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炎毫不按捺,跟隨自己的生理反應,發出一陣陣慘厲的叫聲。
很快,血水從她腳下的地方漫溢開來,把整個地牢裡的地下水全部染成血紅色。
一隻隻紫綠色的蟲子趴在她的腳上,從腳心、腳背、腳趾上插入它們長長的毒螯,開始撕爛她的皮肉,大嚼大吮起她鮮美的血肉來。
鳳炎跟隨著自己身體的反應,毫不掩飾地嘶吼痛呼著,但那一雙大而無神的眼眸,卻沒有半分驚懼或是慌張。
她滿心滿腦仍沉浸在那一片血霧瀰漫的溫暖竹香之中。她還在回憶那一場風花雪月的楓葉雨,還在幽憶他月光下泛著潔白光芒的白玉面具,還在溫存他清香的月白色衣袍帶給自己的溫暖,還在淺嘗那日花叢之中,銀白劍尖上托著一朵五彩的小花……
他那麼動情地和她吻住,在全世界面前許下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的山盟海誓。
他那麼瘋狂地索取她的愛,在最好的時刻與她在床笫間纏綿,將彼此完全托付。
他那麼歡喜地將她抱起,像個孩子似的歡呼,向整個世界宣告,他有孩子了。
一聲聲慘絕人寰的痛呼,從鳳炎口中溢出,但她卻彷彿失去了意識一般,雙眸無神,毫無知覺。
這一生,她所有的愛恨,都已賜予了一個人。
一個她今生再也無法觸及,卻永遠難以揮去的影子。
祁紫嵐……
嵐……
甬道盡頭,一盞微光之下,那雙眼睛直勾勾地盯著白霧茫茫中的女子。
或許有特殊的器具輔助,或許擦了異樣的藥物,或許是心有神助,他就是看得見她。
她的一舉一動,她的痛苦嘶吼,她的面無表情,她的失神雙眸,這一切……都沒有逃過他的眼睛。
然而,為什麼,當那雙微微上挑的清秀眼眸看到這一切的時候,他的心卻有了一種極為酸澀的感覺?
「怎麼樣?被鬼蹩噬體,她是不是哭爹告娘的討饒?」
殘冷的笑聲在空蕩的宮殿裡迴盪,說不出的妖異恐怖。
然而,回應他的志得意滿的,確實一陣沉重的安靜。
下一秒,下方所跪的青年終於抬起頭來,眼中有一種擔憂和怯意,望著上方的瘦骨嶙峋的地宮之主,低聲道:「她一句求饒都沒有……」
「你說什麼?!」
啪卡——,一聲爆響,黑色座椅上左側的麒麟頭撫手也被拍擊得粉碎,地宮之主的骨節握得嘎吱作響,下方的青年望著他陰沉的面容,不停嚼磨的牙齒,彷彿能聽到那種滲人的咯吱聲。
「被鬼蹩毒素侵入,撕咬血肉,居然一句求饒的話都沒有說,不可能……她怎麼可能有這麼堅強?」
地宮之主的面目越發猙獰起來。
他怎麼也不會忘記那鬼蹩的劇毒和尖螯所帶給人的痛苦,在他幼年的時候,曾經惹了自己的父王生氣,被他用一隻鬼蹩懲罰過……不過一口而已,一直以勇悍著稱的他,也忍不住開口求饒。何況,鬼蹩和妖籐,是地宮刑罰的兩**寶,不管是哪一樣,從來沒有人能夠受得了這兩種讓人瘋狂的折磨方式……可是,為什麼,為什麼這個女人居然連哀求一聲都沒有?
她怎麼可能這麼硬氣?
不行,若是讓她繼續硬抗下去,他還怎麼從她口裡掏出神凰的秘密,怎麼圖謀下面的事情……
地宮之主咬牙切齒,緊皺的眉頭上卻也有了一絲困擾,該死的,這個女人怎麼這麼悍狠,連被十幾隻鬼蹩啃咬,痛得昏過去也不願意發出一聲求饒。
「阿柳,你還沒有逼問過她神凰的消息?」
地宮之主驀地一抬頭,黝黑的面容上鬼氣森森,看不出喜怒。
下方被叫做阿柳的黑衣青年有一瞬的愣怔,旋即朗聲道:「主上,我逼問過她了,可是她好像把自己的思維封閉起來了,根本聽不到我訊問的聲音,被鬼蹩噬咬的時候,她雖然慘叫連連,可一雙眼睛還是混沌無神,我看她恐怕是丟了魂兒了……」
青年的聲音落下,烏木座椅上的地宮之主氣得冷哼一聲,眼中的狠毒彷彿燃起了兩團星火。
他咬緊了牙齒,聲音彷彿從喉管中一字一頓擠出來一樣,朝下方的青年再度下令。
「她既然這麼硬氣,那好,再讓她嘗嘗『妖籐』的滋味好了!」
「什麼?妖籐……可是主上,她的身體已經極度虛弱了,如果再用妖籐,屬下恐怕她吃不消……」
下方的青年身體幾不可見的一抖,旋即,立刻朗聲諫議。
地宮之主深陷的眼眸瞬間暗了一下,變得更加陰沉起來,他身體朝後仰靠而去,一身的黑袍彷彿被鼓風機吹動一般,瞬間飄蕩起來,發出獵獵的聲響。
青年見他骷髏般的臉上閃過一抹隱怒,不由得心頭一顫,連忙跪下,額頭重重叩在地面上:「主上息怒……我只是怕她經不住鬼蹩和妖籐的折磨,就這麼死了,那主上想要從她身上找出神凰秘密的希望就要落空。畢竟,那鬼蹩已經將她一雙腿啃噬得體無完膚,而且會產生劇烈疼痛的毒素也侵入她的體內,屬下怕她熬不住,壞了主上大事。」
青年的聲音貼著地面傳上來,雖然有顫抖和恐懼的意味在裡頭,但語聲卻還是朗然的,聽上去也十分真誠。
地宮之主眼神一瞇,也不知道對他這番話信還是不信,但至少他的衣袍都停下了擺動,顯然剛才激烈衝撞的內力全部都收斂起來。他臉上的怒氣也消失了大半,冷笑一聲看著下方跪著一動不敢動的青年,似乎在思考他這番話的真實性,半晌沒有再開口。
終於,他抬起瘦若枯枝般的手,朝下方的人擺了擺。
「罷了,我相信你。當初在外打出絕炎宮名號的時候,你也算是立過功勞,秦之鍾每次見了我都叫義父,偏偏阿柳你叫我主上,對我忠心不二,這些,我都是知道的……」
地宮之主的聲音如同陰風一樣從空蕩蕩的宮殿裡掠過,下方叫做阿柳的青年聽到這些話,不知道為什麼,一點感動的感覺都沒有,反而從腳心到頭頂,全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這地宮裡面誰不怕我?偏偏你小小的阿柳不怕。武功低微不說,在地宮裡,你也根本算不上狠角色……」
地宮之主的話還在繼續,似乎看著下方簌簌發抖的青年,陷入了回憶,「當初見到你的時候,你說你想要變強,我看到你堅定眼神,就把你帶回來了,沒想到,你果然不負所望,成了一個心志堅定的人……阿柳,你敢跟我納諫,我是很歡喜的,但是我要提醒你,那凰女鳳炎天生就有蠱惑人心的本事,你這次看守她責任重大,千萬別被她的樣子欺騙了……你可是知道背叛我的下場的。」
「是,屬下絕不敢為了一介女色背叛義父。義父收留我,讓我在地宮擔任要職,教我武功,是義父成就了阿柳的今天……所以,我是絕不敢背叛主上的。」
下方的青年連忙接了一句,抬起頭來,望向上方枯瘦宮主的眼神充滿了崇拜和孺慕之情,看上去更加忠心了。
地宮之主的臉上總算霽和了,看向青年的目光也沒了之前的陰冷,但整個殿中的空氣卻還十分凝滯,讓人感覺就算是呼吸,都很不舒服。
「好!阿柳,你比秦之鍾更讓我放心,他是個愣頭小子,仗著我給了他使用秦王鐘的機會,目中無人,漸漸跋扈了,倒是你,一直很謙虛謹慎。如今鸞兒死了,地宮沒了繼承之人,我施噬天將來打算把地宮傳給你,你可別辜負了我的希望。」
施噬天的聲音妖異莫名,時而尖細,時而粗噶,聽上去就像是金屬互相磨擊一樣難聽,但下方的青年卻一臉喜色,看上去非常激動。
「是,屬下一定盡心盡力輔佐主上,主上放心!」
黑衣青年臉上滿是振奮和雀躍,看上去對要繼承地宮一事似乎非常興奮。
施噬天眼中掠過一道難察的複雜光芒,顯然是在忖度下方的青年的興奮有幾分真假,但他半瞇著眼睛看了半天,卻也沒察出一絲異常來。
「阿柳,既然你擔心那女人熬不過去,就由你來督刑,見好就收。哼,害死我心愛的女兒,妖籐之刑,她必須要受!」
施噬天乾枯的手指在玄木黑椅上重重一擊,又是一陣木屑飛揚。
「是,屬下領命。」
黑衣青年的臉上閃過一道複雜難辨的神情,旋即,便起身離去。
很快,水牢中,囚禁著鳳炎的牢籠外面,就有了新的訪客。
兩個黑衣人,一個手裡執著一根怪異的籐條,約莫四尺長,籐條通體紫紅,散發著一種怪異的腥香,那種香味,彷彿會迷醉麻木人的神經一樣,剛一嗅到就有一種刺鼻的感覺,隨即,眼前就五光十色,出現幻覺……另一個人手裡握著一條三指粗細的棉布,也不知道做什麼用。
兩個黑衣人都帶著面紗,但就算隔著厚厚的黑紗,單是看那一雙眼睛,也能夠感覺到這是兩個長久做刑罰工作的大漢,滿臉橫肉,絲毫不會憐香惜玉,凶神惡煞。
兩人眼中都閃過一種肆虐的快意,隔著厚重的黑布都能感覺到他們在獰笑著,雙手舉著那奇怪的籐條和棉布條,踩著水牢裡的積水,「嘩嘩」有聲,朝鳳炎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