天蓋地的大雪便從山頂直撲而下,黃娟完全的失去了意識。
待到她醒來的時候,身處在了一個巨大的屋簷下,身後,是一個高十餘丈的銅門,周圍的光線異常的黑暗,完全被雪包裹著,可是,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能夠看清楚那銅門,便好像那銅門會自己發光似的。
再後來,黃娟就覺得自己非常的餓,好像什麼都能吃下去一般,意識也開始變得模糊起來,她只知道,自己在吃東西,拚命吃著,也不知吃了多久,待到她覺得自己已經不再那麼餓的時候,卻發現,老公和兒子的屍體正倒在她的面前,屍體上的衣服被撕扯成了條狀,而內臟和一些皮肉已經不見,露出森森白骨……
黃娟驚叫了一聲,再次失去了意識,又一次醒來之時,她發現自己正在刨著雪,往外面趴著……
之後,她就開始變得渾渾噩噩,從爬出來,到被人找到,再回到家,記憶開始變得不再清晰,這一段的記錄,她用了許多「大概、可能、或許、我想、應該是」等等一系列模糊不清的詞彙,可見,她的確是記不太清了。
記錄這些的內容的紙張上,有著點點淚痕,不難猜想當初黃娟在書寫的時候,心中肯定是痛苦的。
再後面,沒了什麼實質性的內容,只有幾句看似感歎的話語。
這個夢,是真的嗎?
我是不是活著?他們還會回來嗎?
這類話,反反覆覆,有些雜亂地在日記本上寫了十多頁紙……
看完了日記,我緩緩地合上日記本,心中久久無法平靜,黃娟是壞人嗎?應該不是,她只不過是有些公主病,性格太過蠻狠了一些,從她的日記中,可以看出,她其實只是一個普通的女人,愛自己的孩子,老公,父母,妹妹和朋友……
我甚至都有些後悔,用淨蟲抹殺掉她身上魂魄的舉動,回想當我把日記本遞給她時,黃娟那無聲而痛苦的哭泣,和那黑色的眼淚,我的心裡好像被什麼狠狠的揪了一把一般,說不上疼,也說不上癢,只是有些憋悶,說不出的難受。
可是,我如果不這樣做,任憑黃娟變成的生屍發展下去,到最後,必然會害了她的父母和黃妍,甚至表哥鄰居都難逃過厄運,那個時候,黃娟怕是比現在更痛苦。
這件事,本身無法怪誰,我只是感覺自己以前想得還是太簡單了,居然把生屍想成了「唱客」,還仗著自己有一點本事,就去搭救人家。現在我又救了黃娟嗎?顯然不是,如果我不出手,她或許還能「活」的時間長一些……
我使勁地拍了拍自己的額頭,極度的煩躁,或許這件事本身就是無法兩全,本身就是一件痛苦的事,救與不救,都是錯吧……
小文在外面輕輕敲門:「羅亮,你怎麼了?怎麼這麼久還不出來?」
聽到小文的聲音,我將日記收了起來,過去打開了門。
「怎麼還鎖門,怕我偷看啊?」
「現在女色狼多了……」
「你說我……啊?」小文突然一愣,「羅亮,你怎麼哭了?」
「有麼?」我伸手在臉上抹了一把,果然有些淚痕,不由得便是一呆,之前看黃娟日記的時候,心情太過煩躁,居然都沒有注意到自己的情緒。
「出了什麼事?」小文摸了摸我的臉,擔心的問道。
「沒事,應該是疼的。」我笑了笑,伸出了因為「丹陽涎」而咬破的舌尖,說道,「不小心咬破了。」
「哼,不是哪個女孩咬的吧?」
「這都讓你猜出來了?」我故作驚訝。
「你還敢說!」
和小文打鬧了一會兒,她便未再多想,臉上的擔心之色也已退去,我放下心來,我實在不想因為自己的事,而帶給她什麼負擔,還是讓她什麼都不知道更好吧。我也盡量的讓自己不去想這件事,可是,心裡卻總是忍不住想到黃娟在日記中提到的那巨大的,會發光的銅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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