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亮娃!」大姑站在門前,看到我,臉上一喜,輕聲喚了一句。
「大姑,你怎麼不打個電話就上來了,提前和我說一聲,我好去接您啊,快進來吧。」我忙讓開了屋門,說著話,這才注意到,在大姑的身後,站著一個身著白色連衣裙的姑娘,看起來有些面熟,卻又想不起哪裡見過。
大姑輕輕點頭,帶著那姑娘走了進來,與我爸雙目對視,剛想開口,老爸站起來冷哼一聲:「羅亮,你招呼客人,我累了,去休息了。」說罷,也不理會大姑的尷尬,邁步就進了臥室。
我忙打圓場:「大姑,您別生氣,我爸這人就是這樣,一把年紀的人,有時候還耍小孩子脾氣,您別理他,坐吧!」
將大姑和白裙女孩讓到沙發上坐下,我不由得又多看了這姑娘兩眼,總覺得面熟的很,正想發問,她倒是先開了口:「羅亮,我們又見面了。」她說著,帶著淡淡的微笑,站起身,伸出了手。
我在她的手上輕輕一握,頓時想了起來,這不是縣刑警隊的那個姑娘嗎?之前,她還給我做過筆錄,最近事繁,一時把她給忘記了,現在她怎麼和大姑又走到一起了,不禁感覺這個世界真的不大,當即也笑道:「是你啊,哈哈,還真是巧,對了,你和我大姑原來早就認識?」
姑娘搖了搖頭:「我們也是最近才認識的,對了,我還沒自我介紹,我叫黃妍。」
「你好!黃妍同志!坐下說話吧,你這樣站著,我都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坐,我這人很懶的,站一會兒就腰疼。」
黃妍坐了下來,笑了笑,道:「上次真沒看出來,你這人還挺幽默。」
不知怎地,黃妍的笑容雖然很好看,卻給我一種眉宇間始終掛著一絲憂愁的感覺,轉頭望向大姑,注意到她的臉色也始終不怎麼好看,我頓時明白,大姑這次的來意,怕是不簡單,猶豫了一下,還是張口問道:「大姑,我媽說你這次來,是專程找我的,是出了什麼事嗎?」
「亮娃……」大姑剛一張口,黃妍卻輕輕揪了一下她的衣襟,大姑話語一頓,隨後轉口說道,「哦,也沒什麼大事,你剛回來,先好好休息一天,這事明天再說。」
「姐,你來了,亮子怎麼也不喊我,也不懂得給你大姑和這姑娘倒水。」大姑的話音剛落,母親和小文從廚房走了出來,相對於老爸,老媽對大姑的態度就好多了,一邊說著,一邊忙著給兩個人倒水。
小文沒有說話,只是疑惑地看了看黃妍,然後走了過來,在我身旁坐下,挽住了我的胳膊,與黃妍對視一眼,兩人均未開口。
「這是亮子的大姑。」老媽可能是看到小文有些不自然,開始介紹起來。
「大姑好!」小文很是配合。
「這姑娘……」
「哦,阿姨,我叫黃妍,您叫我小妍就行。」
母親的話匣子一打開,基本上別人就沒有插話的空隙了,大姑陪著她聊,不時,她還數落我幾句,每當這個時候,小文就表現出一副沒心沒肺的模樣,跟著笑。黃妍倒是話不多,只偶爾說一句,整個人一直端坐著,神情之中顯出一絲焦慮。
聊了一個多小時,黃妍說有事要先走了,大姑也就跟著起身,我讓母親和小文留在家裡,自己送她們下樓,因為,我總感覺,大姑有話要對我一個人說。
果然,來到樓下,大姑停下了腳步,轉身握住了我的手,張口說道:「亮子,大姑有事求你。」說這話的時候,她的表情極為苦澀,幾乎要哭出來了。
「大姑,有什麼話,您說就是,和我還客氣什麼。」看到大姑這個樣子,我急忙說道。
「唉,大姑從你爺爺那邊,多少聽到一些你的事,知道你現在也不容易,只是,大姑這次實在是沒了辦法,你知道的,你爺爺是不肯認我,也絕對不會幫我的……」
「大姑,到底怎麼回事?你倒是說啊。」我不由得有些心急。
一旁的黃妍這時扶著大姑的胳膊開了口:「還是由我來說吧,其實,這件事說起來,是我們為難了羅奶奶了……」
「奶奶?」我不由得一愣,雖然按照年齡算,大姑的年紀倒也能勉強算是奶奶輩了,但是,一般人的稱呼,基本上都是阿姨,最多是個大娘,黃妍稱呼大姑奶奶,這裡面應該不單單是她的習慣問題,難道說,她們是親戚?可是,我從未聽大姑說過,有這麼一號親戚……
黃妍說到這裡,並未直接回答我的疑問,而是轉過頭,對著大姑問道:「羅奶奶,可以說嗎?」
大姑看了看我,又瞅了瞅黃妍,輕輕點了點頭,道:「這件事,也沒什麼好瞞得,讓亮娃知道了也好,不過,還是我來說吧。」說罷,大姑抬起頭望向了我,「亮娃,我們換個地方說話吧。」
我想了想,點點頭,這裡的確不是說話的地方,隨即,給母親打了個電話,告訴她,我和大姑出去坐一會兒,稍後就回來。
老媽是個聰明人,又知道我這次回來的原因,並未多問什麼,只是讓我辦完事早些回家,不要讓小文等的太久。
之後,在小區的門口,找了一個比較清靜的咖啡店,我們三人坐了下來,大家都已經吃過了晚飯,只要了一壺茶,大姑閉著眼睛沉思了一會兒,好似在回憶著什麼,黃妍一直靜靜地坐著,並不言語。
過了良久,大姑這才道出一段我們家裡人都不知道的事。
當年,大姑因為奶奶的死,被家裡所不容,就跟著一個返城的知青來到省城,這一走就是五年,待到大姑回到村裡的時候,衣衫破爛,一副乞丐的模樣。
她跪在爺爺的面前,哭的和個淚人似的,爺爺卻無動於衷,只說她這是報應,雖然爺爺氣她,但畢竟大姑是他的親閨女,不能看著大姑餓死,就在背地裡讓我爸給大姑安排了住處。後來,大姑嫁了人,還生了一個女兒,一直都住在村裡,極少外出。
這些父親都和我講過,我也是知道的,但我不知道的是,大姑在那五年中居然經歷了很多。她當年跟著那個知青,並沒有領到結婚證,就那樣在一起過了三年,因為大姑是農村姑娘,被婆婆嫌棄,最終被趕了出去,她的那個丈夫,也移情別戀,又娶了別的女人。
雖然丈夫變了心,大姑已然沒抱什麼希望,但在這期間,他卻替那個男人生了一個兒子。即便放下了那個男人,她卻無法放下兒子。為了孩子,她一個人在省城又留了兩年,只求能見見孩子,只是,這麼一個卑微的要求,最終也未能滿足,每次他登門,那個男人不是打就是罵,說她還不死心,想要破壞他的家庭,終於實在呆不下去的大姑,選擇回到了村裡。
那個年代,通訊不方便,全村也只有政府和郵局有電話,再加上大姑的兒子那個時候太小了,以至於,自那之後,她再也沒有見過自己的兒子。一直到前年,大姑的兒子才打聽到了母親的下落,母子兩人這才再度聯繫上,而黃妍與大姑的兒子,也就是我的表哥有著親戚關係。
黃妍叫表兄姑父,從這裡論輩份,大姑便是奶奶了。
我聽大姑講述完這些,看著頭髮花白的他,不禁有點心疼,抿了抿嘴說道:「大姑,這些年苦了你了。」
大姑淡淡一笑:「都過去了,接下來的事,讓小妍給你說吧。」
黃妍深吸了一口氣,望向了我:「羅亮,這次我們求你幫忙,是為了我姐……」
「哦?怎麼回事?」
黃妍沉吟了一下,說道:「我姐,她總覺得影子丟了,起先出門的時候,都是把自己包裹的很掩飾,墨鏡口罩,太陽傘,一樣都不少,後來,連門都不出了,看到陽光,就說燙人,這幾天更是家裡開著燈都覺得受不了,一直點蠟燭,我帶她去醫院看過,她一看到醫生,就好像瘋了似的,根本就不配合治療,連檢查都沒法做,鬧了幾次,差點被送到精神病院去,現在家裡人也不敢送她去醫院了。」
「是不是跟了『唱客』?」一聽黃妍說的情況,我心裡就泛起疑惑,所謂「唱客」,是我們這邊的方言,有的地方也叫「撞客」,說白了,意思和「鬼上身」差不多,但是包含的面比較廣,比如衝撞了邪煞之物,著了妖魅之道,都這樣統稱為跟了「唱客」。
一般著了道的這些人,咋一看,和神經病的症狀有些類似,便好像突然之間換了個人一樣,瘋言瘋語,有的時候,還大喊大叫,又唱又跳,雖然,表現出來的症狀不盡相同,不過,基本上差異不會很大。
聽我說完,黃妍眉頭蹙起,仔細想了一下,這才說道:「我們一開始也是這樣想得,但是,找了幾個能看這種『病』的人,都說姐姐挺正常的,應該是心理方面的疾病,要看心理醫生。但是,找過一個心理醫生,和姐姐單獨聊了一次,就再不敢來了。弄得我們也沒了辦法,後來姑父提起了羅奶奶,說祖上就是專治這種「怪病」的,所以,就通過姑父找到了羅奶奶……」
黃妍後面的話,沒有說下去,但我基本上是聽明白了。大姑應該一直都覺得虧欠自己這個兒子的,這次表哥找上了門,她不好推辭,又不敢去詢問爺爺我的電話號,就只好硬著頭皮來家裡找我了。
其實,我現在並不想管這些事,但大姑既然都開了口,又不好當下拒絕,一時之間,倒是陷入了兩難之境。
我沉思了許久,正在猶豫要不要答應的時候,黃妍又道:「羅亮,這次我姐姐怕真的遇到了什麼東西,她說她沒有影子,我們以前一直不信,不過,就在前幾天,我突然打開了燈,好、好像……真的沒看到她的影子……」
「嗯?」黃妍的話,不由得讓我心下一驚,這世界上,難道真有丟了影子的人?那還是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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