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她自己也知道想要做什麼。
她不過是……想去有他的地方,找他罷了。
淚彌殤皺著眉將即將砍落到鳳炎身上的一把鋼刀架開,拼著後肩挨了一把冷箭,拉著她躲過左側的黑衣人的攻擊,身上又添了一道傷痕。
「鳳炎。你醒醒。」
低沉的聲音依舊清清淡淡的,彷彿不帶一點溫度,但身後的凌未風等人卻被鳳炎那副模樣急死了。
醒醒?
為什麼要醒。
她不願意醒過來,不願意活在沒有嵐的世界,不願意面對這個冰冷只剩下自己的世界。
若是不醒,還可以在腦海中將他和過往一一溫存;若是不醒,她還可以在自我編織的幻夢裡,與他相守相知;若是不醒,是不是她就可以跟他有自己的孩子和家庭,從此過上幸福美滿的人生……
鳳炎的臉一無表情,彷彿一個死去多時的人,連睫毛都不曾眨動。
曾經,有多愛那個人,此刻就有多麼想不曾愛過那個人。
可是,她又怎能不愛他?怎能忘記他?
她也想哭啊,但卻無論如何也哭不出來……她也想逃命,可是就算逃離了這些黑衣人的追殺,又如何逃開自己難違的宿命……
「姐姐……你別這樣!」
是顏夕的聲音吧,這小子,終究是長大了。可那以牙還牙,以血還血的性子,到底是好不好呢?以後,可沒有時間照顧他了。
「老大,快點回神啊!……」
呵呵,是小寒。以後,你就自由自在地飛翔吧……沒了家族的束縛,或許,一切都會變得不一樣。這世上,除了摯愛離去,也許你再也沒有可以煩惱的事情了。
「炎兒妹妹……」
「女神……」
未風,薇薇。
看到你們倆,就像看到一幅恬美合宜的畫。也許,緣分早就在命中注定了。這一世,你們有緣,那就好好惜緣。倒是可惜了我那還在萌芽狀態的小離央……就不知道他要是知道薇薇移情別戀了,會是什麼心情?呵呵……想必那表情是很精彩的吧。
耳畔是一聲聲的呼喚,彷彿訴說著她一世在大蒼所有的羈絆和眷戀。這些人,都是她的命中注定,這些人,注定都是她命裡最重要的人。
「炎姐姐,小瑤瑤要被人砍死了,你快點救我!」
一聲清脆嬌嫩的呼喚響起,鳳炎一直沒有波動的眸子,忽然轉動了一下。
扭過頭去,卻見小瑤瑤根本沒有被人「砍死」,她正騎在一個黑衣人頭上,雙手掐著人家的眼睛,害得那黑衣人亂躥亂撞,把好幾個同伴都砸翻在地,小瑤瑤這才心滿意足地從地上爬起來,拍拍屁股上的塵土,朝鳳炎露出個甜美絕倫的笑容。
她眨巴著大大的眼睛:「炎姐姐,你好啦?我就知道,你不會不來救小瑤瑤的……」
鳳炎看著這個聰明伶俐的小丫頭,忽然就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意。
「是啊,小瑤瑤,你真是聰明。」
這些人裡面,就數這孩子最聰明了。
她知道鳳炎心中已經絕望了,不管他們怎麼呼喚,她也不肯去面對那些蜂擁而上的敵人,此刻,唯有她的呼救聲能夠稍微挽回鳳炎的心神……因為,她瞭解這個炎姐姐。她知道,炎姐姐對他們的心那麼熱忱,那麼真,若是這群人中的任何一個人有了危險,她都一定會第一時間醒過來。
「炎姐姐,你別這樣了,紫嵐哥哥雖然去了……可還有我們啊!你看,彌殤哥哥為了保護你,全身上下都在流血……你就忍心看他死嗎?你就忍心看著我們大家死嗎……」
小瑤瑤撅著小嘴,一雙眼睛卻晶晶亮亮地瞪著鳳炎。她善於察言觀色,善於抓人死穴。果然,如她所料,他們這幾個人,就是鳳炎的死穴。
所以,當看到鳳炎眼中終於閃過一抹神光的時候,小瑤瑤就知道自己的話起作用了,但她萬萬沒有想到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卻遠遠超出了她的預算之外。
鳳炎臉上終於有了表情,原本空濛灰敗的眼睛裡,也有了幾分光亮。
但她接下來所做的事情,讓所有人都始料未及。
抬頭看一眼天空,金光、彩霧交織。在強烈的光芒下,一道顯得微弱的銀白色光芒兀在苦苦支撐。
那是離別吧。
低頭看一看四周,彌殤苦苦支撐,雪白的衣衫全是血污……顏夕身體有些顫抖,十指上尖銳無比的鋼爪還在繼續戰鬥,看樣子體力也是不濟了吧?……未風,薇薇,他們的內傷,她最清楚,如今勉強支撐著,也始終會有倒下的一刻。
至於她自己,卻已經沒有辦法戰鬥了。
身體內部發出陣陣的劇痛,讓她幾欲昏厥死去。可是……不能啊。
她還不能就這樣死去,這些人,這片昏暗的天地,尚需要她來支撐。她,一定要保護好這些人。
雖說是最薄弱的一角,可自從他們朝這邊突圍之後,四面八方的高手都湧了過來,剛才失去了一擊必殺的先機,此刻再想脫身,已是難上加難。
鳳炎唇畔驀地起了一絲冷冷的笑意。
看了一眼身旁冰雪一般清冷的男子,她忽然抬起手,運起全身的力量集中在手掌邊緣,朝著淚彌殤的後頸,狠狠擊落!
「啊……」
「炎姐姐……」
「女神,你幹嘛啊?」
「妹妹!」
所有人都被鳳炎的動作震驚了,就連四周的黑衣殺手,都同時住了手,呆呆望著前方朝自己人驟起發難的女子,滿臉疑惑。
淚彌殤只覺腦後傳來一陣劇痛,他不可置信地轉頭看向一直被自己保護在後方的絕美女子……眼中露出一陣雪落峰巔紛亂的迷茫。
就在他昏過去的那一剎那,那雙雪瞳猛地起了一陣劇烈的波動——眼前絕望如斯的女子,那雙上翹的鳳眸,居然露出了一抹難解的流光……
幾乎在一瞬間,淚彌殤就明白了,雪瞳中立刻閃起了十分痛苦的光芒。
「不……不要……鳳……炎」
喉中艱難地發出一聲嘶啞粗噶的聲音,他終究抵不過身體的自然反應,雙眸一閉,昏了過去。
凌未風等人都驚呆了,傻愣愣望著眼前突然打暈淚彌殤的鳳炎,滿臉不解、疑惑、驚慌。
怎麼回事?
到底出了什麼問題?
她居然……將目前看來還有一點戰鬥力的彌殤給打暈了?
居然將一直為了保護她,用身體去對抗刀劍的人,打暈了?
真有點不可思議……
就在眾人都瞠目結舌滿心疑惑彷徨的時候,鳳炎終於讓自己的行為有了下。
一掌過後,她顯然用力過猛,身體劇烈地搖晃了一下,身旁的薇薇連忙扶住了她。她的臉色更加蒼白,額頭冷汗頻頻,身體也在顫抖著,顯然剛才那一下,讓她腹中和身上都傳來了更劇烈的疼痛。
鳳炎朝薇薇投去一個溫柔的淺笑,旋即,抬頭。
一雙寶石般明媚燦爛的眼睛,陡然精光四射,朝著那漸漸合攏包圍圈的黑衣人們朗聲一笑。
她道:「去!把你們絕炎宮領頭的人叫過來……」
原本一觸即發精神高度緊張的黑衣人們驀地一怔,同時呆住了。
就連鳳炎身旁的凌未風薇薇等人聽到這句話,也露出詫異的眼神,滿是震驚。
絕炎宮?
難道這些人……就是那個一夕之間迅速崛起如同毒瘤一般滲透到六國各地,四處宰殺無辜的「炎」名之人的絕炎宮的人馬?
凌未風等人還沒有做出反應,就見前方兩個黑衣人對望了一眼,似乎無聲交流了一個眼神,旋即,搓唇做嘯,朝著身後發出一聲尖銳的呼哨。
眾人正在疑惑,鳳炎這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的時候,圍得層層疊疊的黑衣人從中讓開,分出一條道來,一個頭領模樣的黑衣人從中走出,來到眾人面前。
一雙烏黑的眼睛發著隱隱寒光,從黑色面巾後頭露出來,盯著前方的鳳炎,彷彿一條看上獵物的毒蛇。
鳳炎雖然全身劇痛,但卻強忍著沒有倒下,筆直站立著,跟來人對視。
兩人的目光在空氣中交匯,冷冷對峙,互相都沒有說話,彷彿在比賽誰的耐心更加久長一些,空氣變得凝重起來,緊張的氣氛籠罩在凌未風等人和黑衣人的頭上,大家忽然都屏住了呼吸,望著前方對峙的二人,氣氛一觸即發。
「你居然知道我們的來歷?」
終於,黑衣人的頭領開口說話了,冰冷的嗓音宛若滯澀的凍水,裡頭還夾雜著冰塊掠過的沙啞滯礙。
「我知道,你們,就是絕炎宮的人,也是要殺我的人。」
鳳炎冷笑一聲,整個人看上去有一種慵懶的味道,但雙眸卻亮著光。她定定注視著前方黑衣人的眼神變化,果然,在聽到「絕炎宮」三個字的時候,他忽然有一刻的愣怔。
「既然知道我們是誰,你為什麼還要見我?」
黑衣頭領嘿嘿一笑,乾澀的聲音透著一分諷刺。
鳳炎唇畔掠起一道淺淡的笑容,面上卻讓人感覺極冷,彷彿沒有一絲一毫的表情。
她抬眼看了看天邊激鬥正酣的離別劍、天風錦、秦王鐘,離別劍在秦王鍾和天風錦的夾擊之下,敗象頻生,她眼中掠過一道瞭然的光芒,繼而,彷彿是下了什麼決定,朝那黑衣人朗聲道:「你們絕炎宮的目標是我,放了他們,我跟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