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的對,人生一世,恍若一夢,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這大千世界之中,總有一人是你命中注定,他會視你如心如命。
他將鳳炎視為了自己的性命,他認定了她,便是耽其一生,也不計較。他不在乎,只因為最初所得到的那份溫暖。
直到很久很久以後,那個女子的出現……她視他為命,但求付出,不求回報,用全部的生命去愛惜他。
然而,那時的他全然不懂,懵然多年,眼見那女子為他歷盡浮沉,數度生死卻依然微笑著面對他的漠視,一直陪著他遠走天涯……到最後他才幡然醒悟,原來一生之中有一個把自己視為比性命更珍貴的人,有多麼難能可貴。
那時候,一生尋愛的淚彌殤才真正懂得了什麼是愛,該怎樣去珍惜一份摯愛。
話已至此,兩人相對無言。鳳炎輕輕歎出一口氣,不知為何,在說到最後一句的時候,她的心似有觸動,莫名地疼了一下。
月光清華,悠悠照耀在兩人身上。驀地從夜幕裡傳來兩聲輕咳,鳳炎二人回眸,卻見祁紫嵐和景天站在不遠的地方,靜靜看著他們,不知道已經在那裡多久了,他們居然都因為談得太入神沒有發覺。此刻的咳嗽,自然是一種提醒。
「紫嵐公子,顏夕他好了?」
鳳炎連忙迎了上去,淚彌殤眸光複雜地看了看她的背影,也跟了上去。
一聲淡漠疏遠的「紫嵐公子」讓祁紫嵐全身都緊繃起來,他緊握的雙拳努力控制著自己的情緒,才能不發狂般衝上去握著她的雙肩,大聲問她一句,她到底是不是炎兒,為什麼一點都不記得自己了。
「他沒事,明早就該醒來了。」
祁紫嵐的聲音很低沉。
「真的?啊,真是太好了,紫嵐公子,謝謝你!……咦?你的臉色怎麼這麼蒼白啊,沒事吧?」
祁紫嵐放血幫景天他們克制毒性之後,身體本就虛弱,加上連續的趕路身體沒有得到休息,現在又放了血去哺救顏夕,此刻看上去臉色分外蒼白,他雖然身體挺得筆直看上去毫無異樣,可一旁的景天已經高高皺起了眉頭。
「我沒事。彌殤公子,能借一步說話嗎?我想我們有必要一談。」
祁紫嵐的目光看向一旁的淚彌殤,說道。
他剛才站得較遠,只聽到鳳炎喊他「彌殤」,其中的親暱之意自不必講,而對他的冷漠也是顯而易見的。
兩相對比,只覺得有尖錐狠狠刺入了自己的心臟,鮮血淋漓,無比疼痛。
「好!」
不及鳳炎說話,淚彌殤已經跟著祁紫嵐朝一旁走去,她心中一急,自己頂著小豬的容貌,只要不承認是厲惜瑜,一切都可以推諉,可若是被挑明了身份,就不好解釋了,這可怎麼辦啊?
祁紫嵐和淚彌殤離開之後,便只剩下景天和鳳炎二人。
「小炎炎……」
抬頭看著鳳炎翹首以盼的眼中居然只映著淚彌殤的影子,景天不由得怒火中燒。
「啊?」
鳳炎被景天猛地一聲呼喝打斷了出神,扭頭看向怒氣沖沖對著自己的少年,一身青衣,面帶怒容,可眼中的感情卻複雜得多,似乎有感激有責備,又有更多的無奈……
鳳炎眉頭一凝,隱約記得這少年的名字是叫景天吧?
「我知道,你已經不記得我了,可是,你怎麼可以不記得嵐?」
景天見鳳炎一臉無辜的模樣,心頭怒氣更甚,語氣也不由得更差了,他知道此刻鳳炎臉色這麼淡定,一定是因為祁紫嵐救了顏夕的緣故,她心情好,才不跟他計較,不然若是換在平時,自己這種語氣跟她說話,一定早就被她一巴掌拍飛了。
鳳炎被景天的呵責搞得一愣,隨即便反應過來他在說什麼,道:「小兄弟,你認錯人了……」
景天一聽這小兄弟三個字,更是氣不打一處來,這都什麼稱呼?
「認錯?說出來你自己會信嗎?你以為自己幻化了容貌,我們就認不出你了?」
鳳炎一聽,更覺尷尬了,想來淚彌殤的幻術應該已臻高級,居然還這麼容易被這兩人看破,這也太厲害了吧!
「你不知道嵐這些天怎麼過的,是吧?告訴你,他差點死掉了!還有我,小寒,殷離央,我們所有人都為你擔心,寢食難安,大家分頭找你,不眠不休,你倒好,把所有的事情都忘了個一乾二淨,還巴巴跟著那個淚彌殤,你說,你是不是變心要拋棄我們了!」
景天越說越氣,口氣越發激動起來,鳳炎被他訓斥得一愣一愣的,都不知道該怎麼反駁才好。
聽他的語氣,卻是為了她受了不少的苦,可是……他口中的那些人,她一個都不認識啊!
「小炎炎……我剛才的話可能過分了。你從斷崖上摔下去,可能撞傷了腦子失憶了,沒關係,我們可以等你慢慢想起來,可是我能不能請你不要忘記嵐啊!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對他,冷漠疏遠,一聲聲喊他紫嵐公子,全然把他當成一個陌生人,這樣的態度,這樣的行為,會要了他的命啊?你這樣做,簡直是拿一把鈍刀在他心上割……」
景天兩眼通紅的控訴著。
鳳炎張著嘴巴,久久合不上,看著這樣的景天,聽著他的控訴,她竟沒來由地覺得心頭不安,彷彿自己真做了什麼十惡不赦的壞事似的。
可是,他越是這樣,就代表那個祁紫嵐和厲惜瑜的感情越好!
但問題是,她明明不是那個摔下懸崖掛掉的厲惜瑜,而是從異時空穿越過來的鳳炎啊,他們認識的厲惜瑜,早就死了,死了,死翹翹了……
……
兩個同樣絕世獨立的男子,一樣的優秀脫俗,不分高低。一個雪瞳如冰,一個璃瞳如墨,都不帶任何一絲溫度和表情盯著對方。
「為什麼要用幻術掩蓋她的樣子?」
祁紫嵐一開口就直接問到了重點,他不願意拐彎抹角浪費時間,只想立刻知道他的炎兒到底怎麼了?
淚彌殤的眼神微露詫異。是,他一直知道祁紫嵐聰明靈秀,名震天下,是個厲害的角色,卻沒想到對方在短短的時間裡,就已經看透了一切。
可惜……
「她不是你要找的人。不是厲惜瑜。」
寥寥數字,讓祁紫嵐的臉色一震,旋即面沉如水,盯著淚彌殤的眼神也驀地深沉起來,一字一頓道:「呵呵,她是誰,不是誰,我自有定見。我還不至於連自己的女人也分辨不出來。我只想知道炎兒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如果是你救了她,那我要多謝你,可是,這世上有些東西,如果不是你的,希望你別去強求!」
淚彌殤從來不說謊,他也不屑於這麼做,可是祁紫嵐的話卻讓他莫名感到一陣不舒服,別去強求?這個詞讓他的心情不美好到極點。
「我說過了,她不是厲惜瑜,厲惜瑜已經死了!」
淚彌殤一臉平靜地陳述著事實,可祁紫嵐卻在聽到「死」字的時候,險些蹦起來,他猛地揪住淚彌殤的衣襟,狠聲道:「你說什麼?!」
他從來是個優的男子,高貴的皇族血統,超人一等的教養,讓他還不至於這麼快就同人動手,可是此刻他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被這個「死」字嚇到了。該死的,他居然敢這樣詛咒炎兒……
淚彌殤雪眸微瞇,清冷的眼中閃過一片暗沉的光:「祁紫嵐,若非你此刻剛剛餵了顏夕鮮血,身體虛弱,我饒不了你。」
鳳炎的眼神一直提溜在兩個人身上,一見祁紫嵐居然動手抓住了淚彌殤的衣衫前襟,連忙奔了過去,娘的,剛說了兩句話不到,就打起來了?這個時代的男人怎麼這麼暴躁啊……
「放開他!」
鳳炎衝過去,朝著祁紫嵐握著淚彌殤前襟的手上狠狠一拍,待他鬆開手後,朝他猛地一推,祁紫嵐站立不穩,接連倒退了好幾步,身後趕來的景天連忙扶住他。
「炎兒……你……」
祁紫嵐的臉色在月光下蒼白著,彷彿變成透明的肌膚透著虛弱,眼窩深陷,他似乎很久沒有休息過一樣。此刻,那雙琉璃一般的眼眸死死盯著自己,沉痛密佈,薄唇緊抿,不用說話,這副模樣就已經讓鳳炎感到了難受。
她只不過……只不過是想分開他們而已,沒想到只稍微用力,他就站不穩了,這個看似英挺的男人居然這麼虛弱。
「小炎炎!要不是因為你,那個顏夕是死是活跟嵐有什麼關係!不過是看到你著急的樣子,他才捨命相救,你可知道他為了你……」
「景天,住口!」
景天狠狠咬了咬牙,別過臉去。看到對面卻不相認的這兩人,他心中又氣又愁又悶又痛。
鳳炎被景天一通怒吼也搞得不是滋味,她真不是故意要推倒他的,只不過是瞥見祁紫嵐狠狠抓著淚彌殤前襟的模樣,雙目赤紅,似乎暴怒非常,她怕他們打起來,才下意識地拍掉了他的手,推了他一下……
「我……很抱歉。可是,我覺得我還是有必要跟你們說明一下,我真的不是你們要找的人,那個……厲惜瑜,她已經死了!」
祁紫嵐的臉色太過蒼白,他失血過多的身體十分虛弱,因為被鳳炎一推而倒,此刻正仰躺在景天懷中,鳳炎看在眼裡也覺得有些難受,總覺得這個男子合該是意氣風發,手持長劍,出塵脫俗,清華桀驁的,而不該是眼前這副虛弱欲死的模樣。