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他手裡有什麼?
長眉一蹙,正要開口發問,卻見白霧之中衝出來一個人影,身後跟了數十個黑甲精衛,喊殺聲陣陣,那人影萬分狼狽地逃了過來,立刻被顏夕、凌未風和薇薇團團圍住,成犄角之勢,那人登時陷入了進退無路的困境。
「鳳姑娘……」
剛喊了一聲,薇薇手中的白練已經毫不客氣地朝他臉上招呼過去了,驚得對方來不及說話,一個閃身朝左側逃去。
然而顏夕的動作更快,手中利爪一翻,在月光下宛若鋼刃悠悠閃光,朝著那人的脖頸狠狠抓了下去……
「不可傷他!」
鳳炎一聲輕叱,聲音雖然小,卻無比堅決,顏夕的爪子在那人脖頸一分之處停下,尖銳的獸甲已經在他雪白的脖子上劃出一道血痕。
眾人都疑惑不解地看著鳳炎,以及這個被精甲侍衛追殺的「地宮黑衣人」。
「鳳姑娘,你安全了。」
男子抬起頭來,擦了擦臉上的血污泥濘,露出一張清秀絕倫的臉,朝鳳炎咧嘴一笑,淡淡的眼神流動著一股溫潤之意。
「炎炎,他是誰?」
殷離央走到鳳炎身旁,望著這個突然冒出來的黑衣青年,剛剛降下去的危機感立刻又躥升起來。
不是吧?
難道炎炎這麼神通廣大,在地宮裡已經先結識了相好?
想到這裡,看那青年一雙清澈有神的眸子,不由得抬手抹了抹冷汗,不是吧,剛送走狼,又來了虎?這小子看上去也不差啊,怎麼這麼沒出息啊,看到個女孩子就追……唉,都怪我家炎炎樹大招風,木秀於林,風華絕代,太人見人愛了啊。
「他是大少爺。地宮裡唯二的好人。」
還有一個,可惜卻因為我的緣故,死掉了。
鳳炎眼中閃過一抹憂傷的光,腦海中不由自主地想起施琴的模樣。烏溜溜的大眼睛,粉雕玉琢的小臉,如同小狗一般仰慕可愛的眼神……即便是一個成人,而並非看上去那麼可愛的孩子,他的心也一定不會是堅硬狠毒的。
「大少爺?!施噬天的兒子?」
凌未風剛剛放下去的小斧頭又高高舉了起來,臉上一陣錯愕。
「是他救了我。」
鳳炎點點頭,又搖了搖頭,把目光投向一直沉默的阿柳,似乎在等他自己解釋。
其實,何止他們不解,鳳炎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麼身為地宮大少爺,在這裡飽受尊敬的他,會甘願冒大險救自己於水火?
而且,即便是自己那麼不領情,一心求死的情況下,他也不曾想要放棄自己,反而帶著施琴來捨命相救……這一切,到底是為什麼?
眾人一聽都是面露驚愕,齊齊朝一身黑衣的挺拔青年看去,滿臉不解和感激,啥意思,施噬天居然是被自己的兒子坑死的?鳳炎居然是被這傢伙從水深火熱裡救出來的?
這簡直是不可思議啊。
被眾人的目光洗禮了好幾遍的大少爺阿柳,眼睛環視四周,從地宮中人的屍體上掃過去,又在施噬天和秦之鍾身上略做停留,終於,等他再度抬起眼時,那雙清澈的俊眸中露出了一種欣慰而坦然的笑。
「是啊,我當然要救你。因為,當初是你先救了我,給了我新生。」
大少爺眸光一轉,眉目淡淡朝鳳炎看去。
鳳炎心中一咯登,不禁皺起眉頭細細朝眼前的青年看去……
難怪,她當初覺得這個人長得莫名熟悉,原來,他們根本就見過!
可是,到底是在哪裡見過他……來到大蒼之後,她救過的無名之人不少,就連凌未風也是自己在不知不覺的偶然間結下的不解之緣……可眼前的青年,她真的覺得有一絲熟悉,但卻始終想不起來到底在何處見過他。
「鳳姑娘,你忘記了……當時你還不叫鳳炎,你的名字是厲惜瑜,也是蘇炎!」
青年忽然咧嘴一笑,朝她的右肩一指,朗聲道,「當日在街頭你救下我,當夜,風雨大作,你從金羽國大皇子祁佑楓的府邸將我救走,肩上,還挨了一把倒刺銀鉤!」
青年在說出「倒刺銀鉤」四個字的時候,他的眉頭和鳳炎的眼睛同時一跳,兩人幾乎一起想起了那個可怕的雨夜……風雨飄搖,她從密室中將飽受欺凌的少年救出,卻被祁佑楓的倒刺銀鉤射入肩胛,當時,她曾經忍著常人無法忍耐的劇痛,硬生生將暗器拔出,後來因為這個巨大的傷口好幾次遭遇生命危險,也是那次,她傷重之下,陰差陽錯地闖入了淚彌殤的鬼宅,從那以後,才有了後來的離奇遭遇……
鳳炎眼中閃著一簇火光,細細打量著青年已經張開的眉目……沒想到,短短時間,他通過習練高深的武功,身體發育很快,已經長成了玉樹臨風的青年,當年的孱弱陰柔之美早已蕩然無存,而今徹徹底底就是一個俊美瀟灑的男子了。
而他身上那種積極向上,如同蒼松勁柏般的氣質,也同當年那個被人欺辱悲傷憂鬱的男孩有了太大的出入,怪不得自己認不出他來了。
「竟然是你……」
鳳炎吃驚地瞪大了眼珠,望著面前長身玉立的青年,臉上還是不敢相信的神情。
當初毫不會武功的少年,居然憑著自己的努力,短短時間內就躋身高手的行列……當初那個只知道悲憤的孩子,如今已經傲然臨立這世上,再也不會懼怕任何——是啊,就連施噬天那麼可怕的存在,他也可以背叛,也可以辜負,其心力的堅韌,心智的開化,已經到了常人無法企及的地步。
「鳳姑娘已經忘記在下的名字了?」
青年釋然而笑,當初在風雨中那個驕傲張狂的嬌小女子,給了他無窮的力量,他暗中打聽出了她的身份,也知道了她就是後來的凰女,她所有的成就都一絲不落地進入了他的心中,可惜,她身為如此尊貴之人,只怕早已經忘記了自己的名字了吧?
誰料,鳳炎卻深深搖頭,凝眸望著青年的眼睛,莞爾道:「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你是叫——柳青亦,對吧?」
在聽到這句話的瞬間,青年臉上的神情從開始的淡然瞬間變得激動振奮起來。
雙手在袖中緊緊握起,他的心猛然間狂烈地劇跳起來:她居然還記得!她居然沒有忘!
「是……我是,柳青亦。」
眼眶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濕潤了。
青年喉中的哽咽在脫口而出的瞬間掩藏起來,望著前方嫣然含笑的絕美女子,他忽然覺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值得了。
救她出囹圄,給她布生機,煽動施琴反叛地宮,一路逃出惡魔地獄……這一切的一切,他都值得了!只因為,她居然還記得自己,以及,自己那不值一提的名字。
鳳炎望著面前的青年,又何嘗不幸福不喜悅?
當初只是為了完成雪花瓶之約才順手救了這少年,沒想到卻將他從生命的泥潭裡解脫了出來,從那以後,只怕他有過無數的奇遇,才可以走到今天,傲然挺立於天地,無人敢輕蔑小覷。
貽人玫瑰手留餘香。
鳳炎從來沒有想過自己偶然做下的一件好事,居然可以讓她在這麼久之後,收穫如此圓滿的幸福感。
「柳青亦,芳菲時節須君記。果是好名字啊……」
身旁的殷離央摸了摸鼻子,沒話找話地插了一句。
看著兩人這樣「深情款款」地互訴別情,他真有點兒受不了了。看來估計錯誤啊,這小子居然不是炎炎在地宮裡認識的,人家兩個早在炎炎還是厲惜瑜的時候就認識了,比自己在死亡深淵跟她相識早了不知道多久,而且,看上去還糾葛不淺吶,嘖嘖,冤孽啊真是冤孽,看來真是不可掉以輕心了,這小子一定又是個勁敵!
一邊這樣想著,殷離央妖嬈含情的眸子不由得朝地上欲言又止的淚彌殤白了一眼,暗道,是不是該在針上加點料,早點送這孩子去西天見佛祖,省得治好他又忘恩負義來跟自己搶炎炎……
鳳炎望著前方英姿颯颯的青年,心中感慨不已,一時間竟然不知什麼滋味。
其實,她在地宮中之所以沒有想起青年的身份,最重要的原因還是當時正值祁紫嵐身亡,她處在萬念俱灰的境地。且不說只有一面之緣的柳青亦了,就算是個經常碰面的人,說不定她也不能想起。何況柳青亦練功之後,身體素質大為改觀,整個人的面貌看上去煥然一新,跟早先初遇時那副弱不禁風的樣子大有出入,而且,她當時對週遭的一切都不感興趣,否則以她的聰明才智,得知他姓「柳」的那一刻開始,就該聯想起許久之前的那個雨夜,和那個身形單薄的少年了。
「那夜分別之後,我便常常想起你親手將倒刺銀鉤拔出的樣子。而你手持利刃毫無懼色要挾祁佑楓的情景也歷歷在目,我看到你,就好像在暗夜裡看到了太陽……可以說,從你將我救出地獄的那一刻開始,我整個人都變得不一樣了。我感覺自己重新活了一次,整顆心都不再懼怕了……」
柳青亦眼中光輝灼灼,望著前方的女子,彷彿在看一座高高矗立的山峰。
在他心中,實際上鳳炎也早就成了那座不可企及的高峰。永遠橫亙在天地盡頭,指引他在無論任何時候,無論多可怕的境地都要堅強,勇敢,無所畏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